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诊癌症那年，顾知航养在办公室里的情人怀孕了。

他给她钱，也给她爱。

纵容她将我的自尊碾碎，

可他不知道，我得了癌症，快要死了。

1

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又冷又急。

我拨通顾知航的电话“今天回家吗。”

他犹豫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已经挂断了，才轻轻“嗯”了一声。

他一个星期没回家了，问就是，公司忙。

外面稀稀疏疏飘了一点雪花。温度不是很低。

但风一吹，刮在脸上。却是火辣辣的疼。

疼出眼泪来。

顾知航晚上回来的时候快十点了。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小灯。

“吃完饭了吗？”我问他

“吃了”他把衣服挂起来，转身要往书房走，却被我叫住。

“吃的什么？”照往常来说，他说完吃了，我们就各忙各的，一直到明天早上他去公司。

顾知航愣了一下，回头看我一眼说公司聚餐，什么都有。

我说今天包了饺子，是他爱吃的芹菜馅儿的。

想着打破尴尬的气氛，却看见他下意识的皱了下眉头。像是在埋怨我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

可他还是过来了，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饺子被夹起来咬掉一半，最后剩下的半截和他嘴里的被一起扔掉。

突然心脏被像被利刃刺入一样痛，想起来了，他已经很久没碰我的东西了。

家里两个人的东西分的很清楚，陌生的像是合租舍友。

我扯了扯嘴角，还是没能挤出一个笑。

“以后别做芹菜馅的了。”

“好”我没问他为什么，只知道他之前喜欢吃，现在不喜欢吃了。

如同我一样。他之前爱我，现在却不爱了。

之前我们一起挤在出租屋里。用省下的钱买肉，买芹菜。

其实省下来的钱没有多少，买回来的馅儿也不多。

但两个人还是很认真的洗菜，剁馅儿，揉面。

我包，他就给我打下手。

圆滚滚的饺子出了锅。热腾腾的躺在盘子里。

出租屋里交不起取暖费，最热的就是刚出锅的饺子，还有锅里的水。

明明只有20多个饺子，两个人却怎么也吃不完。

盘子在面前被推来推去。

他先让我吃，等我吃完了。低着头把剩下的一半快速吃掉。

其实两个人都没有吃饱。但足够了。

他把头埋的很低，隔着热气也能看见眼眶水汪汪的。

等到最后一个饺子吃完了。他抬头抹了把泪笑着说，我包的饺子好吃到哭。

两个人在狭小的出租屋里抱着取暖。

那个时候他最常跟我说的就是，等有钱了一定要让我过上好日子。

都说爱老婆的男人会发达。他也很争气，工作的第三年，他成了一个小老板。

后来生意越做越大。也有了现在的公司。

他在最好的地段买了最好的房子。

在冬天买的最新鲜的芹菜，买的最好的肉。

大大的房子里供着暖气。一点也不冷。

两个人还是挤在一起取暖。

当年他抱着我在出租屋里许下的誓言都实现了。

可如今他不爱吃芹菜馅儿的饺子了，也不爱我了。

他起身的时候问我脸色怎么这么差。

终于发现了，我吸了吸鼻涕。举起右手，上面缠了厚厚的一层纱布。

“切芹菜的时候，受伤了，流了很多血。”所以气色这么差。

其实也没有很多血。

可我还是一圈一圈包起来，到最后像个猪蹄一样。

他点点头，没说什么。自己转身进了书房。

我叹了口气，终究不是十年前。

那时候，我手被划开一道口子，顾知航就紧张的问我疼不疼。

大瓶小瓶，给我买了一堆药。

到最后一根手指头被绑成了猪蹄。

其实那道口子很浅，出的血还没有一滴水多。

十点三十分，我看着垃圾桶里的半截饺子，将盘子里剩下的一起倒进去。

2

顾知航身边的秘书叫宋暖。

一个刚毕业的大学生，懵懂天真，对一切事物都充满了好奇。

那个时候他每天下班都跟我说，新来的秘书太年轻。很多事都没学会。

多到顾知航每天都跟我说要把她辞了，换个秘书。

可终究还是没有。

他也渐渐的不再跟提起宋暖。

有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我问他换新秘书了吗？

他愣了一下。说凑合着用也行。

偶尔去公司看看。隔着玻璃，就看见顾知航笑着跟她讨论着什么。

宋暖突然涨红了脸，佯装生气的甩着高马尾走了。

翘起的马尾。一甩一甩的。就那么甩进了顾知航的心里。

我进去的时候，顾知航的嘴角还笑着。

见我来了，他笑着把我抱进怀里。

问我怎么有空来了。

我扯着领带吻上他的嘴角，说老板娘来视察工作。

他似乎很满意这个回答。搂着我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一扭头，看到站在远处的宋暖。

