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我是皇后的贴身侍女,不过我刚刚被派到她身边。
皇后曾说我与她早年闺房中的丫鬟非常相似,我问皇后那位姐姐如今在哪儿。
她泪水浸湿了脸颊,低声说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1
我是皇后的贴身侍女。
在我眼中,皇后的一举一动都堪称典范,连嘴角上扬的角度都仿佛经过精心设计。
她对太皇太后和太后恭敬有加,每日晨昏定省从未耽误,为皇上操持后宫事务井井有条,处理各项事宜得心应手,还能调和妃嫔之间的关系,维持后宫的安稳。
所以当我听坤仪宫的姐妹们说起,皇后年轻时是将门虎女,能骑马射箭,上山打猎,甚至随父亲兄长出征沙场,性格豪迈不羁时,感到十分难以置信。
毕竟现在的皇后与从前判若两人,她身形清瘦,面色常带病态苍白,喝药如同日常饮食,我实在无法想象她曾经那般英姿飒爽的模样。
我问起皇后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她们却避而不谈,仿佛我在探问一个不可触碰的秘密。
在这深宫之中,如果非要我说最讨厌的人是谁,那非宸贵妃莫属。
宸贵妃是皇上的表妹,出身显赫,乃先皇嫡亲妹妹长乐公主之女,但性情霸道跋扈,听说以前有个小宫女只因皇上多看了她一眼,第二天就突然人间蒸发了。
她与皇上自幼相识,据说当年几乎成为当时还是二皇子的皇上的正妃,是先皇亲自下旨赐婚,才有了如今的皇后娘娘。
今日正是宫中妃嫔前来给皇后请安的日子。
各路妃嫔早已齐聚,唯独不见宸贵妃的身影。
坐在一旁的柔妃低声细语,话里却藏着锋芒:“皇后娘娘,您看宸贵妃也太不将您这个皇后放在眼里了,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来请安,难道要等到日头西斜才行?”
这番明显带有挑拨之意的话,皇后听在耳中,面上却不露声色,依旧平静地笑着回应:“柔妃妹妹,宸贵妃或许是昨夜侍寝太过疲惫,今日迟些来请安也是情有可原,我们不妨再等片刻。”
“还是皇后娘娘心胸宽广,气度非凡,毕竟您才是真正的皇后,不是吗,柔妃妹妹?”
话音未落,一位身着红衣的女子缓步走入大殿,步伐从容,气势逼人。
我望着宸贵妃那一袭红色八面裙,心中震惊不已。
那并非桃红或粉红之类的浅淡之色,而是象征尊贵的正红。
正红,本应是皇后独享的颜色。
宸贵妃缓缓落座,见众人目光集中在她的衣裳上,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昨夜皇上称赞我穿这正红衣裳极美,说我肤白如雪,我特意求了皇上恩准,才得以穿上。”
说到正红两个字的时候,宸贵妃特意加重了语气。
皇后表面上镇定自若,但我注意到她的指甲已经掐进了掌心。
她强挤出一丝笑意:“皇上所言极是,这身衣裳确实衬妹妹的气色。”
宸贵妃嘴角微扬,露出几分得意。
请安结束之后,皇后便有些支撑不住了。
太医诊断说是忧虑所致,劝她切莫生气动怒。
我正要去唤太医,却被皇后拦住了去路。
她一手按着胸口,脸色惨白地说:“宫中处处都是人的眼睛,你若去请了太医,不就等于承认我被宸贵妃那件红衣给气到了吗?别人只会等着看笑话,我忍一忍便是。”
我的眼泪顿时掉下来,啪的一声落在地上。
她已经是皇后了,为何还要这般委屈自己,病得连太医都不能请?
2
今日是十五,皇上照例会来坤仪宫用膳。
皇上今日心情似乎格外沉重,刚进宫门便眉头紧锁,面无表情。
他并未留意到皇后面色苍白、精神不济的模样。
用膳时,皇后多说了句祖宗规矩,说菜品不可超过三样。
皇上听后顿时大怒,甩袖而去。
临走前只冷冷撂下一句话:“皇后,从前那个活泼大胆、敢爱敢恨的秦淮竹去哪儿了?怎么如今变得如此死板乏味!”
