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日本不少航空公司忽然发现，原本排得满满当当的中国航班时刻表，一下子空出大片空白。未来两周，46条中日直飞航线集中停飞，在日本媒体看来像是突如其来的“寒潮”，但在我看来，这场冷空气早就积压在中日政治关系的天空，只是东京一直假装看不见。
同一时间轴上，两个画面特别刺眼：一边是日本经济界急着敲北京的门，希望明年一月能按计划组团访华；另一边，却是日本政坛核心人物选择在台湾问题上加码，向外界释放完全相反的信号。经济部门喊“合作越多越好”，安全领域却在不断做“试探动作”，这种自我矛盾，迟早要在现实里付账。
先说企业界。12月18日，日中经济协会会长进藤孝生专程去见中国驻日大使吴江浩，态度可以说相当急切。最近几年，中日贸易摩擦升温，日本对华直接投资连续下滑，不少高度依赖中国市场的行业感到压力——从汽车零部件到高端制造，再到在中国布局多年的零售连锁，大家心里都清楚：如果和中国这条产业链“主干”脱节，日本要付出的不是一点点成本。
所以这次日本经济界的诉求很具体，不是停留在“友好交流”的空话上，而是希望把知识产权保护、跨境物流、供应链稳定这些实打实的问题摆上桌面。它们很清楚，当前全球需求疲软，日本国内消费又起不来，外需能抓住的地方已经不多，中国市场这种体量，对日本企业相当于“压舱石”。
但令人玩味的是，中方既没有当场拒绝，也没有痛快地说“欢迎明年来”。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态度。尤其当北京看到东京在涉台问题上的动作越来越密集时，“先观察，不配合你的节奏”，就是非常清晰的信号。
经济界在门口苦等的同时，日本政治层面却在走另一条路。高市早苗的核心盟友、被视作自民党内“二号人物”的萩生田光一，选择在这个敏感时间点赴台湾地区活动，还和赖清德公开会面，对外包装成“民间交流”“地方合作”。但了解中日关系的人都清楚，在北京的视角里，这样的动作早已越过警戒线——它不只是一次普通出访，而是在实际操作上推动“日台关系实质升级”。
更关键的是，这并不是孤立一桩。结合近三个月的观察，日本政坛在台湾议题上的动作是一串连锁：新版防卫白皮书继续把台湾写入日本安全风险，部分议员组团参加所谓“台海安全座谈”，还频频在媒体上重复“台湾有事就是日本有事”这种表述。对中国来说，这些积累在一起，就是在不断削弱一个中国原则的政治基础。
与此同时，高市内阁又在对华经济问题上话锋一转。经济大臣对外表态说“欢迎扩大对华出口”，把中国市场视作日本摆脱通缩、对冲日元贬值风险的重要支点。高市本人却一再参拜靖国神社，对历史问题做出高度争议的表述，并在公开讲话中强化“中国威胁”的叙事。对外一套，对内一套，对华又是第三套，政治和经济刻意分离，最后的结果，就是让对方越来越不信任你的“合作姿态”。
从北京的逻辑看，这种“不管你怎么碰我的底线，只要谈经济我就一笑而过”的时代已经结束。中国近年的对外政策有一个明显特点：在涉及国家主权和领土完整的议题上，经济牌不再是可以随意交换的筹码。台湾问题被定义为“核心利益中的核心”，也就意味着，一旦有人在这块区域做动作，其他领域的合作很难不受牵连。
这次中方对日方访华请求的“冷处理”，就是在提醒东京：你可以选择继续打“台湾牌”，也可以选择认真维护中日合作气氛，但很难两边好处都要。真正把局面带向“冻结点”的，是随后发生的航班调整。
从消息公开到市场反应，中间几乎没有缓冲时间。萩生田赴台的新闻热度还没降下来，民航数据显示，未来两周内，46条中日直飞航线将被集中取消。更扎眼的是后面的数字：截至12月22日，原定在2026年1月由中国大陆飞往日本的航班中，已经有2195班被取消，取消比例超过40%，大概每十个计划航班里，就有四个直接消失。
很多人一开始以为，这不过是航空公司根据淡旺季随机调整。但稍微往深里看就会发现，它对日本经济的打击点其实瞄得很准。首当其冲的，就是高度依赖中国游客的日本旅游业。按照日本观光厅过去几年的统计，中国游客长期占日本入境游客总数的大约三成，但消费额占比却超过四成，背后是更高的人均购物支出和停留时间。更重要的是，这部分消费链条直接或间接支撑了约60万个就业岗位，从酒店前台到地方出租车司机，都在这条链条里吃饭。
现在问题来了。中日航班停飞，恰恰踩在日本冬季旅游的黄金时段。每年12月到次年2月，北海道的滑雪场、京都的大雪景、冲绳的避寒线路，原本都是中国游客最爱捧场的项目。取消率一口气冲上四成以上，意味着大批游客的行程不得不改到其他国家或干脆取消，这对日本地方经济的冲击，不是用“少赚点钱”就能形容的。不少旅行社眼下已经面临海量退团、改期的情况，一些本来就被疫情折腾得元气大伤的中小旅游公司，很有可能扛不过这个冬天。
受影响的远不止旅游。中日航线一直是日本各大航空公司的“现金牛”，在很多航司的国际航线收入里，中日航线贡献接近三成。现在一下子停掉46条直飞线，不仅是盈利最好的航线之一被切断，日本各大机场的客流和免税收入也会同步下滑。对一个刚刚从疫情中喘过气、又遭遇长期日元疲软的航空业来说，这种打击几乎是正面挨了一拳。