她红着眼。看向这边愣了神。

顾知航也看见了，他身体一僵，随后把我抱得更紧。

从那天开始，我就知道，顾知航变了。

他把对我的爱慢慢分给宋暖，他把时间留给宋暖。

他说公司忙，忙到半夜回家，却能抽出时间来陪她逛街。

他给她钱，也给她爱。

3

十一点，我在另一个书房发呆，手里拿着一张诊断书。

门开了，顾知航站在门口问我这么还不睡觉。

我愣了愣，之前他从不问我。

即使躺在一张床上。

见我没回答，他又问我手里拿的什么。

我说感冒了，医院开的证明。

他眯了眯眼努力想要看清上面的字。

可灯很暗，离得又远，能看清才怪。

只要他过来，过来了，就能看清纸上的字。

可偏偏，我打了个喷嚏。

顾知航皱了皱眉头，迈进来的一只脚又收回去“不早了，睡吧。”

他还是没发现。

我看见诊断书上的字，眼泪又模糊了视线。

肿瘤，在我脑子里。

活不久了。

两个星期了，这张诊断书就放在我的桌子上。

没有遮掩，可偏偏顾知航一次都没进来过。他不再关心属于我的一切东西。

突然一滴血砸在地上，我摸了摸鼻子，黏糊糊的。

顾知航先是一愣，又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大步跨到我身边“抬头。”

他用手轻轻托着我的后脑勺，另一只手给我擦干净鼻血。

他好像没变，可脖颈一侧属于另一个女人的吻痕又是那么刺眼。

我猛的站起来，推开他。

他尴尬的，收回手，良久道“睡觉吧。”

之前我跟他说过，想把宋暖换掉。

他不太愿意，却还是换了。

公司里换了，床上没换。

顾知航开始整宿整宿的不回家，身上多了刺眼的吻痕。

我跟他大吵一架，让他把宋暖换掉。

想让他在我活着的最后这几个月，把所有的爱都给我。

哪怕等我死了，再去找她。

求你在生命的最后这几个月里，不要让我输的太难看。

可我忘了，他是顾知航，爱一个人爱的汹涌，不爱了，也是一点留恋都没有。

就好像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梦。

宋暖经常半夜给顾知航来电话。

今夜也是。

手机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来，身边的人起身，压低了声音去阳台。

人在看不的时候，听力总是异常的好。

电话那边的人在闹，顾知航就耐着性子哄她。

他总说“快了，快了。”

我不知道什么快了，我只知道我快要死了。

我起身走到阳台上，跟他隔着玻璃对望。

突然的沉默，让电话另一边的声音格外清晰“航哥，我想你了。”

顾知航找了个借口，草草挂了电话。

待看向我是，眼里的波澜又恢复平静。

像是一汪死水。

我突然握紧了拳头，一下一下砸在他的身上。

他也没躲，任由我打在他身上。

突然眼泪模糊了视线，我听见自己早已泣不成声。

顾知航猛的把我揽进怀里“对不起，笙笙。”

为什么，要在我们的家给她打电话。

为什么，要在我的身边想另一个女人。

为什么，就连你也要欺负我。

我发了疯一样，咬在他肩上，脖子上。

知道嘴里弥漫出淡淡的血味，我才冷静下来，瘫软在他怀里。

他不爱我了。

4

我是被疼醒的。

脑袋一片空白，身下的床单被冷汗浸湿。

顾知航去上班了，昨夜，好像又是个梦。

站起来脑子又突然一片空白，摔在地上，额头刚好砸在门框上。

生疼。

吃了药，就坐在地毯上看着太阳渐渐西沉。

光影在客厅的地板画出弧线，最后又将我笼罩在黑暗里。

突然肚子饿了，就下楼去吃常吃的那家面。

刚下楼，就看见顾知航停了车。

他说外面天冷，问我去干嘛。

我说吃面。

他说没营养，却还是陪我去了。

这家店开了小十年，老板早就认识我们了，完里多加了两个鸡蛋。

一抬头就看见老板娘看我笑的亲切“好久没来了，都瘦了。”

