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一桶金。
夏日的傍晚,蝉鸣聒噪,为闷热的天气更添了几分烦躁。父亲李建国下班回来,汗衫湿透,手里拿着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唉声叹气地对母亲王淑芬说:「厂里效益越来越不好了,这个月的奖金又没了。眼看小澈就要上幼儿园了,又是一笔开销。」眉头紧锁,写满了生活的沉重。
王淑芬接过钱,默默叹了口气,没说话,只是转身去厨房准备晚饭,背影显得有些佝偻。
李澈坐在小凳子上,摆弄着几个父亲用木头边角料给他削的小玩具,耳朵却竖得老高。他知道,家庭的经济压力开始显现了。这正是他出手的时机,但不能直接说,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合乎他「年龄」的、不会引人怀疑的契机。
几天后,机会来了。邻居家读高中的大哥哥拿着一张报纸,兴奋地跟家人讨论着什么。李澈「好奇」地凑过去,踮着脚,指着报纸上的一幅图片,用稚嫩的声音问:「哥哥,这是什么呀?」眼神纯真,充满求知欲。
那大哥哥心情好,逗他:「这叫猴票,邮票!上面画的是猴子,可好看啦!」
李澈心中一震!猴票!他知道这个!1980 年发行的庚申年猴票,因为印刷量少,设计精美,在后来成为了集邮界的神话,价值一路飙升,一版就能卖出天价!他前世在报纸上看过相关报道,印象极其深刻。心脏在小小的胸腔里怦怦直跳,但他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他强压住内心的激动,装作懵懂地问:「猴子……好看,小澈喜欢猴子!哪里能买到呀?」声音奶声奶气,任谁也不会怀疑。
大哥哥笑了:「邮票公司或者邮局应该还有吧,不过现在没什么人集邮了,都流行集糖纸呢。」语气带着一丝对小孩天真的包容。
李澈不再多问,心中已然有了计划。他知道,父亲有个集邮册,里面大多是些普通的信销票,但说不定……他找了个机会,央求父亲把集邮册拿出来给他「看画」。李建国拗不过儿子,便把那个蒙尘的册子拿了出来。
李澈的心脏跳得更快了,一页一页仔细地翻看。没有!父亲册子里没有整版的猴票,甚至连单张的都没有。他有些失望,但随即释然。也好,这样更干净利落,不会有任何纠葛。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如何说服父母,并且弄到启动资金。直接要钱买邮票是不可能的。他需要一个无法被拒绝的理由,一个符合这个时代认知逻辑的理由。
几天后,李澈开始「生病」。他无精打采,食欲不振,夜里还偶尔发出呜咽。王淑芬和李建国急坏了,抱着他去厂医务室看了几次,医生只说有点消化不良,开了点助消化的药,却不见好转。夫妻俩愁容满面。
就在父母心急如焚,商量着要不要去市里大医院时,李澈在一个周末的早上,拉着母亲的手,来到县城唯一的那座香火不算旺盛的小寺庙外。他指着庙门口一个摆摊算命的、穿着破旧道袍的老头(这是李澈提前几天「踩点」确认的目标,观察到他善于察言观色、顺水推舟),怯生生地说:「妈妈,那个老爷爷……昨天梦里告诉我,说我……说我被小猴子缠住了,要买……买画着猴子的红票票压在枕头下面,才能好。」表情惶恐,眼神带着孩童特有的、不容置疑的「真实感」。
王淑芬愣住了,将信将疑。她本不信这些,但儿子莫名的「病症」和如此具体的话语,让她心里直打鼓。李澈趁机使出杀手锏,用带着哭腔的声音说:「妈妈,我难受……买红票票,猴子……」小手紧紧抓着母亲的衣角,传递着依赖和恐惧。
看着儿子苍白的小脸和渴求的眼神,王淑芬的心软了。她咬咬牙,走到那算命摊前。那老头本就是混口饭吃,见有客上门,又听王淑芬转述了「梦境」(其实李澈早就偷偷观察过这老头,知道他为了挣钱经常会顺杆爬),便装模作样地掐指一算,连连点头:「不错不错,这孩子灵慧,是得了指引。按梦中所说去做,必能消灾解难。」语气笃定,增加了可信度。
有了「专业人士」的肯定,王淑芬不再犹豫。她回家和李建国商量。李建国本就觉得荒唐,但耐不住妻子的劝说和儿子的「病况」,再加上对未知的宁可信其有,最终还是同意了。家里存折上只有一百多块钱,是应急用的。王淑芬取出八十块,这在那时是一笔不小的巨款,手都有些颤抖。
第二天,李建国请了半天假,骑着二八大杠,带着李澈去了市里的邮票公司。一路上,李澈的心都悬在嗓子眼,生怕猴票已经售罄或者价格飞涨。幸好,此时猴票并未引起太大关注,柜台里还有不少。营业员看到一个小娃娃指名要买猴票,还觉得稀奇。李建国按儿子的要求(「梦里老爷爷说要多买点」),用八十块钱,买下了十版猴票!整整八十张!
回到家,按照「指示」,拆开一版,取出一张猴票压在了李澈的枕头底下。说也奇怪,从那天起,李澈的「病」就奇迹般地好了,又恢复了活蹦乱跳的样子。王淑芬和李建国只当是歪打正着,庆幸不已,将剩下的九版猴票小心地锁进了柜子深处,渐渐也就忘了这事。生活重新被日常的琐碎填满。
只有李澈知道,他的人生第一桶金,已经以这种近乎荒诞却又无比顺利的方式,稳稳地落入了袋中。他耐心地等待着,等待着这些沉默的「猴子」在未来,变成会下金蛋的鹅,为他的商业帝国奠基。他的眼中,在无人注意时,会闪烁着一个成年人的精明与盘算,与那稚嫩的面庞形成奇异的对比。他的征途,将从这小小的方寸之间,正式启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