皇后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却始终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吩咐人收拾残局。
第二天,皇后娘娘再次被太皇太后训斥。
太皇太后身边的嬷嬷传达口谕:“尔身为皇后,上不能体察君上之心,下不能和睦后宫嫔妃,罚抄经书二十卷,在此期间不得离开坤仪宫。”
嬷嬷念完口谕后,我满面忧虑,皇后却神色平静:“臣妾谨遵太皇太后之命。”
嬷嬷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惜,说道:“皇后娘娘,太皇太后还交代,您禁足期间须交出凤印,后宫事务暂由宸贵妃主持。”
皇后立即吩咐侍女取来凤印,亲手交给嬷嬷。
待嬷嬷离去后,我忍不住焦急地问:“皇后娘娘,我们可不可以去找太皇太后和皇上求情?如今凤印都被拿走了,宸贵妃必然会更加放肆。”
皇后轻轻一笑:“宸贵妃是太皇太后的亲外孙女,去求她有何用处?至于皇上,他恐怕正乐见其成。”
皇后似乎并不在意权势旁落,反而在禁足的日子里显得格外轻松。
冬日阳光温暖,她在廊下坐着,看着我们一群年轻宫女在院子里嬉戏玩耍,脸上洋溢着柔和的笑意。
我鼓起勇气邀请她一同参与,她却只是淡淡地看着我们,眼里闪过一丝羡慕。
她说:“你们玩吧,我身子弱,只能看着。”
我还是太年轻,不懂得她眼中那份哀愁,是自由的鸟儿被生生折断了翅膀,困在这金丝笼里,为了活下去,只能学着讨好主人的模样。
这日我奉皇后娘娘之命去摘几支红梅插瓶。
大雪纷飞,园中红梅开得热烈奔放,充满生气。
这是皇后娘娘最喜爱的花,她曾说过,做人就该如红梅那般尽情绽放,可每次说完这话,她的眼神里总会浮起一抹悲凉。
我正弯腰采摘红梅,忽然听见有人低声说道:“娘娘,宸贵妃自从得了凤印之后,愈发跋扈,皇后娘娘却像傀儡一般,您说她怎么能忍?”
一个温婉的声音响起,是柔妃娘娘。
“她能不低头吗?如今的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出身显赫、名震京城的将军千金了。她的父兄战死沙场,满门只剩下一个尚未成年的侄子撑着门楣,如今的抚远将军府不过是个空壳,人走茶凉,谁还会为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后得罪风光无限的宸贵妃呢?”
一个小宫女大概是刚入宫,还不知道皇后娘娘竟是将门之后,更不知道她是那位鼎鼎有名的抚远将军的女儿。
她惊讶地问道:“那皇后娘娘是将门虎女,按理说身体应当很好才对,可是坤仪宫为何天天都在熬药?”
柔妃听后,仿佛有些感慨:“是啊,谁能想到当年在猎场上所向披靡的将军,如今却常常卧病不起,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当年那件事!”
或许是觉得这大雪天无人听见,又或许她确实想找个人倾诉,她开始说起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3
柔妃长叹一声,似乎回忆起当年那个策马奔腾、英姿飒爽的秦家千金:“你别看如今抚远将军府风光不再,当年的抚远将军可是统领二十万大军,朝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否则先皇也不会将皇后赐婚给当时还是皇子的皇上。”
皇后出身名门,武艺超群,年轻时不喜欢和我们这些温顺怯懦的闺秀为伍,甚至不顾礼法地进入军营,我以前对她这种作风很是不以为然,觉得她太过粗犷,不懂规矩。
可我知道,整个京城的女子谁不羡慕她呢?她生在一个显赫的武将之家,家中有三位兄长,又是父母年迈得来的女儿,自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妥妥的天之娇女。太皇太后外孙女出身的宸贵妃,论地位与风光,当年也不及皇后娘娘。然而,自从她嫁入皇宫之后,她的苦难便开始了。
小宫女心中一紧,忍不住急声问道:“娘娘快讲,到底发生了什么?”
柔妃似乎带着几分怜爱地看了小宫女一眼,答道:当今皇上并非太后亲生之子,而是由掖庭宫人所出的皇子,因此自幼不受重视,常被欺压。后来太后因无子嗣,便将皇上收为养子,他的处境才逐渐好转。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皇上是如何与皇后相识的,但我听父亲提起过,是抚远将军心疼女儿独自承受相思之苦,亲自向皇上求了这门婚事。
太后娘家并无权势,所以即使有太后抚养,皇上在众多皇子中依旧显得平庸。
当时先皇尚未立太子,众皇子皆暗中较量,均有争夺储位之意。皇后嫁入东宫后,凭借抚远将军的背景,才在这场无声的争斗中获得了立足之地。
小宫女一脸困惑,似懂非懂地问道:“那皇上最后真的当上太子了吗?”