这个时候顾知航才抬起头，认真打量起我来“怎么这么瘦了。”

我摇摇头，没说话，眼睛却被热气熏的朦胧。

突然桌上的手机响了。抬头的一瞬间刚好看到有人跟他发消息。

是宋暖。

手心的肉被指甲攥的生疼。

我快速低下头，大口大口吃面，眼泪掉在碗里也看不出来。

他突然开口了“公司的消息，最近太忙了。”

他还是没变，说慌的时候表情和语气还是那么不自然。

我笑笑，没拆穿他。

今天的雪很温柔，轻飘飘的，落在脸上也没那么凉。

昏暗的路灯，我在前面走，他就一步一步跟在我后面。

等到了路口他又突然停下来，叫我的名字“莫笙。”

我回头，看着他站在路灯下，光，撒满了全身。

他像是鼓足了勇气，才开口“我们离婚吧。”

他还是说出口了。

我快速低下头，不让自己显得那么狼狈。

脑袋突突的疼，却想不到任何可以回复他的话。

良久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两个月也等不了了吗。”

他没说话，只是跟我说“她需要我。”

路灯将他离开的影子拖得长长的，越来越淡，越来越远，知道彻底消失在我的视线。

他去了哪儿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他走的很匆忙，像是怕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到家的。

只知道自己疼的像是快要死了一样，止痛药大把大把的吃，却还是没用。

每一个夜，都让人如此煎熬，让人痛的想死。

我发烧了，在床上躺了好久。

突然想起来顾知航，那天给我留下的药。

我找出来，混着止痛药一颗一颗吃掉。

放回去的时候突然碰倒了瓷娃娃，那是一对儿，是我们两个亲手捏的。

男娃娃完好无损，女娃娃掉下来，成了好多片。

藏在里面的小纸条掉出来。

上面写了一堆情话，现在看来无非都变成了自我感动。

娃娃碎成了好几片，怎么粘也粘不回去。

十年间，我们搬了五六次家，唯一坚持下来的就是这对娃娃。

可现在坏了，顾知航就不爱我了。

我努力粘好，却发现怎么也回不到原先的样子。

指尖被划伤了，也不知道。

到最后，桌子上的东西被我扫落。书房，客厅，能砸的都被我砸了。

砸完后并没有觉得心情有多么的畅快。反而头痛的更厉害了。

桌上的相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碎了。里面是我们两个的结婚照。

顾知航看到肯定会生气吧。

我又把它一片一片的拼好。可碎了就是碎了，破镜怎么能重圆呢。

身上疼起来的时候会要人命，我蜷缩着，倒在碎玻璃里，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慢慢安静下来。

5

从生了病之后，每次醒来都是惊醒。

像是突然坠入了万丈深渊。想活命却怎么也抓不住救命稻草。

顾知航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就半跪在地毯上温柔的看着我。

更准确的来说，是几年前的顾知航。

他眼里的爱意要溢出来。

良久，他轻轻拭去我眼角的泪“怎么了，又做噩梦了。”

突然看见我受伤的手指，又心疼的快哭了。

他好久没有这么温柔了。

我扑在他怀里哭的泣不成声。

忽然他开始慢慢消失，怎么抓也抓不住。

一阵剧痛，脑袋里像是有千万根针在游走。

猛的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地毯上，身上惊出了冷汗，风一吹，骨头都在透风。

地毯有一块儿小小的泪痕。我又做梦了。

确诊后，我做梦的频率越来越高，或长或短。

或者高兴，或者难过。无一例外都跟顾知航有关。

突然门响了，顾知航就那么瞪着眼站在门口。

这次是真的顾知航。不是虚拟的，不是我幻想的。

仿佛不相信这个乱糟糟的地方，是他昨天晚上睡觉的地方。

他皱着眉头，把我抱到床上，沉默的为我清理伤口。

看着他用镊子在我的脚底拔出碎玻璃渣。

从进门到现在，他终于开口了“疼吗。”

