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名普通的老师。
亲眼目睹女学生饱受校园暴力，被所谓校园男神的小迷妹殴打霸凌，只能祈求狗屁校草高抬贵手。
我试图改变学生的命运，一次次插手霸凌事件，却落得个家破事业毁的下场。
我恍然意识到，我拯救不了任何人。
01
我从未想过少年的恶，能这么可怕。
我的学生夏云被关在厕所里，整整四十二个小时。
我意外找到她的时候，她头发凌乱，就坐在厕所隔间的角落里，把头深深埋进膝盖里，衣服上全是一些鸡蛋液，牛奶之类的东西，甚至这些东西，还没有彻底干透。
也就是说，不久前，还有人过来朝她扔过垃圾……
她散发着一股恶心的霉臭味。
我差点以为出人命了，颤抖着要打电话报警。
蹲坐着的人似乎是感觉有光撒进来了，颤巍巍抬头，露出一双我熟悉的眼睛。
这是夏云，我的学生，一个乖巧可爱的姑娘，总喜欢坐在窗边，安安静静写作业的姑娘。
她成绩很好，上课时总是用专注而认真的眼神望着我。
她……
我倒吸一口凉气，急忙想把她拉起来。
可她大概是许久未动，还没站起来呢，就有要倒下的趋势了，差点一头栽进便池里。
我也被带的差点摔倒，咬咬牙，半背着把她弄起来了。
扑面而来的味道几乎要让我窒息，她身上的脏污也抹了我一身，我鼻子一酸，差点掉出眼泪来。
“好姑娘，你这是怎么回事啊！别怕啊。老师来了，老师在呢。”
我把她扶进我的办公室，拨打了120。
02
此时，正是周末下午。
我庆幸，临时起意决定来学校完善一下我的优秀教师评选资料。
要不然教师楼里根本没有老师在，最早也要在明天才能发现教师楼厕所里关了个小姑娘。
在等待救护车的过程中，我反复试探着问夏云：“夏云，你这是怎么了，被人欺负了吗，告诉老师，老师会帮你解决的。”
夏云木讷呆板，对我的话置之不理，全然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中。
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干脆取了毛巾，一遍遍替她擦拭脸上，身上的脏污。
我哄道：“夏云，老师这儿有备用衣服，你换一下吧，今天是你来老师这儿补习了，突然身体不舒服，老师送你去医院好吗？”
我清楚的知道，自尊对一个人有多么重要，尤其是在这个心比天高的年纪，一点点异样的眼光就足以毁了她。
夏云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田老师，别管我。惹上我，你会倒霉死的。”
她露出了一个诡异凄然的笑。
这不像是一个孩子能流露出来的表情，夏云似乎丧失了活下去的希望，那一刻我感同身受，悲伤轻而易举地淹没了我。
我后背发凉，但也没多想，只以为是欺负她的那群人对她进行了精神打压。
我语重心长：“夏云，被欺负了就要勇敢反抗！不要总觉得自己不好，他们逮着你欺负，那是因为他们贱，他们坏！
没有勇气反抗你就告诉老师和家长，你可以胆小，害怕，退缩。但你要学会求助，老师和家长都会帮你的！”
夏云避而不答，问我：“老师，你衣服呢，我想换一下衣服。”
我以为她想开了，松了口气，扭头去找给夏云衣服了。
没想到就一回头的功夫，人不见了！
03
我追出去，没找到夏云，反倒看见校长家的小女儿进了教师楼大门。
我下意识提起笑容：“小雪，来找张校长啊。”
张雪理都没理我，拎着小皮包，径直从我身旁走过去了。
我揉了揉僵硬的脸颊，没事，都习惯了。
大学毕业后，我来到了江城最好的高中当老师，最好的高中意味着最好的生源，不管是学业顶尖的，还是家世顶尖的，一抓一大把。
身为社畜，我深刻体会到溜须拍马的重要性，时刻面带微笑，是拍马屁最好的武器。
还没等我把笑容放下，医院的救护车就到教师楼门口了。
医生抬着担架冲到门口，着急的问：“病人怎么样了，还能动吗？”
“能动是能动，就是……”
“怎么？快带我们去找她！”
“她跑了。”
“什么？！”
接下来，我受到了医务工作者强烈的精神谴责。
说我身为一个成年人，连自己生病的学生都看不好！
让我去赶紧联系离开的学生，万一出事了就坏了。
我连连点头，顺便弱弱地替自己辩解：“她可能是怕麻烦老师，自己去看病了。而且，她能跑，就说明问题不大……吧。”
而且我确实没有在夏云身上发现外伤，更多的可能是心理上的伤害，我打算过两天找她谈话，试着开解开解她。
医生耐着性子听我解释，听完后无语极了，抬着担架又回去了，回去之前还特地地留下一句：“下次别叫救护车，绑着你的学生去医院都比现在这样效率高。”
惆怅，真惆怅，四十五度角抬头。
