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缝合的伤口与未竟的救赎,德尔·托罗《弗兰肯斯坦》的父权镜像

当维克多·弗兰肯斯坦的手术刀划开死亡的皮囊,他缝合的不是永生的奇迹,而是两道相互缠绕的伤口:创造者的父权焦虑与造物的存在

当维克多·弗兰肯斯坦的手术刀划开死亡的皮囊,他缝合的不是永生的奇迹,而是两道相互缠绕的伤口:创造者的父权焦虑与造物的存在渴求。德尔·托罗用哥特式的阴影重塑了这个科幻原点故事,让“怪物”与“造物主”在雪地追逐中交换身份,最终暴露一个残酷真相——所有未被接纳的生命,都在成为遗弃者的镜像。这部入围威尼斯主竞赛单元的作品,早已超越恐怖类型片的边界,成为一面照见人类创造欲与情感荒芜的镜子。

父权焦虑下的艺术狂想

德尔·托罗没有将维克多·弗兰肯斯坦塑造成实验室里的沉闷学究,而是借奥斯卡·伊萨克的表演,赋予他摇滚巨星般的舞台张力——这是对传统科学狂人形象的彻底颠覆。影片开场的医学院场景中,维克多穿着缀满金属饰片的实验服,在掌声中用五步抑扬格念白阐述“生命重构理论”,身后的人体标本在电流中轻微颤动,宛如他指挥的交响乐团。这种“米克·贾格尔式的癫狂”(伊萨克语),精准捕捉到角色的核心特质:他不是在进行科学研究,而是在完成一场自我救赎的艺术创作。

维克多的创作执念,根源在于童年被冻结的创伤。影片用三组闪回镜头构建起他的心理图谱:八岁那年,他躲在手术室屏风后,目睹母亲因难产在父亲的手术刀下断气,父亲冰冷的一句“死亡不可逆转”成为他一生的魔咒;少年时,他在阁楼解剖青蛙,试图用铜丝连接神经让蛙腿抽搐,却被父亲摔碎标本盒,骂他“亵渎生命”;成年后,父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眼神里的失望与当年如出一辙。这三重父权压迫,让维克多将“创造生命”升华为对抗父权、证明自我的终极仪式——他要做一个比父亲更“成功”的造物主,一个能逆转死亡的神。

伊萨克为角色设计的“高跟鞋步态”成为绝妙的视觉符号。这种源自Prince的妖娆姿态,既展现了维克多的艺术化自负,又暗含着他对传统男性气质的反叛。在与军火商海因的对手戏中,他踩着皮质短靴在古堡旋转楼梯上行走,裙摆式的实验服在昏暗光线下划出弧线,当海因提出“移植大脑实现永生”的要求时,他突然转身,靴跟重重砸在石阶上,怒斥“我的作品不是你的容器”。这一刻,他不是科学家,也不是商人,而是捍卫作品纯粹性的艺术家,其偏执背后,是对“被物化的生命”的本能抗拒——尽管他很快就将这种抗拒抛诸脑后。

造物如何成为创造者的“反面圣经”

雅各布·艾洛蒂饰演的造物,是德尔·托罗最温柔的颠覆。每天六小时的化妆工序造就的“行走的伤痕集合体”,没有1931年版的狰狞可怖,反而透着令人心碎的脆弱:缝合线在皮肤表面蜿蜒如干涸的河流,脊椎凸起如折断的船骨,唯有双眼始终清澈,像初生婴儿凝视世界。当他在实验室第一次睁开眼睛,镜头特写他瞳孔中倒映的维克多——这个画面不是恐怖片中的对立,而是亲子间的第一重羁绊,可惜被维克多的尖叫彻底击碎。

造物的成长轨迹,完全是维克多的“镜像倒置”。维克多在父权压迫下追求创造,造物在遗弃中追求认同;维克多用手术刀缝合生命,造物用双手守护生命。影片中最动人的段落,是造物在森林中遇到被遗弃的盲童:他笨拙地用树叶为孩子包扎伤口,模仿鸟叫逗孩子笑,当孩子触摸他脸上的疤痕说“像树的皱纹”时,他第一次露出微笑。这个场景与维克多的实验室形成强烈对比——维克多在无菌环境中“创造”,却毫无温度;造物在泥泞中“守护”,反而充满人性。德尔·托罗在这里引用玛丽莲·梦露的台词“怪物只是需要被喜欢”,完成了对“怪物”概念的彻底解构。

