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从小在爱里长大。
我一度以为，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小孩子。
直到……
全家海上遇难后，爸妈将属于我的轮回票给了首富千金苏晚。
“渺渺，你享受了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到了你该报答的时候，你不会怪爸爸妈妈吧？”
“你放心，将她送上船后，我们马上来接你，你还是我们最爱的宝贝女儿。”
在我绝望的目光中，他们渐行渐远……
只剩我在怨魂翻滚的忘川河里挣扎。
“爸爸妈妈……为什么？明明……我……才是你们的女儿……”
冤魂的呜咽声盖过了我的质问，没人再回答我，也没人在意我的死活。
百年后，我正给孟婆打下手，他们却排着队站在了我面前。
看到我后，他们大喜：“闺女，我们是爸爸妈妈，还记得我们吗？”
我却看也没看，一碗汤泼了过去：“滚，别耽误我妈熬汤。”
1
“爸爸！妈妈！救我！”
我的呼喊被卷入刺骨的阴风中，瞬间撕得粉碎。
冰冷的忘川河水灌入我的口鼻，无数只手从水底伸出，死死缠住我的脚踝，将我拖向更深的黑暗。
那些是沉在河底的怨魂，它们在我耳边哀嚎，又像是在对我低语。
“又一个被抛弃的……”
“你的爸爸妈妈，不要你了……”
“可怜虫，被人抛弃了还叫人家爸爸妈妈……”
我拼命挣扎，透过模糊的水影，我看见那艘金光万丈的渡船，正缓缓驶向对岸。
船头，爸爸将首富的女儿苏晚紧紧护在怀里，她身上那件漂亮的公主裙，是我央求了妈妈很久，妈妈才答应我生日时买给我的。
而我的妈妈，她正依偎在爸爸的肩头，哭得肝肠寸断。
可她的目光，却始终落在苏晚身上，一次都没有回头看我。
原来，他们真的不要我了。
为了钱，为了让苏晚顶替我，去往那富贵轮回的金色彼岸，他们亲手将我推下了这万劫不复的忘川河。
为什么？
就在我意识即将湮灭，彻底放弃挣扎的那一刻。
一只干枯的手抓着我的头发，粗暴地将我从水里拎了出来，重重地摔在湿冷的石桥上。
“咳……咳咳！”
我趴在地上，吐出几口漆黑腥臭的河水，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一个穿着破烂长袍的老婆婆站在我面前，手里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
“小东西，命还挺硬。”她的声音沙哑刺耳，像两块石头在摩擦，“没票的孤魂野鬼，也敢闯我的奈何桥？不想活了？”
我费力地抬起头，残存的最后一丝希冀让我伸出手，指向那艘即将靠岸的金色渡船。
“婆婆，我不是孤魂野鬼……我爸爸妈妈，他们就在那艘船上！”
老婆婆闻言，浑浊的眼珠转向船的方向，随即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那笑声里满是见惯世情的嘲弄。
“哦？那艘船啊。”
她慢悠悠地收回目光，用那枯枝般的手指点了点桥头一块看不见的石碑，“金色彼岸，直通上等轮回，非大善大德者不能渡。”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那双看不出情绪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当然，还有一种人也能上船。”
我愣愣地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老婆婆忽然咧开嘴，露出一口焦黄的牙：“花了血本的人。”
她的话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口。
“你爸妈为了给别人换个名额，亲手把你推下来当祭品。你觉得，他们是积了大德的大善人吗？
2
原来，他们不要我了吗？
“哇——”
我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老婆婆被我哭得心烦，用舀汤的长勺敲了敲桥栏杆。
“哭什么哭！耽误我做生意！”
“有力气哭，不如留着想想怎么活下去。”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水模糊了视线。
“我还能活下去吗？”
“你爸妈把你卖了个好价钱，轮回票换成了奈何桥边百年的工契。”
老婆婆从怀里掏出一张泛黄的契约，丢在我面前。
“按个手印，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给我打下手一百年，百年之后，是投胎还是继续留下，看你自己的造化。”
我看着那张契约，又看了看她身后那口巨大的锅，里面正熬着浑浊的汤水。
锅边，无数的魂魄排着长队，面无表情地接过一碗汤，一饮而尽，然后浑浑噩噩地走过奈何桥。
这就是我的未来吗？
我不想。
可我有的选吗？
不按手印，就会被丢回忘川河，被那些怨魂撕碎。
我颤抖着伸出手，在契约上按下了我的手印。
“从今天起，你就叫孟十七。”
