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就像是一趟开往终点的列车，中途有人上车，有人下车，却始终没有人能陪你走完整个旅程。

经历的事情多了，忽然也就懂了：有些遗憾藏在 “没说出口的话” 里，有些痛藏在 “留不住的时光” 里，有些人永远来不及好好说告别，就再也不会再见了……

百年前，有位叫王国维的学者，把这种人人都懂的怅惘，写进了一阕《蝶恋花》里，尤其结尾两句，至今读来仍让人鼻尖发酸。

《蝶恋花》

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莫。

待把相思灯下诉，一缕新欢，旧恨千千缕。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王国维，这位被称为“中国最后一位国学大师”的学者，早年间都在“奔波”。

他少年丧母，青年离乡赴沪谋生，中年又辗转日本、北京任教，终其一生都在与至亲、挚友告别。

路上的车马慢，一次离别就是 “数月无音讯”。最让他牵挂的，是家里体弱的妻子莫氏。

王国维与莫氏的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人成婚时他不过二十岁，虽说是旧式传统包办婚姻，但两人感情还是很好。

婚后不久，王国维为求学、谋生远走他乡，聚少离多。莫氏本就体弱，加上操持家务、养育子女，身体每况愈下，这让王国维担忧不已。

1905 年，长期奔走在外的王国维，再一次赶回海宁老家，推开门看见妻子时，却愣了 —— 分别的日子里，她比记忆中更憔悴，像被风吹皱的纸，连笑都带着倦意。

那一刻，所有旅途的疲惫、思念的焦灼，都变成了说不出的疼，于是他提笔写下这首词。

”阅尽天涯离别苦，不道归来，零落花如许。“

“阅尽”，道尽半生辗转，不是某一次挥手作别，而是天涯路上无数次的晨昏颠倒、车马劳顿；不是某一回望穿秋水，而是岁月里攒下的千万种“不得见”。

这里的 “落花”，是真实场景，更是妻子的容颜。

自己饱受漂泊流离之苦，可再苦都不怕，本以为踏进家门该是苦尽甘来，却发现岁月早已偷换了人间。窗前繁花零落成泥，你像凋谢的花一样，没了从前的模样。

”花底相看无一语，绿窗春与天俱莫。“

两个人在花下对着看，一句话都没说。不是没话说，是要说的话太多了：路上的辛苦、家里的难处、想念到失眠的夜……

千言万语涌到嘴边，最后都变成了 “算了，你没事就好” 的沉默。

“春莫”是百花凋零的晚春，“天莫”是暮色四合的黄昏，春色与天色同时沉入黄昏，妻子你也年华迟暮。

个人的悲欢就这样融进天地的呼吸，一下子就让人觉得悲伤，是连天地都逃不过的宿命。

上阕词人看似是惜春伤春，其实是在惜人伤人。

“待把相思灯下诉，一缕新欢，旧恨千千缕”，本来想在灯下，把这些日子的思念都告诉你。

可重逢的喜悦像一缕轻烟；可那些过去的离别之苦、牵挂之愁，却像千丝万缕的线，把那点喜悦缠得死死的。

所谓“新欢”，不过是重逢的甜，可这点甜，也抹不掉离别留下的疤，敌不过经年的苦。

离别时靠回忆取暖，重逢时却被回忆所伤。不知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全词最动人的是这结尾两句。

没有撕心裂肺的呐喊，没有肝肠寸断的哀鸣，就用两个最寻常的场景，道尽人间最痛的真相：

“朱颜辞镜”——镜子里的人，今天比昨天多了根白发；“花辞树”——枝头的花，今天比昨天落得更急。

我们总以为“明天还能再见”，可时光是最狠的催促：它不会等你准备好，不会给你“再抱一下”的机会，就这么推着我们，走向“留不住”的结局。

这两句之所以成了千古名句，是因为王国维把“个人的遗憾”写成了“人类的共鸣”。

很多人读古典诗词，会觉得 “离自己太远”，可这首《蝶恋花》，却像在和我们聊天。

因为 怕离别、怕时光快，怕父母老得太快，怕朋友走散，怕自己来不及的心情，从来没变过。

它像一面镜子，照见了我们藏在心底的、不敢细想的“怕”。

整首词以一个“苦”字引领，情绵长、意哀婉，又以一个“花”字贯穿全篇，情浪漫、意感伤，值得我们一读再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