柔妃轻轻点头,忆起当年那场血腥的宫宴,心中仍有些不安:“正是那一场宫宴,让夺嫡之争画上了句号。
当时呼声最高的便是雒王,他是先皇最宠爱的元妃所生,你一听‘元妃’这个封号就知道她有多受宠,自然雒王也是最受先皇钟爱的皇子之一。
那夜,还是二皇子妃的皇后替皇上挡下了雒王敬的一杯酒,谁料那酒中竟藏有毒物。”
更为糟糕的是,皇后当时已然怀有身孕,只是月份尚浅,她又是初为人母,毫无经验才未曾察觉。那毒药阴狠猛烈,很快便深入肺腑,皇后性命垂危,腹中胎儿自然也难以保全。
我当时就站在一旁,看着还是二皇子的皇上怒火中烧,他立刻召集所有太医会诊,大声吼道:“你们若救不了二皇子妃,就全部去陪葬。”
好在皇后素来体魄强健,加上太医们全力以赴救治,皇后的命总算保住下来。
皇后苏醒后得知孩子已不在,悲痛欲绝,哭得撕心裂肺,仿佛一只高贵的天鹅失去了幼雏,令人心碎不已。
当时皇上紧紧抱住皇后,轻声安慰道:“我们的孩子还会有的,还会有的,皎皎,别哭了,我们还会有孩子的。”
然而皇后再也不能生育了,那毒太过狠厉,彻底摧毁了她的身体与生育能力,从此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骑马射箭、上山打猎。
抚远将军听闻女儿受此重伤,当场吐血晕倒,他随即联络朝中大臣上奏朝廷,要求严惩雒王。先皇虽心有不忍,但此事铁证如山,雒王最终被剥夺皇子身份,贬为庶民,自此失去争夺皇位的资格。
我心中一阵剧痛,泪水止不住地流下,这才明白皇后娘娘为何要这般隐忍负重。
4
她出身衰败,无子又无法生育,也失去了皇上的宠爱,为了守护将军府唯一的血脉平安长大,即便是个有名无实的皇后,也要咬牙坚持下去。
小宫女不懂世事,一脸天真地说道:“皇后娘娘真是可怜啊,可照娘娘这么说,皇上和皇后应该感情很好才对啊,可是大家都说皇上最宠爱的是宸贵妃,不然怎么一入宫就受尽恩宠呢。”
柔妃对皇上并没有什么感情,不过是为家族进宫罢了,听后冷冷一笑:“他们自然有独处的时光,但人心难测,皇上是九五之尊,肩负着江山社稷的责任,怎能只守着皇后一人。”
更何况当时皇后已经没有娘家做靠山,从情理上讲,皇上纳妃也是必然之事,我也就是因此才得以入宫的。
小宫女若有所悟地说:“怪不得皇后娘娘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意气风发了。”
柔妃低声叹息:“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皇后昔日的模样,她就像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皇后,替皇上操持后宫,不争不妒,谨守宫规。”
终究还是应了那句老话,人生莫作妇人身,百年生死皆由他人定,哪怕像皇后这般出身高贵的人,如今也只能忍辱负重、强撑着过日子。
柔妃感慨一番,或许是觉得天气太过寒冷,便转身回宫去了。
这时我才从梅树后面走出来,脸上冻得通红,寒风刮得生疼,我却毫无感觉。一摸脸庞,泪水早已沾满。
我捧着几枝红梅回到坤仪宫。
皇后娘娘正在灯下看书,听见我回来,头也不抬地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路上出什么事了吗?”