见我没说话，他又开口“是我对不起你，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没有以后了，我要死了。

眼泪忽然就下来了，我倔强的抹掉眼尾的泪。

他又摆出一副心疼我的样子，可明明是他先变了。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涌出来，我颤着手去抱他“疼，顾知航你别离开我行不行。”

他没动，任由我抱着。慢慢平复我的情绪。

我怕疼，之前受了伤，无论轻重，顾知航就心疼的直掉眼泪。

有一次我骗他。

他知道后，没生气，反而哭的更厉害了。

他说“莫笙，我不想让你疼，我想给你一个家。”

所以，只要我撒娇，服软，顾知航就会无条件满足我的任何需求。

只是这一次，不管用了。

他手机响了，接起来是宋暖，她哭着问顾知航是不是不要她了。

她在电话的另一边，哭的像个小猫。

顾知航心疼了心软了。

他把爱给了别人。

他把两张纸放在床边“房子归你，这两年赚的，也归你。”

是离婚协议。

他站在床尾，像是平静的在看别人的故事。

“我要死了顾知航。”

他皱了下眉，似乎是在怪我，这种时候开玩笑就是在无理取闹。

他张了张嘴“她怀孕了。”

宋暖，怀孕了。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顾知航已经走了。

我跑到窗边，只看见他的汽车尾灯越来越远。

他真的不爱我了。

6

我又烧了好多天。

梦里看见顾知航跟宋暖很幸福，他带着她去产检，去买好多婴儿用品。

我站在远处，像个小偷一样，窥探别人的幸福。

突然身后一暖，是20岁的顾知航。

他轻轻擦掉我的眼泪，轻轻捧起我的脸“他对你不好，别爱他了好不好。”

心脏猛的一痛。

眼泪决堤，我想抓住他，却怎么也抓不住。

到最后，眼前的一切都烟消云散。

醒来后，留下的，只有枕头上的泪痕。

我跟顾知航说离婚的唯一一个条件是，陪我去趟墓园。

他在电话那头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说，离婚协议书已经签好了，等陪我从墓园回来就给你。

他答应了。

当年我妈不同意他娶我。那个时候顾知航刚毕业，没钱。

我妈说，图什么都不能只图他对你好，图他爱你。

我们两个大吵了一架。我说他还年轻，我们两个人还年轻，我们可以一起打拼。

我妈说我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我说她是个思想老旧的古董。

她要跟我断绝母女关系，我的婚礼也没有邀请她。

我赌气三年没回家，她赌气，三年没给我打一个电话。

那三年，最难的时候我没张嘴要一分钱，为的就是证明我妈说的是错的。

我要告诉她，真爱可抵万难。

后来，顾知航生意做大了，成了老板。

我们买了车，第一件事就是回家。

大大小小的东西塞满了整个后备箱。

回去的时候，我妈哭了。抱着我说想我了。

我那个时候还气她，跟她炫耀，证明当年我说的是对的。

她第一次没反驳我，她拉着顾知航的手，只是说要好好对我。

不要让我伤心。

我只当她是不好意思承认自己错了。

那天晚上她拉着我的手，聊到半夜2点。

她拿出厚厚的一沓钱来，说是给我准备嫁妆，一直没找到机会给我。

我看着那些钱，湿了眼眶，其实她也哭了，只不过她是关了灯偷偷跑到客厅里哭的。

那是我第一次开始后悔，我后悔跟她赌气。

那天睡觉的时候我就在想，我要把这三年的欠她的，一一补偿给她。

我要让她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妈妈，带她去买各种衣服，首饰。

在我觉得人生最幸福的时候，天就那么塌了半边。

在我回到城里的第二天，我妈自杀了。后来在她的遗书里知道，她生病了，活不久了。

她说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想为自己普通的人生做一次主。

那天我失去了两个重要的人。一个孩子，一个母亲。

我怀孕了，四周。

顾知航一直觉得愧疚。

所以顾知航把所有的愧疚转化成爱在我身上。

他不舍得我再去公司奔波，他专心的让我在家里养着。

他说他不想让我再有半点事。

7

顾知航来接我的时候，外面又下起了小雪。

今年的雪，格外多，也格外冷。

我把自己裹得厚厚的。怕再感冒发烧，让我的头痛加剧。

他换了一台新车。车前面也摆上了一些喜欢的玩偶。但看到那对崭新的瓷娃娃时，还是感觉心脏一痛。

我突然问他“我坐你的车宋暖不会生气吧？”

