万历四十六年四月十三日,努尔哈赤以“七大恨”告天并起兵讨明。其首当其冲的理由是为父祖报仇,“我之祖、父未尝损明边一草寸土也,明无端越衅边陲,害我祖、父,恨一也”。

提到努尔哈赤,不少人就会骂李成梁,觉得是他一手教养了这位大明掘墓人。这种说法以及相关演义的源头是明末官员黄道周,但他完全是在胡扯。别说李成梁平白背锅,努尔哈赤早年也没有这么幸运。
时奴儿哈赤甫四岁,宁远(李成梁)不能掩其功,哭之尽哀,抚奴儿哈赤与其弟速儿哈赤(舒尔哈齐)如子。奴酋稍长,读书识字,好看《三国》、《水浒》二传,自谓有谋略,十六岁始出自建地。
《博物典汇》
努尔哈赤父祖死时,他不仅已二十五岁,也入赘佟家六年之久。即便努尔哈赤愿意再认一个爹,李成梁也不会收养。黄道周这么攀附、扣帽,不过是为朝廷和皇帝推卸责任惯用的甩锅手法罢了。
真实的努尔哈赤,童年比较悲惨。九岁丧母,继母对他又百般虐待,更悲催的是父亲塔世克和祖父觉昌安对此也不管不问。这样下去别说日后继承家业,能不能活到成年都是个问题。
所以努尔哈赤12岁时,就带着两个同母弟离家,投奔了外公王杲(建州右卫都指挥使),只是好景不长。努尔哈赤15岁时,在塔世克和觉昌安的协助下,李成梁击败王杲并将其俘献京师(塔世克因功被赏建州右卫指挥使)。
努尔哈赤又被迫带着弟弟,开始流浪生活。到19岁时,他干了人生的第一件大事,入赘佟佳氏(汉姓佟)、拒绝父亲的礼金并与之决裂分家。

万历十一年二月,努尔哈赤的父祖以及尼堪外兰(图伦城主)作为“带路党”,随李成梁征讨努尔哈赤的舅舅阿台。在这个过程中努尔哈赤的父祖被明军“误杀”,或者说被李成梁故意变成了军功人头。
父祖的死让努尔哈赤多悲痛,无法确定。但可以确定的是他表现得很“孝”,因为努尔哈赤意识到这是一个翻身的机会。
王杲、阿台相继被李成梁摆平,加上塔世克和觉昌安也一并殒命,明廷开始在建州两卫扶持尼堪外兰。那么该如何抢夺建州女真的控制权,又不让明廷直接插手干预呢?光杆司令努尔哈赤的办法就是 – “孝”。
努尔哈赤很聪明地将父祖的死,归咎为尼堪外兰的陷害,并向辽东都司提出为父报仇的要求。尴尬的辽东都司,既不想处理自己的代言人,又得顾及大明的脸面。所以就象征性地安抚了努尔哈赤,给了他三十道敕书(互市凭证)和允许他承袭其父的指挥使衔。
明廷觉得尼堪外兰能很容易地让努尔哈赤“消失”,但努尔哈赤其后表现得比“小强”还要顽强。从最初的家族内部都有人暗杀他(觉得被明廷扶持的尼堪外兰才是主角),到半年后开始追着尼堪外兰打 ……
努尔哈赤的表现,让明廷觉得由他来统一建州女真更有价值。于是放弃尼堪外兰转而支持努尔哈赤,(万历十四年)不仅默许他入抚顺杀了尼堪外兰,还封其左都督、龙虎将军并岁赏白银八百两和蟒缎十五匹。
到万历十九年,努尔哈赤已统一建州女真并成为女真各部中实力最强的一支。依照辽东都司以及李成梁二十多年的御辽手段,努尔哈赤怕是会步他外公、舅舅的后尘。
但命运眷顾了努尔哈赤,当年不仅李成梁被神宗拉下了马,辽东步入十年八总兵的纷乱时代,明廷也早已深陷“国本之争”。