听我没有回答,她才抬起头来,看见我衣衫凌乱,手中拿着几枝红梅,脸上还带着泪痕。
她以为我受了委屈,连忙问:“谁欺负你了?告诉本宫,本宫替你出气。”
我看着她满脸的关切,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皇后娘娘,奴婢没事,只是摔了一跤,有点疼,忍不住哭了。”
其实我真的摔了一跤,但并没有那么严重。
皇后信了我的话,让我坐下,转身去拿了药膏为我涂抹。
我连忙推辞说不必麻烦,但她坚持要我坐好。
她像姐姐一样给我上药,忽然想起什么,露出俏皮的笑容。
我见她笑得开心,便好奇地问她在笑什么。
她似乎陷入了回忆,轻声说道:“以前在闺中时,我爹嫌我不像个大家闺秀,总爱到街上闲逛,很少准我出门。我在家坐不住,就和轻云偷偷翻墙出去玩。有次我们回来太晚,翻墙回来时不慎磕了一下,膝盖都肿了,又不敢让爹娘知道,晚上只好和轻云躲在屋里互相擦药,揉淤青的时候疼得龇牙咧嘴,还不敢出声。”
她兴致勃勃地讲着闺中琐事,让我隐约看到了她曾经的模样。
只是我心里毫无慰藉,这深宫太深,吞噬了人的欢笑,也让那个高傲的沈大小姐变得卑微妥协。
我不想表现得自己在为她难过,便岔开话题问道:“那那位轻云姐姐呢?她没有随皇后进宫吗?我怎么从未见过她?”
皇后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仿佛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
我等了很久,她都没有回答,正打算起身离开。
她却低声说道:“她死了,是被皇上杖责致死的。”
5
我本不想触碰娘娘的心事,但她显然压抑已久,急需一个倾听者。
当皇后说起那段往事时,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像是回忆起了极其恐怖的事情。
我见状连忙抱住她,她在我怀里发抖,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她的眼睫毛上挂满了泪水,满是自责地哭道:“是我害死了轻云,是我害死了他们,都是我的任性,是我太天真,才连累了轻云和坤仪宫那么多人丧命。”
我能感受到她瘦弱的后背剧烈抽动,仿佛要把一生的委屈都哭出来。
在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我终于明白了轻云为何会死,也知道了皇后为何说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宸贵妃已经入宫,皇后觉得皇上辜负了曾经的誓言,两人之间时常争吵,感情也不再像从前那般坚不可摧。得知父亲和兄长战死沙场的消息后,皇后曾不顾身份恳求皇上派人寻找他们,但始终没有回音。
她心中焦急万分,不愿相信父兄就这样永远离开了自己,于是决定亲自前往边关寻找。那时的皇后年少轻狂,将皇后的凤印挂在房梁上,收拾好行囊,打算与贴身侍女轻云悄悄离开皇宫。然而皇宫之中处处是皇上的眼线,她们连坤仪宫的大门都未出,就被皇上察觉。
皇上勃然大怒,立刻下令将皇后软禁起来,并指责坤仪宫上下勾结,怂恿皇后逃走。随即,他下令处决了坤仪宫所有宫人,其中包括轻云在内。
皇后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地苦苦哀求,可皇上却毫无反应。也许是为了让她不再幼稚,也许是为了让她明白皇权不容挑战,他硬生生逼迫皇后亲眼看着坤仪宫所有人被杖责致死的全过程。
当时,血染红了整个庭院,哭喊声、求饶声此起彼伏,血腥味弥漫四周。皇后闭上双眼,捂住耳朵,泪水止不住地落下,皇上却紧紧钳住她的手,强迫她继续观看与聆听。
讲到这里时,皇后哭得更加伤心,轻云从小便服侍在她身边,虽为主仆,情同姐妹。只因自己一时冲动,竟害死了她,也连累了那么多人。
杖杀完毕,皇上对皇后说道:“秦淮竹,你看看就因为你的一时冲动害死了这么多人,你以后要学着做个合格的皇后,要不还会有更多人为你而死。”
又威胁皇后道:“抚远将军府如今只剩下了一根独苗,如果你私自逃离,抚远将军府可是要诛九族的。”