他突然一个急刹车。愣着看了我好久。最后才说“你别这样。”

我笑了笑。偏头看向窗外。

雪又大了一些。

新车处理的再干净也有皮革的味道，再加上他刚刚一个急刹车。

我有点恶心，头晕。

我把车窗开了一条小缝。窗外的雪飘进来落在我的脸上。

凉凉的，明明不疼。却湿了眼眶。

他开的上一辆车是我们两个一起挑的。当时赚了钱挑了好久。

车开了三四年却还是没换。我打趣他说一个大老板上下班儿开着十几万的车。

他笑着骄傲的说，“可是我老婆给我挑的。”

车里永远有我喜欢吃的零食，永远会带给我惊喜。

这一切美好本该随着我的记忆封存，可偏偏我看了行车记录仪。

是宋暖。

娇羞的声音，“顾总，我做了副驾驶，笙笙姐不会生气吧。”

“顾老师，我吃了零食，笙笙姐不会生气吧。”

“小顾老师，我把她的口红弄坏了，笙笙姐不会生气吧。”

“知航，我们这样，她知道了不会生气吧。”

每一个字像一根钉子。一下一下钉入我的脑袋。

痛的让人窒息。

突然车窗关上了。

“冷就别开窗了。”他车停在路边，打开了后排车窗。

看着我眼角有泪，他就给我递纸。

他这一路上说的最多的话就是对不起。

他说“等这个项目下来了。我把钱打到你的卡上。”

人都要死了，要那么多钱干嘛。

我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

他愣了好久，就那么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但是现在唯一能做的是给你找最好的心理医生。”

“等你跨过这道坎儿去。你还会遇见适合你的人。”

他到现在还觉得我是开玩笑。

我突然失控把包甩在他身上。“你有没有心啊？顾知航”

急促的铃声响起。

“我说我要死了，你懂不懂？”将我这句话淹没在耳边。

是宋暖。

又是宋暖。

他神色慌张的挂了电话，着急两个字写在脸上。“抱歉，我可能不能陪你去墓园了。”

“宋暖被车撞了，现在在医院。”

他走的时候是那么的坚决，没有一丝留恋。

人一但绝情起来，那可真是，让人痛不欲生。

幸好这里离墓园不远。

整条路被落雪覆盖。冷气顺着脖颈席卷全身。

路上留下一排脚印，随后又被落雪覆盖。

一步一步走上山顶。

明明手脚冷的打颤。身体却热的冒汗。

冷风一吹，刺骨的疼痛遍布全身。

跪倒傍晚，雪落在身上，衣服上落了一指厚厚的雪。

我说我错了。

却没有人再回应。

我痛恨以前的自己，自傲自负，不懂事。

我更痛恨现在的自己。卑微，懦弱。

我突然抬手，打了自己一巴掌。

“对不起，妈，我不该跟你赌气。”

一滴鼻血落在石板上，我慌乱的去擦，可越擦越多，血迹越擦越大。

“妈，对不起，你别生气。”

“我错了，是我错了。”

风一吹，寒风刺骨，我的头像是被车轮碾过一般。

我觉得这肯定是报应。十年前，母亲或许也这样一个人独自承受着这份痛苦。

到最后哭到眼泪再也流不出来，脸上被风一吹火辣辣的疼。

我该走了，可想站起来却发现，手脚被冻僵了，用不上一点力气。

我努力尝试站起来，最后咚的一声，磕在地上。

又一滴血，这次是从嘴里出来的。我笑了笑，忽然觉得这么死在妈妈身边也挺好的。

下一刻，我被猛的抱进怀里，顾知航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笙笙，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我努力想要看清他的脸，却发现怎么看也是迷糊的“我要死了，顾知航。”