再往后看，消费层面的影响会继续外溢。中国游客到日本，不只是拍照打卡，更多是“行李箱带货”：电子产品、化妆品、保健品、零食，这些品类的日本企业，过去几年都明显受益于中国游客的“爆买”。现在航班受限，线下消费骤减，再叠加中日贸易摩擦的影响，日本这些原本被视为优势的出口产业，很可能面临“双重挤压”。
这样一来，高市内阁原本最自豪的“强硬对华姿态”，开始在国内舆论场上变成另一种讨论。保守派确实还在为“强硬”鼓掌，但更多民众开始问一个简单的问题：如果我们的工作、收入、物价，都因为某些高调的政治动作变差了，这样的硬汉形象还有什么意义？日本媒体上批评政府“轻视经济后果”的声音，肉眼可见地比几个月前更多。
在我看来，高市团队真正误判的地方，是低估了“政治红线”和“经济合作”之间的联动。长期以来，日本很多政客形成了一种思路：在安全议题上紧贴美国，对中国严词批评；在经济层面再由企业界出面“润滑”，指望北京“顾全大局”。萩生田此次赴台，就是这种思路的延伸——一方面延续安倍时期“以台制华”的战略想象，通过提高与台湾地区的互动，在地缘政治上牵制中国；另一方面又默认企业界继续在中国挣钱，寄望于把两条线硬生生拆开。
问题是，中日关系有一个很明确的政治前提，这不是哪一届内阁可以随意重写的。1972年邦交正常化以来，两国通过四个政治文件把关键原则写得很清楚：日本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是代表全中国的唯一合法政府，在此基础上处理包括台湾在内的一切相关问题。简单讲，就是日本同意在对华关系上只认一个“北京”，不搞所谓“两面下注”。这不仅是外交辞令，更是中日经贸合作能发展到今天规模的制度基础。
当东京在实际操作中不断虚化、淡化这个前提——不但频繁派政要赴台，还在一些国际场合推动台湾地区以各种名目“参与”活动——北京的警觉程度自然会水涨船高。对中国决策层来说，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还照单全收经济合作请求，那不仅会被国内质疑“在核心问题上退让”，也会给其他国家释放错误信号：只要经济规模足够大，就可以肆意踩红线。
这也是为什么，中方这一次的反制工具选在民航，看起来是技术性调整，实质上有很强的“精确打击”意味。一方面，航线取消并没有针对普通日本民众采取歧视性限制，也没有封死未来合作的可能；另一方面，它立刻让日本企业界和地方政府感受到“政治冒险的成本”，从而在国内形成反向压力。任何国家做外交，都会考虑这种“内外联动”的杠杆效应，中国也不例外。
有人会问，日本不是有美国撑腰吗？高市是不是觉得，哪怕中日关系再紧张，只要和华盛顿站在一边，最终也能挺过去？从这两年的走势看，这种判断同样偏乐观。美国对盟友的“支持”，更多时候是口头上的姿态和象征性的政治动作，一旦涉及自身和中国关系的大盘，美国会有自己的算计。中美之间在经贸、科技、金融层面的博弈本就复杂，美国未必愿意为了日本在台湾方向上的每一次冒进，付出额外代价。
更现实的是，日本经济对中国的依存度，比一些政治口号表现出来的要深得多。中国已经连续多年是日本最大的贸易伙伴之一，很多日本制造业的关键零部件、重要客户、生产环节都在中国。疫情期间供应链一度中断，日本国内企业的切身感受是：没有这个市场和生产基地，不是“稍微不方便”，而是“很多东西做不出来”。在这种结构下，把中国塑造成绝对对手，同时又指望中国在经济上持续“托底”，本身就是一场自相矛盾的豪赌。
历史经验其实已经给过答案。中日关系几十年的起起落落，每当两国能在历史认知和现实利益上找到最低限度的相互尊重，经济合作就会快速恢复，双方民间交流也会顺畅得多。而每一次在历史问题上翻旧账、在领土或台湾议题上挑动敏感神经，都直接带来经贸层面的降温，最后让企业和普通民众买单。
这一次，中方通过航线调整这么直接的方式，把“尊重政治前提”的重要性摆在了明面上。并不是说中日之间从此没有回旋余地，相反，只要日本政府愿意在一个中国问题上回到文件既有的表述和实践上来，停止那些会被视作“实质性突破”的动作，经贸、人员往来的恢复其实并不难。中国这边多次强调的一句话是：合作的大门不会关，但合作必须在底线之内进行。
对日本来说，现在最该思考的，可能不是下一次还要派谁去台湾，而是一个更务实的问题：在日元持续承压、人口老龄化加速、财政空间有限的大背景下，是继续为某些象征性的政治动作付出长期经济成本，还是重新校准对华政策，把稳定的周边环境视作自身发展的前提？这不是替中国算账，而是替日本算账。
在我看来，高市内阁如果真想把日本从这轮自造的困局里拉出来，大概只有两件事必须同时做到：一是用行动而不是声明，证明日本尊重中日关系的政治基础，特别是在台湾问题上的敏感度；二是给国内企业和普通民众一个清晰预期——未来对华政策会更可预测，而不是随选举节奏、意识形态起伏而摆动。只有这样，中日之间本来已经形成的产业分工、人员往来，才有可能重新稳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