青春期小姑娘怎么这么拗劲呢？
楼上惊现一张脸，张雪趴在栏杆上意味深长地冲着我笑。
04
很快，我就意识到，她为什么冲着我笑了。
周一的第一节课，就是我的。
刚推开教室门，一场倾盆大雨扑面而来，是真的盆……
绿色的，在我脚边打了个转，盆底被人写了两个字“贱人。”
我牙齿打着颤，在自己学生面前被人整蛊，难堪极了。
不能失态，不能失态。
我告诫自己。
强忍着怒气问：“有没有同学能说一下这是什么情况？”
张雪坐在课桌上，笑嘻嘻的：“田老师，本来是要给夏云一个惊喜的，没想到夏云没来，你来了。”
众人哄堂大笑，更有甚者拍这桌子大喊：“哦——落汤鸡！落汤鸡！”
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一个学生尊重我，我打了个冷战，盯着嚣张跋扈的张雪看了会：“先自习。”
我可以说是落荒而逃，换了衣服后躲在办公室有些不敢出去。
张雪，张雪一定是欺负夏云的人，他肯定发现是我放夏云离开的。
校长的小女儿，犯得着去为难一个靠着优秀成绩被招揽进来的贫困学生吗？
是不是夏云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惹到张雪了？
正当我想的入神，门被敲响了。
我清了清嗓子：“进。”
进来的是一个十分俊朗的少年，声音温柔，：“老师，打扰了。”
虽然家世显赫，但从来不仗势欺人，为人温文尔雅，是所有人眼中的好学生。
听说被学生们评为云城中学高中部的校草呢。
我当然也喜欢这样的学生，放柔了声音问：“怎么了，云熙同学找老师有事吗？”
李云熙嘴角上扬：“没什么事，就是听说夏云周末在您这儿补课？”
我愣了，怎么今天一个两个都提到夏云？
“是……李云熙同学，你问这个做什么。”
李云熙神色莫名，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警告：“小宠物不听话就是要受点惩罚的，老师私自结束别人的惩罚是不是不太好？”
惩罚？
我勉强提起笑脸：“什么惩罚？老师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李云熙回道：“田老师也是个成年人了。也应该懂的什么叫适可而止，有些事情别瞎掺和，对谁都不好。”
说完，挥一挥衣袖，又风度翩翩地离开了。
他来办公室就是为了给我一个警告？说的话还莫名其妙的，让人无法理解。
什么狗屁好学生，跟大街上乱窜的小流氓有什么区别。
呃……反正两个都不敢惹就是了。
05
等我收拾好心情再次回到教室的时候。
夏云已经来了，稳稳当当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动也不动。
我定定心神，开始讲课。
我教的班是学校的国际班，个个都是出国的好料子，我教的是数学，压根没多少人听我讲这些怪七怪八的数字。
就算没人听，我一个人也讲的起劲。
讲到高潮处，我下意识把目光放在了这个班级里唯一认真听讲的学生身上：“夏云，你起来回答这个这个问题。”
半晌，没动静。
我皱了皱眉：“夏云？”
夏云坐在凳子上一动也不动，头低着。
班里的学生开始起哄，吵闹。
“哇塞，夏云变得这么有骨气哦，老师叫都不起来哦。上次那谁不是一耳光……就跪下了嘛，啧。”
“吁——”
“她傻了吧？平时不是最爱巴结老师吗？”
“当然要巴结老师了，如果不是云熙，她能坐在这间教室里？大家都看不上她，老师再看不上她，她干脆别活了。”
话说的越来越过火，我心里有些不太舒服，清了清嗓子：“好了，这题有点难度，我们留作课后作业，看下一题。”
学生们的注意力被转移了，我松了口气，感觉刚才差点要窒息。
讲课的间隙，我不经意间用眼神偷瞄夏云。
坐在中间的夏云，头低着，看不清神色，像一座被洋流环绕的孤岛。
孤寂，冷漠。
06
午饭时，我心里总想着状态明显不对劲的夏云。
想着去教室看看她。
还没等我走到教室门口，就听见一片嘈杂声，辱骂喊叫杂糅在一起，吵得我脑子疼。
“小婊子，云熙哥哥是你能勾引的么，不要脸。”
“雪姐，我这有刀子，把她脸弄烂怎么样？”
“白痴啊你，她脸烂了，云熙哥哥会不高兴的！”
“……”
我冲进教室。
人头涌动在一角。
在人影交错的间隙里，我能看见夏云被人揪着头发扇耳光，却依旧稳稳当当坐在凳子上。
凌乱的发丝遮挡住了她的神情，更显得围住她的那群妖魔鬼怪的可怕。
狰狞的打骂让我觉得触目惊心。
“住手！你们干嘛呢？”
我过去拉开了围着夏云的几个学生，质问道：“你们在干什么？欺负同学吗！身为学生没有一点学生样。”
