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本朝唯一的公主。
本该受尽宠爱，可我的父兄都不喜欢我。
太子哥哥对我几番羞辱。
故意喂我吃让我浑身起痒痒的糕点。
甚至因为旁人一句话，就认定我是小偷。
父皇更是恨我。
他觉得我无用，留不住母后。
可她不是因为嫌弃我无用才离开。
我知道，母后是个穿越女——她只是回家了。
1
我像往常一样，坐在院子里数星星。
乳娘沈氏将我抱起来。
“公主殿下，风大，我们回去吧。”
我却摇摇头。
那天母后就是在这里消失。
她变成星星走了。
我看着星星，就像在看母后。
皇兄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
“看什么呢？”
皇兄的声音带着惯有的冷意和戏谑。
“母后跟不着家的野狗一样跑了，你以为能把她盼回来？”
我懵懂地拉了拉沈氏的衣角。
我还不懂“野狗”是什么意思。
只依稀从皇兄的脸色看得出他是在骂人。
就像他从前老骂我“丧门星”一样。
沈氏慌忙匍匐跪下：
“太子殿下，公主年纪小……”
“不小了。”
皇兄微眯眼睛。
他几步走过来，用力攥住我的胳膊。
皇兄力气很大，像是要把我的骨头捏碎。
“六岁了还这么不懂事！若不是你不听话，母后怎么会不要我们？”
“母后没有不要我们，她只是回家了……”
我疼得眼眶通红，梗着脖子倔强说。
“闭嘴！”
皇兄用力将我往地上一掼。
我一屁股摔在青石板上，疼得想哭。
但看着皇兄阴沉的脸，吓得我憋回了眼泪。
他踢了踢我的小腿。
“想哭？你是该哭的，以前母后就不喜欢我，现在她连你都不要了，你真是活该。”
“不，母后喜欢我。”
我腾地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
还顺手抓了一把土，扬在皇兄脸上。
母后最喜欢我了。
她对父皇和皇兄都不喜欢笑，唯独对我总是细声细气。
父皇从前为了讨母后开心，会经常抱着我去母后寝宫。
见到我，母后才会勉强挤出一抹笑。
我那一把土，吓坏了所有人。
宫人们跪了一地。
皇兄的脸色愈发难看。
这时，琳琅从廊下跑过来。
她穿着西域那边进贡的月光锦袍，恃宠而骄地指着我。
“你坏蛋，又惹太子哥哥生气。”
皇兄看见她，立刻换了副脸色。
“琳琅，你想不想看狗拖着人跑？”
“狗如何能拖着人跑？”
琳琅有些疑惑。
皇兄便回头吩咐侍卫。
“把我刚从吐蕃带回来的烈犬牵过来。”
侍卫不敢犹豫。
没过一会儿，我看到了皇兄的狗。
好大一只。
那狗站起来，和我一般高。
沈氏吓得脸都白了。
她赶紧带着我一起朝皇兄跪下。
“太子殿下饶命，太子殿下饶命……”
皇兄却忽然笑了。
“我是安乐的皇兄，自然是不会害她。”
“还等什么？把公主系在那只烈犬的身后，让它带着公主在院子里跑几圈。”
侍卫犹豫了一下。
终究还是为难地上前按住我。
我拼命挣扎。
那狗好可怕，我不想靠近它。
“皇兄，安乐害怕！”
可皇兄面色不改。
侍卫的手像铁钳一样，将我制住。
沈氏也被好几人捆住。
我被他们用一根麻绳绑在烈犬身后。
皇兄对着烈犬踹了一脚。
那狗便“嗷呜”一声疯了似地窜了出去。
我整个人被拽着在地上拖行。
青石板路上碎石刮得我脸上、手上火辣辣地疼。
头发也散了，像极了街头的小乞丐。
沈氏不停跪在地上磕头，声声凄厉。
“殿下开恩，求殿下开恩啊！”
皇兄却和琳琅站在廊下笑。
琳琅拍手叫好。
“安乐像个小乞丐一样，真好玩。”
2
很久之后。
直到我裙子已经被磨破得不行。
那只狗才叼着断裂的麻绳跑远了。
皇兄走过来，俯视着我。
“废物，这就不行了？”
我侧着脸趴在地上。
眼泪混着泥土，糊了脸。
看着，就像小花猫。
我抬头看，天上的星星都被乌云遮盖。
我看不清母后的眼睛了。
我在自己的寝宫足足睡了好久好久。
醒来时，沈氏一双眼已经哭得红肿。
沈氏紧紧抱着我。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可怜的小公主啊。”
我刚吃完早膳，父皇居然过来了。
他已经许久没来了。
我兴奋地扑过去。
却忘了自己的腿还伤着。
竟然就这样直愣愣地往前倒下。
可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传来。
一股熟悉的气味包裹了我。
我抬眼，对上父皇那双担忧的眼睛。
可转瞬，他的眼神就变得冷冽。
他推开我。
“小废物，连路都走不好！听承稷说，你那天用土砸他？”
我低着头，不知如何回答。
我确实这样做了。
可皇兄对我也很过分。
我想衣袖掀起来，让父皇看看我手臂上的伤。
“皇兄他也对我——”
“妹妹。”
