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场外,雪还没化。欧阳氏脚下打滑,一路跌跌撞撞奔向柴市,手里拽着一块粗布裹尸布。她知道,文天祥要走了。这一走,是永诀,是她为数不多能亲眼送别他的最后机会。 元军没有拦她。忽必烈“大发慈悲”,特许这个南宋余臣的遗孀收尸。可这份恩典,像刀子一样割得她更疼。丈夫的头颅即将落地,而自己早在五年前,就已被元兵掳入宫中,身份从夫人变成奴仆,活成一具行尸走肉。 走近尸身,她看到那张熟悉又憔悴的脸。文天祥死得安静,眼眸紧闭,嘴角微抿,仿佛临终也不愿多添一丝怨愤。她掀开他衣襟,打算收拾骨肉归乡。却在内衬衣角,摸到几行字。灰灰的墨迹,几乎被血浸透,却还能认出字形——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庶几无愧。” 她眼前一黑,跪地呜咽。不是因为这几句字写得有多悲壮,而是因为她知道,他原谅她了。 1279年,南宋灭亡,崖山海战之后,陆秀夫背着小皇帝跳海而亡,赵宋江山就此断线。文天祥力战失败,被俘北上。当时欧阳氏和两个女儿也在押送队伍中,被送入元廷,列为“官婢”。 她没有反抗。十几年锦衣玉食,一朝沦为宫奴,她选择活下去。她明白,活着,也是一种对命运的回击。 而丈夫在大都狱中,几乎天天面对审讯、劝降、威胁。他不肯屈服。狱卒打断他几根肋骨,他不吭声。有人送来厚禄重金,他扔回去。朝臣劝他“留得青山在”,他冷眼视之。他知道,自己不降,才能保住这条线上的一点气节。文天祥写下《正气歌》,是给世人看的;那几句衣襟上的字,却是给她的——既不张扬,也不怨恨。 她从未去探过狱。不是因为不想,是因为她怕。他要保节,她却活成了耻辱。如果再见,她该如何自处? 但她又不能死。女儿还活着,躲在宫中杂役营里。那年冬天,老宫人悄悄告诉她,文天祥要被杀。她一夜白头。第二天,她请愿收尸。元廷破例批准。她用尽了自己作为奴仆所剩不多的尊严,只为丈夫的最后一程。 她不知道,那天行刑前,文天祥被召见最后一次。忽必烈叹息,说:“好男儿,不为我所用,杀之诚可惜。” 文天祥没有说话。他只是恭敬作揖,退出宫门。回到牢中,他取纸笔,将那几行字写进内衬——不是留给世人,是给她。 元人没有给文天祥留全尸。他头身分离,血流一地。欧阳氏跪在雪地里,一针一线缝合残躯。围观者无人出声,只听得风卷雪尘,她的鼻息像猫儿一样抽搐。缝完最后一针,她将裹尸布一层层包好。 那天夜里,她没回奴营。她去了通州郊外,在一座旧庙前坐了一夜。翌日清晨,有人发现她倒在雪中,嘴唇乌紫,手握那封血衣。 有人说她服毒,也有人说她跪了一夜冻死的。无从考证。只知道,她和他,终于埋在了一处。 后来,文天祥的侄子将他遗骨迁回江西,葬于故乡富田。欧阳氏的尸骨也一道带回,从此无碑无名,与他作伴。 再后来,世人只记得“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但很少有人提起,那个缝合遗体、含泪自尽的女子。 她的耻辱,被他的宽恕洗净。她的懦弱,被他的字句点醒。 他没责怪她活下去。 她也没让他死得孤单。 忠烈未必都是刀光血影,也可以是雪夜中,悄然坍塌的一道身影。 有人记住了他的诗;有人记住了他的骨;但没人记得,她是怎样守住他的完整。 欧阳氏这一生,像极了南宋最后的残影——微弱、沉默,却从不肯断线。
1862年6月4日,在河南延津的一片开阔地气氛肃穆,清军开辟出一块刑场地,近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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