我忽然明白了皇后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了护住将军府唯一的血脉平安长大,也怕更多的人因她而丧命,她把自己关在皇后的身份里,忍受宸贵妃的飞扬跋扈,即使受了委屈也只能强忍。
那晚,皇后和我都没有睡,她就那样在我怀里哭了一整夜。
宫人见皇上连初一十五都不来皇后宫里,后宫中皇后失势,宸贵妃一家权势日盛。
太监宫女都想另谋出路,也有人劝我离开,可我不想走,我若走了谁来照顾皇后娘娘呢!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坤仪宫仿佛成了无人问津的地方,所有的太监宫女都去了其他宫里,只剩下我自己和皇后娘娘。
后宫之人一向是趋炎附势,坤仪宫的供给常常短少,东西以次充好,送来的饭菜明显是隔夜的,有时甚至已经变质。冬日里上好的炭火被换成劣质炭火根本无法取暖,皇后娘娘被呛得咳嗽不止,为了保暖,白天只能多穿衣物,晚上则把所有被子都盖在身上。
我想去和他们争辩,皇后却拦住我,说那样没用。
皇后并不在意这些事,她甚至比从前衣食无忧时更显得高兴。
皇后带着我去射天上的麻雀,为的是添些菜色,尽管她有时连弓都拉不开。
夜里我们睡在一起,她给我讲以前在闺房中的趣事,说起她偷偷溜进军营被抚远将军抓住打板子的事,还说起她和轻云姐姐女扮男装去戏楼听戏的经历。
她活得轻松而自在,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但快乐的日子终究不会长久。
6
开春时节,坤仪宫再次迎来访客,宸贵妃的腹部已经微微隆起,我们在宫中消息闭塞,并不知她其实已经怀了三个月身孕。
皇后正站在廊下看我踢毽子,忽然有宫人来报:“宸贵妃到。”
宸贵妃依旧明艳动人,气色极佳,身后跟着一大群太监宫女,一副宠妃的模样拿捏得恰到好处,相比之下,皇后只穿着一身家居服,面色苍白,神情憔悴,若不晓得两人身份,恐怕还会误以为宸贵妃才是皇后。
宸贵妃草草地行了个礼,如今她手握凤印,又怀有身孕,眼看就要登上皇后之位,自然是意气风发。
她假意关切地说道:“皇后娘娘,妹妹我初掌后宫事务,经验尚浅,不知这寒冬腊月里,是否有人怠慢了皇后娘娘?”
皇后不知道她来做什么,只是淡淡地说:“宸贵妃你管理后宫有条不紊,本宫这里什么都不缺。”
我看到宸贵妃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讥讽,接下来的话如同刀锋般刺入了皇后娘娘的心口。
宸贵妃神采飞扬地说道:“皇后娘娘,嫔妾最近身子有些异样,太医说是有了身孕,这是皇上第一个孩子,皇上龙颜大悦,赏赐了不少东西,臣妾都数不清了。”
皇后娘娘听后,目光落在宸贵妃的腹部,眼中闪过一抹黯然,似乎想起了自己未能保住的孩子。
宸贵妃见她这般神情,更加得意起来。
如今她统领六宫,又怀有龙胎,朝中太皇太后与长公主一党已上奏要求废后,而抚远将军虽已战死沙场,但其旧部在朝中仍有不小势力,两派势均力敌,皇上态度暧昧不明。
废后的风声已在宫中悄然传开。
突然,宸贵妃命人退下,只留下几个贴身侍女,我担心她对皇后不利,也悄悄留了下来。
她挑眉轻笑,语气中满是恶意:“皇后娘娘,臣妾有一件事想告诉您,不知您可愿听听?”
皇后冷冷回应:“宸贵妃若无正事,不必多言,若你是来炫耀,那请回吧。”
宸贵妃伸出纤长指甲的手,轻轻抚摸着腹部,慵懒地答道:“若我说这个秘密与你当年中毒的真相有关,你还会不想知道吗?”
皇后眼神冰冷地望向宸贵妃:“你知道些什么?”
宸贵妃眼中似有怜悯,缓缓开口:“当年那杯酒里的毒,其实是皇上亲手下的。他虽迎娶了你,但抚远将军府历来忠于朝廷而非皇子。为了逼迫将军府表态,他只能从你身上动手。”
皇后震惊不已,胸口剧烈起伏,忍不住大声咳嗽起来,我连忙上前扶住她顺气。但她顾不上身体,急切地问道:“怎么可能?那杯酒明明是雒王递过去的?”
宸贵妃冷笑道:“秦淮竹,你是真的愚钝啊,被皇上蒙骗这么多年还不醒悟。我不知道当时皇上是否知晓你怀孕的事,但你想想,当年雒王对你情深意重,满京城无人不知。如果不是你心属皇上,说不定那时你已经是雒王妃了。”
再说,雒王又怎么会愚蠢到在众目睽睽之下递给皇上一杯毒酒,而恰好这杯毒酒就让你饮下呢?更何况这件事之后,最大的受益者不就是皇上自己吗?”