活不久了。

我死后，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

8

突然发现我怎么也梦不到我妈了。

怎么找也找不到。

只有她的声音在耳边回响。你不配做我的女儿。你不要脏了我的轮回路。

我无助的哭。可所有人都在骂我是个白眼狼。

只有顾知航因为我他为我抵御世俗的谩骂。

可一转眼，宋暖又大着肚子，来找他。

她哭着求他不要离开。宋暖一哭。顾知航就心软了。

最后所有人都弃我而去。没有人坚定的站在我这一边。

梦醒了，眼泪划过眼角，枕头被浸湿了一块。

顾知航红着眼，在床边“笙笙。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声音根本哑的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怎么没告诉呢？

他觉得是我在不分场合的开玩笑。

他觉得是我心理有问题。

他因为宋暖，总是能自动过滤了我的话。

我想笑却笑不出来。到最后扯着嘴角引出一阵咳嗽。

咳出鲜血。血沫落在被子上。

顾知航慌乱的用袖子擦去我嘴角的血。洁白的衬衣染上了一抹鲜红。

他这个样子竟与梦里的样子有几分重合。

梦里也是这样，我快死了，顾知航抱着我哭的很伤心。

唯一不同的是，梦里的他是十年前的他，是爱我的。

看吧，人总是在失去后才懂得珍惜。

我说离婚协议书在家里的枕头底下，字已经签好了，我们离婚了。

他却摇着头，怎么也不肯去拿。

哦，我忘记了。他已经不碰我的东西很久了。

我扯出一个笑说。“这一次真的需要委屈你动一下我的东西，不然等我死了之后就更不吉利了。”

一滴泪砸在我手背上。他求我不准说这样的话。

我突然开口，“半个月前我给你包了芹菜馅儿的饺子，你还记得吗。”

没等他开口我自言自语的说道“我在超市挤了半天，”

“你永远也不知道，自己的伤疤被血淋淋的揭开是什么滋味。”.我看着他湿了眼眶。

就是下第一场雪的那天，超市出了特价牛肉，一个大妈没抢到，开始无差别攻击每一个人。

我走也走不掉，只能被迫看这场“热闹”。

突然她的手指着我的鼻子“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尊老爱幼。”

我说这是猪肉，不是她抢的牛肉。

她自动隔绝我的话，开始变本加厉，隔着人群骂我“脑袋里长瘤了，吃的断头饭啊。”

心脏如同被狠狠锤了一拳，血色从脸上到指尖，褪了个干净。耳边一直回响着那句话“脑袋里长瘤了。”

眼泪倏的流下来，就好像藏了很久的秘密被人血淋淋的揭开。

“现在这年轻人啊，心里脆弱得很。”

“可不是嘛，说两句就寻死腻活的，矫情的很。”

她们现在的声音还在我耳边挥之不去，“顾知航，你知道吗。”

“你跟他们没什么两样，你们都欺负我。”

顾知航把头埋进我的手掌，“求你别说了。”

我正要在说什么，宋暖红着眼冲进来。

她看了一眼顾知航，就指着我的鼻子委屈的哭了。“为什么你什么都要跟我抢”

“我的孩子差点没了。你还在装病，骗他。”

她越说哭的就越厉害。

到最后病床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她哭的梨花带雨，还大着肚子，怎么看都是被伤害的那个。

我突然看着她淡淡道“不管你被爱，还是不被爱都是小三。”

大概是没想到我说的这么直接，顾知航和宋暖脸上的表情都很不自然。

宋暖扑过来要打我，顾知就航冷着脸把她拽出去，赶走了围在门口外看热闹的人。

一瞬间，冷清了不少。

我闭着眼休息的时候，门开了，我以为顾知航这么快就回来了。

直到消毒水的味道越来越浓，我才发现进来的是一个换药的护士。

她的动作很粗鲁，针头被抽出来一点，我痛的蜷缩了一下手指。

她好像没看见，嫌弃的啧了一声，扭头就走。

我刚来，甚至跟她是第一次见面，我敢保证没有得罪过她。

我突然叫住她“请给我道歉。”

她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又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样，冷哼一声。

“凭什么，我不给小三道歉，有本事你就去投诉我啊。”

她挺着胸，扬着头，怎么看都是一个替别人打抱不平的“正义英雄”。

我冷笑一声“我得了脑癌要死了，丈夫又跟别的女人怀孕了。”

“哦，不对，是前夫。”