老婆婆，也就是孟婆，冷冷地丢下一句。
“我姓姜，我叫姜渺。”我固执地纠正。
孟婆瞥了我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指了指锅边的柴火。
“去，添火。”
我成了孟婆的帮工，孟十七。
每天的工作就是添火，洗碗，看着无数的魂魄喝下孟婆汤，忘记前尘往事。
我依旧叫自己姜渺，这是我最后的倔强。
日子一天天过去。
我从一开始的笨手笨脚，到后来的熟能生巧。
孟婆嘴上嫌弃我，却也默认了我这个小帮手的存在。
她会偶尔指点我如何分辨熬汤的药材，那些药材都生长在忘川河畔，开着血红色的花。
她说，那是彼岸花，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
就像我和我的父母。
我渐渐习惯了地府的生活，习惯了奈何桥的阴冷，习惯了孟婆的刀子嘴豆腐心。
只是每当看到那些一家人手牵手走过奈何桥的魂魄，我的心还是会针扎似的疼。
我也会想，我的父母在那个金色的彼岸，过得好吗？
他们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会想起被他们亲手推下忘川河的女儿？
大概是不会的。
不然，他们怎么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用我换来的富贵轮回。
这天，桥上来了个特别的魂。
是个穿着西装，看起来很斯文的男人。
他没有像其他魂魄一样排队，而是径直走到了孟婆的汤锅前。
“孟婆，好久不见。”
孟婆抬头看了他一眼，眉头微皱。
“判官，你来我这做什么？公务都办完了？”
被称作判官的男人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本册子。
“这不是年底了，来核对一下账目。”
他一边说，一边翻着册子，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了我身上。
“咦，你这什么时候多了个小丫头？”
孟婆没好气地说：“忘川河里捞的，签了百年的工契。”
判官来了兴趣，走到我面前，上上下下打量着我。
“小丫头，叫什么名字？生前犯了什么事，怎么会掉进忘川河？”
我低下头，小声说：“我叫姜渺，我没有犯事，是我爸妈把我推下去的。”
判官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3
他看向孟婆，眼神里带着询问。
孟婆叹了口气，把我的事简单说了一遍。
判官听完，勃然大怒。
“岂有此理！竟有如此狠心的父母！”
“用亲生女儿的轮回票，换取自己和外人的富贵！这笔交易，是谁批的？”
他猛地合上册子，脸色铁青。
判官在奈何桥上大发雷霆。
他调出了地府的交易记录，很快就查到了那笔肮脏的交易。
“阴差735号，私自篡改轮回名额，收受贿赂，已经被打入无间地狱了。”
判官看着记录，眉头紧锁。
“但是这笔交易已经完成，你父母和那个叫苏晚的女孩，已经投胎去了大富大贵之家。”
我的心凉了半截。
所以，一切都无法挽回了吗？
他们踩着我的尸骨，过上了他们梦寐以求的生活。
而我，只能永远留在这阴冷的地府。
判官似乎看出了我的不甘，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别灰心，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你父母用不正当的手段获取福报，这份福报是带有利息的。”
“等他们阳寿尽了，回到地府，所欠下的一切，都要加倍偿还。”
他的话，像是一道光，照进了我黑暗的心里。
我抬起头，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芒。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判官肯定地点头，“我掌管生死簿，地府的规矩，我比谁都清楚。”
他顿了顿，又说：“不过，你现在只是个签了工契的游魂，想要亲眼看到他们遭报应，还得靠你自己。”
我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我该怎么做？”
判官神秘一笑，指了指孟婆那口巨大的汤锅。
“孟婆汤，能洗去前尘记忆，也能映照人心善恶。”
“你若能学会熬制真正的孟婆汤，便能执掌轮回的一环。”
“到那时，你就有资格，亲自审判他们的罪孽。”
我愣住了。
我看着那口翻滚着浑浊汤水的锅，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决心。
一直以来，我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添火、洗碗的工作。
我从未想过，这碗看似普通的汤，竟然蕴含着如此巨大的力量。
从那天起，我不再只是孟婆的帮工孟十七。
我是姜渺。
一个要亲手为自己讨回公道的复仇者。