皇后双眸迷离,神情痛苦,喃喃自语道:“是啊,他从不爱喝酒,那年宫宴上却破例喝了许多。我看他喝得连站都站不住,才替他喝了那杯酒。”
怪不得我去大牢见雒王,他说不是他下的毒,让我相信他,可是我当时被蒙蔽了双眼,死活不肯信。
那杯酒让我失去了孩子,失去了生育的能力,让我这双手再也拉不了弓、射不了箭、上不了马,这一切都怪我爱错了人,你说的对,我真是傻,我真是天下第一大傻子!
皇后又哭又笑,整个人仿佛疯了一般,宸贵妃怕皇后伤到自己,赶紧后退几步,我担心她伤到自己,连忙抱住她。
我又求宸贵妃给皇后娘娘叫个太医来看看,可是宸贵妃没有理会我,急匆匆地离开了。
7
宸贵妃刚走,皇后就昏了过去,我力气不大,但还能把她拖到床上,我突然发现皇后已经瘦得只剩一层皮了。
还好,皇后娘娘终于醒了,可醒来后的她就像个空壳,没有灵魂,只是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单薄的身体仿佛随时都会消失不见。
自皇后娘娘醒来之后,我没有再见过她说一句话,我一度以为她是受了重创失声了,其实她只是不想开口而已。
这一天她让我把炭火搬来,我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能照做,乖乖把炉火端了过来。
皇后娘娘打开了床头的梳妆匣,里面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一封封的信和一个早已褪色的同心结。
皇后打开之后扫了一眼,便连盒子一起扔进了火炉烧掉了。
我不敢问她这烧的是什么,却在书信上看到“珈瑜”二字。
那是皇上的字。
皇后如今心灰意冷,对皇上已无半分情义,所以才将所有与皇上有关的旧物尽数焚毁。
我也想请太医为皇后诊治,可皇上得知皇后似乎有些神志不稳,特意在坤仪宫又加了三道守卫。还命人将殿中所有可能伤人的物件全部搬走,连一块能用来自尽的布条都不留。
我一再求情,但侍卫只说:“皇上下了死令,皇后娘娘不得踏出坤仪宫一步,否则我们性命难保。”
无奈之下,我只能作罢。
我很担心皇后某一天会寻短见,可为了抚远将军府的小公子,她不能有事。
然而就连这点微弱的希望也即将破灭。
几个月过去,宸贵妃的肚子愈发显怀,她不敢入宫,怕惹怒皇后,便隔着门大声喊话。
我只能说她为了打击皇后可谓用心良苦,而她的这种做法,或许正是要让皇后彻底断了最后一丝牵挂。
“皇后娘娘您在这儿衣食无忧,可您的侄子此刻正在刑部大牢受苦挨饿!”
皇后猛然推开门,双眼惊恐地望着来人:“你说什么?平安怎会在牢里?他明明该在家准备科举才是。”
平安是皇后娘娘侄子的小名。
宸贵妃假装一副不小心说漏嘴的模样:“哎呀,娘娘,真是嫔妾多嘴,原来您竟不知道啊,这事满朝野都知道了。将军府的小公子在大街上失手打死了英国公的孙子,英国公怒不可遏,毕竟如今只有一个孙子,皇上已下了旨说是要明日午时三刻问斩哪!”
皇后娘娘犹如受了晴天霹雳,她管也没管宸贵妃,直直地往乾清宫走去。
门口的侍卫见此拦下:“皇后娘娘,你还在禁足哪,不可以出去。”
皇后心急如焚,那管得了那么多,她夺过侍卫手里的刀,用自己的性命威胁侍卫让她出去。
侍卫担不了逼死皇后的大罪,只好放她出去。
我随着皇后娘娘去往乾清宫,一路上皇后累得气喘吁吁,时不时还会咳几下,可她顾不得自己的身体飞快跑去乾清宫。
她去求见皇上,可是皇上不肯见她,皇后娘娘无法就跪在乾清宫门前,她跪了整整一天一夜,皇上仍旧闭门不出。
眼见要到问斩时间,皇后娘娘忍不了了,她硬闯进去,里面新晋的美人正在红袖添香,只是这美人的长相竟有些类似皇后娘娘。
我不知道皇后娘娘的心里感受如何,但如果是我看到自己曾经真心相待的夫君,无视我在地上跪了一天一夜为亲人求情,还有闲心与貌美如花的女子谈笑风生,我定然心灰意冷。
皇上见皇后闯入宫中,立刻让身边人退下,满殿之中除了皇上,只剩下皇后和我。
皇上怒道:“皇后,你可知擅自闯入乾清宫是何等大罪?你还要不要这个皇后之位了?”