简而言之,这十年明廷没人关心建州女真和努尔哈赤。而努尔哈赤在这十年里,击败(女真和蒙古)九部联军、迫使海西女真四部归降、攻略海东女真一半土地和人口、灭海西女真哈达部 ……
在这个过程中,努尔哈赤不仅未忘记父仇,还在和叶赫、哈达、辉发三部谈判时(九部联军攻打努尔哈赤之前)拿出来炫耀过:
“昔我父被明国误杀,与我敕书三十道,马三十匹,送还灵榇,坐受左都督敕书,续封龙虎将军,大敕一道,每年输银八百两,蟒缎十五疋。汝父亦被明国所杀,其尸骸汝得收取否?”
遂书前言,遣阿林察复之,谕之曰:“尔到彼处,当面诵之。若惧而不诵,即住于彼处,勿复见我。”
《满洲实录·卷二》
当时代表叶赫部的图尔德向努尔哈赤面传其主之命,“昔索地不与,令投顺不从,两国若成仇隙,只有我兵能践尔境,谅尔兵敢履我地耶”。要求努尔哈赤识相点,赶快投降。
努尔哈赤气得暴跳如雷,不仅“掣刀断案”,还反讥叶赫部首领金台石。同样是被明军杀了爹,但因为你和你爹都不行,所以啥也没捞着。这另类的“拼爹”,既说明了努尔哈赤对其父的“感情”,也暗示了他真正的目标。
面对努尔哈赤的快速壮大,明廷也不是毫无机会。除了叶赫部,海西女真乌拉部,也是明廷可以借力的对象。
万历二十一年九月,九部联军兵败古勒山城,乌拉部的首领布占泰被努尔哈赤俘获。为让其归心,努尔哈赤不仅将其释放,还与之联姻(舒尔哈齐娶了布占泰的妹妹)。
但布占泰并不领情,在万历二十五年主动挑事,袭击了建州女真下属的瓦尔喀部,并将俘获的将领送给了努尔哈赤的死敌叶赫部。
同年努尔哈赤派长子褚英击败布占泰后,再次主动示好结盟,并联姻(努尔哈赤将女儿嫁给布占泰)。只是万历三十五年,布占泰又翻脸了,双方交战于乌碣岩。三十六年双方复盟,四十年布占泰再次背盟 ……
可以说布占泰一直不甘于居努尔哈赤之下,只是实力稍有不济。如果明廷在此期间给予扶持,其后的辽东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如果说之前是辽东总兵换的太勤,众将不熟悉也没心情管这些。那么万历二十九年,李成梁复任辽东后,为何还是无所作为呢?根本性的原因是,此时的辽东都司和辽镇,已不是万历十九年之前的辽东都司和辽镇了。

万历二十年援朝之役爆发,大量辽镇精锐被抽调至朝鲜作战,但战后明廷并未补齐辽镇的损失。万历二十四年为了扩充内帑,神宗派遣高淮至辽东开矿征税。在他的折腾下,辽镇军备进一步荒颓、军心持续涣散,动辄哗变逃军,“少壮强勇之夫,亡入建州什四五”。
李成梁复任后的辽东,能自保都不错了,哪来的实力去实际支援努尔哈赤的对手?加之明廷在萨尔浒之前,既无恢复辽东的措施,也未加大辽东的军事投入。所以辽镇只能眼睁睁看着努尔哈赤继续壮大,直至其再次举起为父报仇的大旗。
编者附:
万历三十五年,和努尔哈赤共患难二十多年的舒尔哈齐与之决裂。对于这两兄弟无法共富贵的原因,除了对权力争夺,也有人觉得,是没能力正面对决的李成梁在背后挑唆、下套。此观点的证据之一是,舒尔哈齐自立后选择的根据地就背靠辽镇(此观点认为舒尔哈齐其后主动认输,也是意识到辽镇无法给予实际的军事援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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