“因为你刺激我，我现在从楼上跳下去，你猜你有几年青春够判的。”

小护士顿时白了脸，害怕的僵在原地，试图在想我这几句话的真实性。

最后她红着脸，快速说了声对不起就跑了。

顾知航是傍晚来的，他还带了一份骨头汤。

油花花的，我看着直犯恶心也要怼他两句，“不是吃哪补哪吗，我是脑癌，又不是骨折。”

他身体一僵，却又无可奈何的看着我，随即打了电话，叫人送一份清淡的粥来。

我转过身去，闭上眼睛，不想看见他。

脑袋疼，睡也睡不踏实，脑子里迷迷糊糊想起之前的事。

我流产的那一年大出血，在手术室抢救了六个小时。

顾知航一夜之间就憔悴了很多。眼底的红血丝，迫不及待冒出的胡茬。

我在床上躺了两个月。每一天都能瞧见他红着眼眶。

医生说我再也不能怀孕的时候，他大颗眼泪砸在我的手背上。

我以为他是怕自己以后没有孩子，其实他是心疼我

那个时候他足够爱我。我也选择无条件的相信他。

可现在为什么会不爱了呢？我思来想去也没有找到结果。

或许是新鲜感过了，或许是厌倦了，又或者是外面的世界太精彩了，他没有经得住诱惑。

“顾知航，我们结束了。”

“我还你自由，你也不要再缠着我。”

“我要死了，你好好活着，别脏了我的轮回路。”

9

我是被吵醒的，一睁眼就见顾知航红着眼眶看着我。

我动弹了一下，身上却酸胀的不行。脑袋晕乎乎的，的像个巨大的火炉。

他说我又发烧了。

想让他离我远点儿，可一张嘴喉咙里都是腥甜的血味。

嘴巴干他就给我用棉签一点点沾水。

等能说出话来了，我想喝粥就让他去给我做。

他要打电话，我说我想喝他亲手做的。他一愣，然后笑着让我乖乖等他回来。

等他走了，我就在手机上。为自己预约了一块儿墓地。

这么多年我的卡里攒下来也有小20万。

多多少少能买一块儿不错的墓地。

等我约好了时间，顾知航就端着粥来了。热腾腾的，南瓜粥。

要是在几年前我肯定，会给他一个拥抱。

要是在一个月前，我肯定会激动的睡不着觉。

可现在，什么都晚了。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迟来的的深情永远比草都轻贱。

我突然问他“记不记得，半年前早上我给你买早饭。”

“我活了20多年，那是我第一次天天早起，为了给你买早饭。”

顾知航就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脸上突然失去了血色，怔在原地，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每天看你收下早饭，我就像得到了什么恩宠一样。”

“然后看着你准时准点的，把它扔进楼下的垃圾桶里，我就知道。”

“是我贱，顾知航，是我太贱了。”

他哽咽着把我紧紧抱在怀里，祈求我不要再说了。

“明明你都不爱我了，我还上赶着自讨苦吃。”

“顾知航，爱别人超过爱自己真的会遭报应的。”

脑袋里的肿瘤就是我现在的报应。

“对不起笙笙，是我不好。”顾知航抱的我喘不过气，似乎要把我嵌在他的怀里。

他抱的越紧，我就越觉得是自己罪有应得。

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都砸在他的衣服上。

临近过年，天越来越冷。

树上的叶子掉了也没剩几片，风一吹，仅剩的叶子也慢慢飘落。

顾知航喂我吃完药，就开始给我按摩。给我讲故事。

天气好了就坐在椅子上晒太阳。

有的时候走累了，他就蹲在我前面要背我。

眼前的他好像与记忆里的他重叠，同样的姿势，同样的话。

忍痛咬了一下嘴唇，却发现眼前的人是在商业圈打拼的风生水起的顾总

不是我要找的顾知航。

突然上来了脾气，我低着头走的很快，把他远远的甩在后面。

顾知航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像以前一样小心翼翼的哄我开心。

买一束鲜花，还有我最喜欢吃的小蛋糕。

以前我喜欢吃甜甜的蛋糕，可现在我只是看一眼就觉得反胃恶心。

“这还是你喜欢吃的那家，我今天去的巧，这是最后一个了。”他半跪在地上，笑着抬头看我。

我突然把蛋糕打翻在他身上“你早干什么去了！顾知航！”