我挡在夏云跟前，伸手护住她。
张雪被我拉的一个趔趄，扶着小妹站稳后扯着嘴角冷笑：“多管闲事。”
我满腔怒火压抑在心里，有爆发的趋势。
“多管闲事？你们这副要把她打死的样子，是闲事？”
闹事的学生们面面相觑，一齐把目光放在了张雪身上，等她开口。
张雪也是个不怕事的：“瞧您说的，我们下手有分寸的，只让她疼，不会让她死的。不懂事的人，就应该受点疼长长记性。”
我恼怒不已：“行了！都别说了！都跟我一起去教务处！”
但几个不怕事的学生压根不听我的话，互相推搡着离开了，是去食堂的方向。
张雪摆手耸肩，施施然跟着走了。
我脸涨的通红。
回头安慰夏云：“夏云，你没事吧，要不要老师带你去医院？”
夏云脸颊红肿，被尖锐的指甲挠破了皮，伤口再严重点都要破相了！
她用很小的声音回我：“不了，老师。我起不来，你能帮我一下吗。”
我这才注意到，她的双手死死地握住板凳，指缝间残留着透明反光的痕迹，大拇指已经撕裂了一层皮，露出血红的嫩肉，手皮粘在板凳边缘摇摇欲坠。
我牙齿颤抖着，压抑不住的哭了出来：“这得多疼啊，你别用力，老师打电话叫医生过来。”
这次，夏云再想跑也不能撅着屁股带着凳子一起跑走了，老老实实跟我待在一起等医生。
教室里空无一人，她的呢喃声只有我听到了。
“不公平啊，怎么有人生来就凌驾在我头上呢。”
07
因为穿着衣服的缘故，夏云身上倒没有什么皮肤撕裂的伤口，就是手上处理的麻烦点。
等医生处理完伤口后，夏云的手已然成了个大猪蹄子，被包的严严实实。
她仔细端详自己的手，她说：“人的身体怎么这么脆弱呢？”
医生没好气道：“知道脆弱，就好好爱惜，你们这个年纪，就安静不下来，什么不好玩，非得玩胶水。”
我在一旁不知如何开口解释，不想让我说出口的话变成一把利刃，再次刺伤夏云。
夏云却主动开口，兴致缺缺地说：“医生，你给我开点药可以吗。就安眠药什么的，我最近有点睡不着。”
医生皱眉：“你现在应该吃的是消炎药，不是安眠药，等手上的伤好了，去医院神经内科检查一下，看情况给你开药。”
夏云：“哦。”
她乖乖应声了，她一直是个听话的乖学生。
然后，我带着她在大马路上等出租车。
准备送她回家。
上车后，夏云报了个小区名。
和李云熙住在一个地方。
夏云看出来我的诧异了，也可能是很久没有人听她倾诉过了，她主动开口：“老师，我妈妈是李云熙家的住家保姆。
工资挺高的，一个月两万多呢。
如果我在老家上学的话，生活费学费都绰绰有余了。
但我爸生病死了，我妈发誓要给我最好的一切，求了李夫人，让我来云城上学。
我寄人篱下，为了不给妈妈添麻烦，好多事情，我都忍了。
李云熙父母忙事业，他是我妈妈带大的，他觉得我的到来，抢走了属于他的东西，表面总装着一副虚伪的面孔，对我好得不得了。
可他背地里打我，骂我，说我妈妈是他的仆人，我是他的小仆人。
李云熙明面上对我太好了，大家都觉得我不配，我一旦做错事，都不用李云熙教训我，有的是看不得他委屈的人，替他教训我。
我不喜欢这里，我妈妈低人一等，我也是。
老师，我好想回家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面无表情地流泪。
眼泪冲掉了刚刚上的药水，留下了蜿蜒曲折的难过。
我沉默，只能一遍遍说着苍白无力的话：“老师会帮你的，老师会帮你的。”
08
流曲嘉园是市中心的别墅区。
来之前我已经给夏云妈妈打了电话，让她去小区门口接一下夏云。
远远的，我就望见了两个人影。
一个清风明月，端的是翩翩少年的模样。
一个是穿着工作服，留着利落短发的中年女人。
中年女人恭恭敬敬站在男生身后，半低着头，虽然这么说挺不礼貌的，但她给我的感觉真的像电视剧里伺候皇帝的太监。
我们下了车。
夏云躲在我身后不肯露脸，夏云妈妈下意识去看李云熙的脸色。
气氛逐渐凝固了。
李云熙开口打破窒息感，他笑眯眯的跟我打招呼。
“老师好啊。你送夏云回家呀？”
我点头：“是啊，在学校碰见夏云被人欺负了么，带她去了一趟医院才把她送回来。”
李云熙挑眉，脸上带了明显是装出来的担忧：“啊！怎么会，夏云妹妹怎么会被人欺负，是不是做错事了，惹别人不高兴了。”
此话一出，我感受到夏云贴着卧后背的胳膊猛地颤抖了一下。
夏云妈妈相信了李云熙的猜测，立刻就着急了：“小云！不是说了让你在学校乖乖听话吗？不要跟同学闹矛盾，妈妈养你不容易……你不能总麻烦你云熙哥哥照顾你！你什么时候能懂事点？
你现在手受伤了，回去还要怎么洗云熙的衣服……云熙的好多衣服不能机洗的，他手又碰不了洗衣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