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最想死的那天，我遇见了他。

他把满是泥土的橘子塞进我的嘴里。

渗着血的眼睛让我害怕。

“小姑娘就是没出息，有什么可哭的。”

我敬他，怕他，爱他。

可是，如今——

我再也寻不到他......

——

我娘临终前叮嘱我，一定要远离我爹和隔壁邻居陈家。

我爹是村里有名的秀才。

但他一生用四个字概括：迂腐，可笑。

他一直追求功名，却一生穷困潦倒，黄粱一梦。

虽然他将三戒五规牢记于心，束缚了自己，也束缚了我和我娘。

可惜，我娘最终被他打得重病不治身亡。

他说：“纵然饿死，穷而有志！决不能做出贪婪行为！”

当时的我只有五岁。

抚摸着我娘冰冷僵硬的尸体，无声地流泪。

只因为我娘偷了邻居家两个橘子。

喂给因多日未吃饭而发高烧的我。

便死在了寒冷的冬日。

01

从那天起，我对橘子避而远之。

直至后来，一个自称“山神”的高大男子闯入了我家。

他浑身是血，血顺着衣襟滴在地上，形成一小滩。

我害怕极了。

他要水，我匆忙取来。

他要饭，我拿出家中仅剩的饭。

他盯着枝头上挂满的橘子，要我摘给他。

我不肯。

他拿出剑，疯狂地砍断了所有橘子的枝干，捡起地上的橘子，硬塞进我的嘴里。

橘子皮混着泥土味，我吃得满眼泪水。

他却笑声朗朗，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我。

“睁眼”

我不敢睁，泪水砸在橘子上，咸滋滋的。

他轻抚我的眼睛，细细勾勒着我的轮廓。

我浑身战栗。

“不睁眼，杀了你爹。”

我这才知道，原来我那没用的爹一直默默看着他女儿受欺凌。

我睁开眼，一双渗着血的眼睛盯着我。

他用手指轻轻拿捏住我的下巴，上下打量，哈哈大笑离去了。

第二天，邻居一家归来，看到原本郁郁葱葱的橘子树散落一地。

他们怒气冲冲地来到我家。

我爹却将我推了出去，对他们说：“小女不肖，任由诸位惩罚。”

说完大门一闭，不再管我的死活。

念在我是初犯，村长罚我在大雨里跪三天三夜。

期间，我爹从未出头护我，甚至连一口饭都没给我吃过。

他甚至说我“贪生怕死”。

他说我宁愿死，也不能为了苟活而吃橘子。

02

在我快要饿晕厥过去时，我听到了一阵口哨声从橘子树上响起。

我抬起头，看见邻居家的大儿子躲在树杈上，对着我招手。

他眼含笑意，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馒头，馒头递给我。

“吃吧，都饿了这么长时间了，我不会告诉我娘和你爹爹的。”

馒头发的很好，喧腾的冒着热气。

我低着头，大口吃着，雨水混着泪水，渗透整个馒头。

小小的爱意慢慢生长。

就像是春天里发芽的种子一样。

后来。

我爹卖了几本珍藏的书，赔给了隔壁邻居。

两家的恩怨这才消掉。

我爹怕是也是知道自己这辈子中举无望。

开始倒弄起药材，本想治病救人。

好巧不巧的，还却被他碰上了一种香料。

制成香水，味道可百日不散。

邻居大婶多次劝我爹开店。

我爹却抱着他士农工商，商贩最次的清高，一次次拒绝。

直到因缺钱暴病而死。

大婶好心，看我孤苦伶仃一人，便要我嫁给他的儿子为妻。

正是当年送我馒头的那个少年。

我高高兴兴的答应，对大婶万分感激。

也就顺着她的要求，把爹爹藏起的香水方子解读出来。

“念念，你爹去世，要服丧三年，婶子知道你是孝子，不愿办婚礼，不如我们就在人后悄悄办一个婚礼。当三年期满，我们陈家再八抬大轿重新再补办一个婚礼给你。”

婶子人真的很好，为我考虑了这么多。

我当然愿意。

我和陈郎在后院拜了天地，拜了高堂，虽说是冷清了些。

但终究是有人疼有人爱。

却不知，这是我噩梦的开始。

03

婆婆是一个能操持的人。

她拿着我给的方子迅速开了一个香水店。

取名为“陈家香水”

十里百里的姑娘都会来我家买，甚至连宫廷都知道了这绕梁百日的香水。

陈家也渐渐富裕起来，渐渐地成为了响彻一方的富商大贾。

我一直在厢房里帮婆婆制香，摸着微微鼓起的小腹。

心里却一直在默默数着三年的期满。

我等陈郎风风光光地把我娶进门，正大光明向别人介绍我是他金屋藏娇多年的夫人。

可没想到。

等来的不是八抬大轿，而是拳踢脚打。

“贱人，你这是克人的妖怪，我娘都快被你克死了。”

陈郎的三个弟弟围着我，对着我毫不留情的死命地踹。

我捂着肚子痛苦的蜷成一团，极力保护腹中的孩儿。

“二弟，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从小村里谁不知道你天生邪骨，先是克死自己的娘，紧接着又克死了自己的爹。”

“我家好心收留你，你竟然还打算克死我的娘，你个贱人！”

什么？

我知我从小命格硬，也曾有老道说过我命中克亲人。

但婆婆的病真不是我所为。

“不，不是我。”我赶忙辩解。

他们却满口笃定：“就是你！接着给我打！”

几人的拳头如同棒槌一样砸在我身上，我能听到我筋骨断裂的声音。

我拖着身子往外爬去，血迹蜿蜒，融化了厚重的白雪。

我倒在山神庙的神像下。

我的陈郎，你在哪，你为何不看你的妻。

你怕是也不信我。

我终是等不到我们成亲的那天。

04

我没死过，也不知道死过什么样子。

但脑海中，忆起娘亲死前的最后两句叮嘱。

一滴泪滑落脸颊。

我悬浮在空中。

眼下是被层层白雪覆盖的蜷缩着的身体。

我摸摸自己的小腹。

果然，孩子没了。

心中涌起巨大的悲哀。

突然，暴雪更加猛烈，卷起阵阵狂风，吹得整个山神庙摇摇欲坠。

“姑娘，你怕不是想拆了我的破庙吧？”

男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仿佛贴在我耳朵旁耳语。

我转身看去。

发现一双熟悉的眼睛注视着我。

那双眼睛之前渗着血，如今却满是笑意。

“怎么，又想吃橘子了？”

我摇摇头，问他：“我死了，为什么还能看见你。”

“我告诉过你，我是山神。”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嘲弄。

“看得出来，你对你的陈郎念念不忘，要不要我帮你一把。”

他不像是神，更像是鬼，声音里带着魅惑。

我不由地点了点头。

“好吧，从今往后你就是这个村中的姻缘神了，苟富贵，莫相忘啊……”

一股黑烟钻进我的眉间。

我突然感觉自己很饿。

不是生理上的饿，是很空虚的那种。

就很想。

吃人的阴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