皇后毫无惧色,突然跪倒在地恳求道:“皇上,求你看在我们秦家世代忠良、满门战死沙场的份上,饶了平安吧,臣妾愿以皇后之位换取平安性命!求求您了,皇上!”
8
皇上冷哼一声,我看见他额角青筋暴起,显然是被激怒了:“你以为皇后之位是儿戏吗?你想换就换?你侄子犯的是杀人重罪,杀的还是英国公的孙子,若朕徇私枉法,日后又如何服众?”
皇后还想继续哀求,门外忽然传来通报之声,说抚远将军府公子已问斩,特来禀报。
皇后听闻此言,身形一晃几乎跌倒,我连忙伸手扶住她,同时瞥见皇上也微微动了一下身子。
皇后悲痛欲绝,得知侄子死讯后魂不守舍,连告退之礼都忘了行,踉踉跄跄地离开了乾清宫。
我听见皇后娘娘边走边哭,还说:“我真是没用,我真没用!”
皇后回到坤仪宫,一直在喃喃自语:“爹娘,女儿不孝,兄长,妹妹无能,平安,姑姑对不起你……”
皇后不吃也不睡,我急得都要上火了,可是皇后像丢了魂一样,一直念着这几句话。
直到第四天,皇后突然清醒过来,让侍卫给宸贵妃带句话,如果想要皇后之位,立马来见她。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好像是回光返照。
宸贵妃匆匆而来,她一脸警惕地看着皇后。
皇后却像一朵枯萎的花,干涩地笑了笑:“
你只要答应我两件事,我就去自请废后,你不要担心,这两件事对你来说易如反掌。
一是明天就是我父亲和兄长的忌日,我想要出宫去拜祭一下他们。二是我自请废后之后就要去庙里修行,这丫头你把她放出宫吧,让她好好过日子,不要在这深宫里受磋磨了。”
宸贵妃点点头,觉得这两件事换皇后之位十分划算,只又威胁道:“你可要说话算数,要不我可不会放过你。”
说完,趾高气扬地离开了坤仪宫。
这天夜里皇后没有睡,我看到她眼里似乎有种解脱了的意味,还有隐隐的欢喜。
宸贵妃离开后,她便开始在坤仪宫里翻找衣物,我陪着她在一堆箱笼中寻了许久,终于找到了她想要的那件衣裳。
那是一件暗红色的骑装,虽显富贵,却明显已经有些年头了。
皇后穿上它后,又让我替她梳了一个年轻的发髻,还重新描眉画眼。
她满脸欢喜地问我:“秋霖,你觉得我这样可好?”