造物对维克多的“复仇”,本质上是一场绝望的认亲仪式。他烧毁维克多的实验室,却保留了维克多童年的青蛙标本盒;他杀死维克多的弟弟,却在尸体旁留下一朵与维克多母亲生前最爱的同名玫瑰;他最终将维克多困在雪地里,问的不是“你为什么创造我”,而是“你为什么不教我怎么活”。这些行为背后,是孩童式的逻辑:我得不到你的爱,就毁掉你珍视的东西,直到你不得不看向我。当维克多在暴风雪中喊出“吾儿”时,造物的眼泪终于落下——这场跨越生死的追逐,终于在身份确认的瞬间达成和解,却为时已晚。

被物化的女性与父权的闭环

米娅·高斯饰演的伊丽莎白,并非原著中单纯的爱情符号,而是串联起“父权创伤代际传递”的关键暗线——她的白色裙装,成为影片中最具象征意义的视觉元素。维克多母亲临终时的病号服、伊丽莎白初见造物时的连衣裙,构成了女性被当作“生命容器”的悲剧闭环。

伊丽莎白与造物的相遇,是影片最富张力的段落。她穿着白色连衣裙走进古堡,没有像维克多那样尖叫逃跑,反而递给造物一块面包,轻声说“你看起来很饿”。当造物笨拙地模仿她的动作系扣子时,镜头在她的白色裙摆与造物的缝合线之间来回切换——一个代表“纯净的生命”,一个代表“被拼接的生命”,却在这一刻达成平等的对话。但这种平等很快被维克多打破:他用锁链锁住造物,对伊丽莎白怒吼“你不该接近怪物”,实则是害怕自己的“作品”被“污染”。伊丽莎白此时的反问“他只是个迷路的孩子”,直指维克多的核心恐惧——他无法接受自己的造物拥有独立意志。

谁才是最终的救赎者?

影片结尾,维克多在船上咽下最后一口气,造物朝着北极的方向走去。

如果造物选择同归于尽,那么故事只是重复“毁灭”的宿命;如果他选择活下去,那么他就打破了维克多留下的悲剧循环。影片最后一个镜头,是造物在北极光下驻足,怀表的滴答声与他的心跳声重合——这个画面暗示着一种可能:他正在成为自己曾经渴望的“父亲”,用怀表承载记忆,用树叶象征生命,在无人之地开始新的生活。但德尔·托罗没有给出明确答案,他让北极的风雪模糊了造物的背影,也让观众不得不思考:当所有的“造物主”都已退场,被遗弃的生命该如何自处?

德尔·托罗的《弗兰肯斯坦》之所以能在威尼斯和多伦多电影节获得认可,在于它将19世纪的科幻故事转化为对当下的精准隐喻。在AI技术飞速发展的今天,我们每个人都在成为“弗兰肯斯坦”:我们创造算法,却害怕它失控;我们训练AI,却不愿承担教育它的责任;我们渴望技术带来便利,却忽视了那些被技术边缘化的“造物”。影片中维克多的台词“我创造生命,却没教会它如何活着”,正是当下AI伦理困境的精准写照。

影片对“完美创造”的批判,更具现实意义。维克多追求“没有缺陷”的生命,却创造出最孤独的灵魂;我们追求“无所不能”的AI,却可能制造出没有情感的工具。德尔·托罗用造物的伤痕告诉我们:所有生命的价值,都在于它的不完美。那些缝合的伤口、笨拙的尝试、痛苦的呐喊,都是生命最真实的证明。当我们在实验室里追求“永生”“完美”时,或许应该记住盲童对造物说的那句话:“你像星星一样特别”——特别之处,正在于你的独一无二,而非你的无懈可击。

回到影片开头的那个镜头:维克多在雷电中看着造物睁开眼睛,他看到的是“怪物”,而我们看到的,是一个渴望被爱的生命。这个视角的转换,正是德尔·托罗送给观众的礼物。在这个人人都在创造的时代,《弗兰肯斯坦》的真正警示,不是“不要创造”,而是“请带着爱与责任去创造”。当我们下次按下“生成”按钮时,或许应该先问问自己:我准备好成为一个“父亲”了吗?

©Mark电影范供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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