我开始主动向孟婆学习熬汤的技巧，学习分辨那些生长在忘川河畔，以怨念和执念为养料的药材。
我的恨，我的怨，我所有的不甘，都成了我学习的动力。
我发誓，总有一天，我要亲手熬一碗“孟婆汤”，送给我的父母。
一碗，让他们记起所有罪恶，然后坠入无边地狱的汤。
百年光阴，对地府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
对我来说，却是漫长而充实的蜕变。
我不再是那个只会在忘川河边哭泣的小女孩。
我成了奈何桥上，唯一能替孟婆掌勺的人。
我的熬汤技术，甚至得到了孟婆的认可。
“你这丫头，熬汤倒是有点天赋。”
“比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徒弟强多了。”
孟婆一边品尝着我新调制的汤，一边难得地夸奖了一句。
我熬的汤，不止能洗去记忆。
我加入了新的“佐料”——那些在忘川河里沉沦的怨魂碎片。
喝下我的汤，善者会看到自己一生中最幸福的片段，然后安然上路。
恶者则会看到所有被他们伤害过的人，在无尽的悔恨和恐惧中，走过奈何桥。
判官偶尔会来串门，对我这个“创新”赞不绝口。
“姜渺丫头，你这招高啊！”
“省了我们审讯司不少事，现在那些恶鬼，一喝你的汤，自己就全招了。”
4
我只是笑笑，不说话。
我在等。
等我那对“亲生父母”的到来。
这一天，奈何桥上和往常一样，排着长长的队伍。
我正有条不紊地给鬼魂们盛汤，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了队尾。
她穿着华贵的衣裙，保养得宜，看起来像个养尊处优的贵妇。
可她眉宇间的愁苦和怨气，却怎么也掩盖不住。
是我的母亲。
百年不见，她老了，魂魄也变得虚浮。
在她身后不远处，是一个同样衣着光鲜，却满脸戾气的男人。
我的父亲。
他们终于来了。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握着汤勺的手，微微收紧。
他们也看到了我。
母亲的眼睛瞬间瞪大了，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她颤抖着嘴唇，指着我：“渺渺……你是渺渺？”
父亲也愣住了，他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我。
我没有理会他们，继续给面前的鬼魂盛汤。
“下一位。”
我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母亲不顾鬼差的阻拦，疯了一样冲到我的汤锅前。
“渺渺！真的是你！我的女儿！”
她想来抓我的手，被我侧身躲开。
一碗滚烫的汤，险些泼到她身上。
“这位夫人，请你排队。”
我冷冷地看着她，眼神陌生得像在看一个路人。
母亲被我的眼神刺痛了，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渺渺，你怎么能这么跟妈妈说话？”
“我们找了你一百年！我们好想你啊！”
她哭得声泪俱下，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父亲也走了过来，他皱着眉头，用一种居高临下的语气对我说：
“姜渺，别耍小孩子脾气了。”
“我们是你父母，快跟我们走。”
“跟你们走？”我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去哪？再去赎罪渊探探路吗？”
我的话，让他们两个人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你……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我冷笑一声，“我不仅知道，我还知道你们用我的轮回票，换了苏家的富贵，换了你们一世的荣华。”
“你们投胎成了苏晚的叔叔婶婶，靠着苏家的势力，作威作福，享尽了人间富贵。”
“可你们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我每说一句，他们的脸色就白一分。
周围的鬼魂和鬼差们，都用一种鄙夷的目光看着他们。
议论声四起。
“天啊，竟然有这种父母，卖女儿求富贵？”
“真是闻所未闻，太恶毒了！”
父亲恼羞成怒，指着我大骂：“你这个不孝女！胡说八道什么！”
“我们当初也是迫不得已！我们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我反问，“为了我好，就把我推进忘川河？”
“为了我好，就让我在这阴冷的地府，当一百年的苦力？”
母亲哭着扑上来，想抱住我。
“渺渺，我们错了，我们真的错了！”
“你原谅我们吧，我们以后一定好好补偿你！”
“补偿？”
我看着她虚伪的眼泪，只觉得恶心。
我端起一碗刚熬好的汤，走到她面前。
“好啊。”
“想让我原谅你们，就先喝了这碗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