非要等我快死了才开始对我好。

干净整洁的西装被奶油染了半边，他抬头狼狈的看着我。

双眼慢慢变得通红，他像是受了委屈的小狗。

我躺在床上背对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就听见关门声。

明明外面是冬天不多见的晴天，我却模糊了视线。

10

去看墓地的时候，看中了一个比较好的，但比我计划的多了5万块钱。

可我现在的钱基本上都用来买进口的止痛药了。

要是分出来买墓地，我不敢想，剩下的日子有多难熬。

“姑娘，风水这么好的墓地可不多了。”

我摇摇头，尴尬的说不用了，选了一个比较便宜的。

“年轻人省钱不能省在这上面，不然下面的长辈会不高兴”他一本正经的跟我说了一大堆。

“给长辈花钱，再贵也不是贵。”

“不然等你后悔了，也不能再换地方啊。”

我愣了一下，原来他是误会了，他以为我给家里人用的。

我笑着说“这是给我自己买的。”

一阵安静，就看见他涨红了脸，懊恼的跟我道歉。

从墓园出来的时候，天空又飘了雪花。

明明轻飘飘的却压得我喘不动气。

我又去了那家面馆吃面。老板娘还是那么热情。

她问“怎么小顾没陪你一起，下着雪，也不拿伞”

我笑着说“我们已经离婚了，以后就不来了。”

她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面吃到一半，顾知航跌跌撞撞就来了。

他也没拿伞，冻得脸发红。他哑着嗓子问我去了哪。

我不理他，继续吃我的面。

等到吃完了，就看见他眼泪砸在桌子上。

“想吃自己买，我没钱。”我转身离开的时候，被他一把扯进怀里。

“我以为你走了，以为你不要我了。”

我被他抱的喘不动气，最后许是太累了就晕倒在他怀里。

等我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了。

突然想起来已经过了要给墓园交定金的时间。

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只听见一连串的抱歉。

“实在对不住啊姑娘，这边客户要得急。”

“可我已经看好了。”

“看好了，您不是也没交定金吗。”“这年头，谁先埋进去了，算谁的啊。”

最后，电话被无情挂断。

我赶紧联系了其他墓园，结果都是价格高的离谱。

正看着，突然门被撞开。

宋暖穿了一身病号服，发了疯一样过来扯我的衣服。

我怎么挣扎，也逃不开。

“都是你，把孩子还我。”

“把我的孩子还给我。”她越说越激动，扯得我东倒西歪，胃里泛起阵阵恶心。

突然她一用力，我顺着她手里的惯性砸向桌角。

剧痛，腰似乎斩断一般，整个人跪在地上，耳朵里全是轰鸣声。

忽然有人来了，面前的人被扯开。

“笙笙，你怎么了。”只看见顾知航一脸害怕着急，的看着我。

我怎么了，我低头一看，地上都是血。

衣服上也都是血，嘴角不断有暗红色的血流出来。

我真的要死了。

11

好刺激的消毒水的味道。

周围有哭泣声，仪器声，各种嘈杂的声音混在一起。

我的头好痛。

意识在不断挣扎，却又无可奈何。

有人拉着紧紧我的手，有人按压我的心脏，还有什么东西，顺着脖颈被打进身体。

突然所有的一切变得那么虚无缥缈。

转眼间，我回到了19岁的那个夏天。

妈妈在剥蚕豆，家里的小黄狗晃着尾巴蹭在我的裤脚。

蝉鸣盛夏。

一个少年从屋里出来，拿着我最爱的小蛋糕。

还没看清那是谁，突然一阵悲鸣在空中回响。

像是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可我怎么也抓不住那个声音。

一转眼，那个少年站在眼前，他说要带我回家。

我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脸。

我问他是谁，我妈突然弹了我一个脑瓜崩。

“丫头学习学傻了吧。”她拉起那个少年就走“知航，笙笙这么傻，以后嫁到你家去，你可得对她好，别让她受欺负啊。”

“阿姨，放心吧。”

顾知航！

我想起来了，是顾知航，是20岁的顾知航。

“妈，等等我！”我笑着追上去，追赶上他们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