皇兄忽然赶到。
他黝黑的眼睛别过去。
风一吹，我觉得更冷了。
“你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不过说你几句，让你不要总是在外吹风，你就对我无礼！”
父皇一听，脸更沉。
我捏紧手，已经不敢再多说什么。
我害怕皇兄。
“父皇，妹妹还小，不懂事也正常。”
皇兄在替我求情。
可我分明瞧见他在偷笑。
沈氏想上前替我解释，却被父皇一个眼神止住。
父皇看我的眼神像寒冬的冰棱。
“承稷是太子，你连他都敢动手，眼里还有没有尊卑？”
说着，他扬手就给了我一巴掌。
我被打得摔倒在地，
脸很疼，耳朵也嗡嗡作响。
我并不太明白“尊卑”是什么。
只知道父皇的这一巴掌打的我好疼。
我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父皇像是不堪其扰，眉头死死拧着。
“还哭？你母后就是被你这副不争气的样子气走的！”
“母后不是我气走的！”
我一边哭，一边急得跺脚。
哭得几乎喘不过气。
“母后说她只是回家了！她会想办法来接我离开！”
“鬼话连篇！”
父皇更怒了。
“从今日起，你禁足寝殿！”
说罢，他甩袖转身就走。
皇兄跟在后面，故意放慢脚步。
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
“你真是个笨蛋，还想告状？你觉得父皇会信你吗？”
“你真是一点都比不上琳琅，我多想她是我妹妹。”
寝殿的门被重重关上，落了锁。
沈氏连忙扑过来抱住我。
她的身子在抖。
“都是奴才没用，保护不了你……”
我却只是看着窗外。
天空被高墙挡住，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角。
“嬷嬷，你说母后还能找到我吗？这里的墙好高，星星全被挡住了……”
沈氏抱着我，泪水流得更加厉害。
接下来的日子，我被关在这小小的院子里。
每日送来的饭菜，不是冷的，就是馊的。
是皇兄让他们这样做的。
我听到了。
我实在吃不下去。
沈氏就偷偷把她的那份分给我。
她日渐消瘦，整个人瘦了一圈。
3
这天夜里，我发起了高热，浑身滚烫。
沈氏急得拍着门，求侍卫通融。
可外面只有无情的回应。
“陛下有令，一只蚊子都不能放进去。”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看到了母后。
她笑着对我伸手。
“安乐，到母后这里来。”
我想跑过去。
可身体使不上劲，连起身都无法做到。
“母后，我好想你。”
“傻孩子，母后也想你。”
母后的声音特别温柔，一如从前。
可她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最后在我眼前彻底消失不见。
“母后！”
我突然惊醒。
沈氏正用浸湿冷水的布巾敷在我的额头上。
她的嘴唇都干裂起皮了。
“公主，你终于醒了？”沈氏喜极而泣。
我想告诉沈氏，我看见母后了。
可喉咙很干，发不出声音。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皇兄端着一碗绿色的汁水走进来。
“妹妹可是病了？皇兄给你熬了药，喝了吧。”
我下意识想躲。
“怎么？又不听话了？”
他朝我逼近一步。
沈氏想拦，被侍卫押在地上。
皇兄笑着摇头，强行捏住我的下巴。
“这可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你可不能浪费。”
我拼命挣扎。
可无济于事。
那碗东西，最终还是被硬生生灌进了我的嘴里。
只一瞬，我便知道是什么东西了。
很酸很苦。
去年皇兄就是用这种加了“痒痒粉”的糕点，哄骗我吃下去。
让我浑身痒了三天。
皇兄满意松开手。
“妹妹发了高热，总归是出点汗才能好。这药啊，能让你发发汗。”
说完，他扬长而去。
门“哐当”一声，被落了锁。
沈氏立刻扑过来，想要去抠我嘴里的东西。
她的声音抖得厉害：“吐出来，吐出来就好了。”
可是药效很快。
我还来不及被催吐，身上就泛起一阵熟悉的痒意。
像有无数只虫子在啃食我的皮肉。
我忍不住抬手去瘙痒。
沈氏按住我。
“别抓！公主乖，我们忍忍，抓了会留疤的！”
可那痒意越来越烈，像是有火在烧。
“痒，我好痒，嬷嬷……好痒……”
我哭着扭动身体。
我的身上已经冒出了一大片一大片的小红疹。
密密麻麻的，看着特别吓人。
我实在忍不住，趁沈氏不注意，狠狠抓了一把脖子。
“嘶——”
好疼。
脖子被抓破了，渗出血来。
沈氏没办法，只能将我捆起来。
“忍忍，公主，忍忍就过去了……老奴在呢，老奴陪着你……”