我哽咽得说不出话,只能用力地点点头。
皇后忽然神情低落地说:“这是我年轻时穿过的衣服,希望爹娘和兄长在九泉之下还能认出我,不知他们是否能原谅我。”
我再也忍不住泪水,放声大哭起来,连连喊着娘娘不要这般说。
皇后轻轻为我拭去眼泪:“好秋霖,别哭了,你该为我高兴,我即将离开这里,终于可以解脱了,出了宫你要好好活着。”
她随即一拍额头:“对了,我把宫里的银钱和以前的首饰都留给你,这些带标记的东西不能卖,但拿去外面做生意也足够你下半辈子无忧了,再找个如意郎君……”
她的声音又低了下来:“选夫婿一定要谨慎,莫要像我一样糊涂……”
我含着泪点点头。
宸贵妃如今执掌后宫,自然权势滔天,她不动声色地便安排人将我和娘娘送出宫门。
时值早春,冷风呼啸,天地间一片荒凉。
我和娘娘带着事先备好的银钱与香烛上山祭拜。
皇后娘娘跪在抚远将军的墓前痛哭失声:“爹娘,女儿不孝,是女儿选错了人,是女儿无能,连平安都没能保住,才让将军府断了后。”
巨大的悲痛如潮水般涌来,我又一次眼眶泛红。
9
皇后哭了整整两个时辰,起身时双腿都已发软。
我搀扶着她上了马车。
一路上,皇后一言不发,直到我们快到东华门时,她递给我一个绣着花的荷包,说里面有留给我的东西,不知有没有用得上的时候,让我等到危急时刻再打开。
我强忍泪水,心口一阵刺痛,在马车中对她深深行了一礼:“恭送小姐。”
我知道她不愿再做这个皇后,她想回到从前那个无忧无虑、活泼可爱的将军府千金。
我想送皇后娘娘最后一程,便让车夫先行离开,自己则用重金打点侍卫,好让自己能在东华门多留一会儿。
皇后走得很慢,她仰望天空,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仿佛要再看一眼这尘世。
当皇后登上城墙顶时,周围的御林军终于察觉异样,大声呵斥让她下来。
当他们认出是皇后立于城头时,众人更为惊惶,立刻有人飞报皇上。
此时早朝已然结束,众大臣正陆续自东华门退出宫门。
我见皇后再度仰望天际,继而双臂张开,背身从城墙跃下。
城墙之上忽地落下一人,大臣们惊得四散,得知跳下者竟是皇后,更是乱作一团。
我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妃嫔自尽乃是重罪,在众人面前如此决绝,皇家岂容一位自尽的皇后?她用这般决然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
皇上闻讯后立刻从乾清宫疾奔而来,他跑得极快,连身后随行的太监宫女都难以跟上,然而赶到皇后身边时却脚步踉跄,双手颤抖着将她抱起。
皇后的鲜血染红了他的龙袍,但他全然不顾。
他抱着皇后的尸身返回坤仪宫,而我也被侍卫押送回了原处。
皇上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低声问道:“她可曾留下什么给朕?”
我取出那个荷包,自己也不清楚里面装着何物,但直觉告诉我此刻便是关键时刻。
皇上打开一看,神情骤变,几近癫狂,猛地掐住我的脖颈怒吼道:“你骗朕!怎么可能?朕的淮竹最爱朕,怎会只留一句话放你自由,却不留半句与朕相关!”
我心中一阵刺痛,皇后是那样温柔的人,临终前还在惦记着他人。
不知哪来的胆量,我用力推开皇上,旁边的侍卫见状立刻拔剑要处死我,皇上却拦住了他们。
我愤怒地说道:“皇后娘娘临终前说过,她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遇见了皇上,若不是皇上,她仍是那个笑得灿烂的将军府千金;若不是皇上,她怎会饮下毒酒连孩子都保不住;若不是皇上,她又怎会经历被夫君背叛的苦楚;若不是皇上,她怎么会落得家破人亡,最终选择跳城墙离开这里!”
皇上听到我的话,猛地后退一步,脸上满是痛苦与挣扎。
我看到他的神情,更是畅快地说下去:“您可知道皇后为何选在那时跳城?她是要从皇家的史册中彻底消失,她不愿死后还与您合葬!”
皇上痛苦地跌坐在地,双手掩面哭泣:“原来她那么恨我……我只是想让她再等一等我啊,我快要完成大业了,我不是故意的,淮竹,你为什么不等等我!”
三年后。
我拿着皇后留下的银两,在京城开了间绣坊。
这三年里,发生了许多事。
皇后终究还是没能逃脱皇权的命运。
皇上下令为她操办隆重的葬礼,文武百官守灵三月,百姓举国服丧一年,还从将军府旁支挑选了一个孩子过继给皇后娘娘守灵。
皇后的陵墓修得极为宏大,甚至比先皇的还要奢华,大臣们纷纷上奏说有违礼制,结果不是被贬官就是被杖责致死,直到朝中无人再敢发声。
宸贵妃与腹中的胎儿一同被赐死,太皇太后因此病重不起,长公主的势力也被彻底瓦解。
皇上从此不理政务,沉迷于方士之术,夜夜招魂,只为在梦中再见皇后一面。
我听到这些事时心中冷笑,人已经不在了,做这些又有何用?他以为这样做,皇后娘娘在九泉之下就会原谅他吗?
我会每日烧香拜佛,祈求佛祖保佑,愿皇后娘娘来世投胎好人家,万万不要再遇到皇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