天快亮的时候，我终于累得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可醒来又是一阵瘙痒。
就这样，反反复复。
我累了就睡。
睡到半夜又被痒醒。
直到第四日，情况才渐渐好转。
……
半月后，父皇终于传我去见他。
我瘦了很多。
来接我的李公公都吓了一跳。
可李公公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我快到御书房时，李公公忽而蹲下身提醒我。
“公主殿下，莫要再惹陛下生气，你要听话。”
我茫然地“咦”了一声。
我一直很听父皇的话啊。
我推门进去。
刚进去，一个砚台就砸在我脚边。
“你做的好事！”
4
墨汁溅在我的脸颊。
我吓得往后退了两步。
“父皇……”
我发出的声音细若蚊蚋。
我实在不明白父亲为什么总是生气。
我在心里想着：怪不得母后要走，就是被父皇吓跑的。
父皇俯身看着我，眼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意。
“琳琅的朱钗怎么会在你寝殿里？”
说着，他想要抬手打我。
可又生生收回了手。
他重重叹了口气。
“你说，你是不是觉得朱钗好看，留来玩，并不是真的要偷？”
我疑惑歪着头。
父皇好奇怪哦。
琳琅的朱钗哪里好看？
她前几日来探望我。
临走时，还不忘给我观赏她头上那支嵌着红宝石的朱钗。
说是西域小国进贡的，皇兄送给了她。
我不觉得好看。
还是觉得母后亲手给我做的木偶好看。
而且我也没有留下琳琅那丑丑的朱钗，为什么非要我承认呢。
我瓮声瓮气呢喃。
“不是，安乐并不觉得她的朱钗好看。”
“你还在狡辩！”
父皇气得胸膛剧烈起伏。
一旁的琳琅被吓得脖子瑟缩了下。
琳琅小心地看了我一样。
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害怕地闭上了嘴。
我不明白父皇到底又为什么生气。
难道我必须觉得琳琅的朱钗好看才行吗？
我委屈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如果母后在……”
“住口！”
父皇拔高了音量打断我。
“你还有脸提你母后！”
“你母后走后，你是越来越不成体统！顶撞兄长、欺辱表姐，还行盗窃之事。”
这时，皇兄从屏风后走出来。
他抱起琳琅细心安慰。
看向我时，脸上都是“痛心疾首”的表情。
我瘪着嘴，要哭。
却被皇兄抓着衣领，拎着起来。
“撒谎精，快给琳琅道歉。”
“我无错，为何要道歉！”
我挣扎得剧烈。
指甲不小心在皇兄脸上划出几道红痕。
皇兄吃痛，将我松开。
我摔了个屁股蹲。
“孽障！”
父皇气得重重拍了下桌案。
“看来是禁足还不够，来人，没朕的命令，不许放她出来！”
李公公恭敬地请我离开。
我回头望着父皇，他已经转过了身。
皇兄还在安慰琳琅。
我到殿外时，依稀听见父皇在训斥皇兄。
“混账，哪怕你妹妹再不是，你也不该唤她撒谎精。”
“是，儿臣以后不敢了。”
……
我又被关禁闭了。
晚上，皇兄爬墙进来。
他比我高一个头。
“你是不是很生气？”
我不理他，侧过身不看他。
谁知，他突然问我。
“你想让母后回来吗？”
我没犹豫点了点头，而后又摇头。
我很想母后。
可是母后说，她的爹娘也很想她。
而且，父皇太凶了，母后回来肯定是要被父皇欺负的。
皇兄白了我一眼。
“你这个蠢出生天的笨蛋，怪不得母后走了，她就是嫌弃你脑子不灵光。”
“不对，母后总说我是最聪明的。”
我张牙舞爪地扑向皇兄。
也顾不得害怕了，想要好好教训他。
他却忽然不动了。
月光下，他一双眼红得仿若能滴血。
许久，我听见他深吸了口气，声音微颤，
“是啊，她总夸你，却连一个笑脸都吝啬给我。”
“所以，安乐，我恨啊。如果没有你，说不定母后就会多看我一眼。”
皇兄离开时，还特意嘱咐人不许给我吃食。
沈氏也被关了起来。
一时，我身边竟一人都没有。
就这样，我独自一人在院子里待了一整天，什么都没吃。
我实在饿得急了，就猛地给自己灌茶水。
可茶水也很快喝完。
我就去摘院子上的野草吃。
“呸——好苦。”
吃野草吃饱了，我捧着肚子躺回床上。
不知怎的，我头越来越晕。
我开始狂吐不止。
吐出来的，都是些黄绿色的秽物。
混着没消化干净的草叶。
“嬷嬷……”我努力唤出声。
可沈氏被关在别处，连个能应声的人都没有。
恍惚间，我看到母后笑着将我抱起。
“母后……你来接安乐的吗？”
我努力睁开眼。
可眼皮很重很重。
直到我眼前的光亮，一点点被黑暗挤走。
我好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