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通往地狱渡船的摆渡人。
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将生前作恶多端的人送入地狱。
我在这里工作了几千年，已经有了消极怠工的感觉。
阎王便答应我，若我能让下地狱的人真心忏悔，便给我调职。
只是我没想到，人性的恶远远比地狱里的鬼还要可怕。
1.
生前做过恶的人，死后是不用喝孟婆汤的。
他们不配往生，会直接被送入地狱之门。
地狱之门通往地狱深处有一条无边无际的河。
而我，就在地狱之门处交接这些要下地狱受极刑的亡魂们。
送这些亡魂的工作极其无聊。
我要向他们解释为什么他们不用喝孟婆汤。
要去哪里。
为什么要下地狱。
还要承受他们知道自己要下地狱后发疯的样子。
最近的工作越来越忙。
我感叹“人间居然有这么多作恶之人。”
越是如此，我就越羡慕那些可以在地狱里做别的工作的同事们。
每天划船，划得我胳膊都要断了。
“大人，小的已经做了上千年的摆渡人了，人间还讲究个升职加薪，好歹也给小的升一升吧。”
我跪在阎王殿前，乞求阎王能够给我换个工种。
阎王闭眼不看我“你忘了你是为何在此做摆渡人吗？”
我茫然摇头。
已经上千年了，我能记得才怪了。
阎王翻了翻生死簿，并没有抬头看我“回去吧，有亡魂送去地狱之门了。”
“大人...”我欲再辩。
他打断我“你若能让下来的亡魂真心忏悔，我便将你派做他职。”
我一喜，这有何难。
地狱里所受的苦难可比人间任何刑法都痛苦。
只要吓吓他们，他们肯定会忏悔自己生前的行为。
我欢天喜地的去接亡魂。
见到来人时，我还觉得挺惋惜的。
是个男孩子，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
长得也挺俊俏，只不过眼角透露出对别人的不屑。
我将船停在他的面前，示意他上来。
他皱着眉看了我一眼，又环顾四周“我这是在哪儿？”
“地狱之门。”
他慌张起来“干嘛让我来这里，死了不是应该先喝孟婆汤然后去投胎吗？”
“先上来再说。”
“我不上来！！”
我叹口气，已经有鬼差向他靠近了。
“你若再不上来，鬼差动起手来，可是没有轻重的。”
他这才看见朝他逼近的鬼差。
一个个阴森诡异，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只是直勾勾的盯着他，朝他一步步的靠近。
他终于吓得跳上了船。
船身摇晃两下，我摇了摇手里的铃铛。
缓缓摇起船桨。
他看了看这条无边的大河，表情很是凝重“我为什么要下地狱？明明我是被别人害死的，那害死我的人不下地狱！为什么是我下地狱！”
我望着远处“世事有因皆有果，下地狱皆是作恶多端之人，已经到了这里，你还不知道忏悔吗？”
他扯起嘴角冷笑一声“你知道什么？不过是个臭船夫而已。”
我不想跟他争执“灵魂到了地狱，便无法再转世投胎，你将永远饱尝痛苦，永世彷徨。”
他疯了一般要跳下船“我不去！我没错！为什么是我要下地狱！！”
可上了我的贼船，不到目的地是下不了船的。
我不再理会他的抓狂，因为我能看到他生前到底做过什么。
2.
陈潇，17岁，正在读高二。
他大概是天赋型的羽毛球选手，羽毛球打得特别好。
吸引了俱乐部要培养他。
他长得也好看，很多女生都暗恋他。
家里条件也很优渥，父母都是有名气的商人。
他各科的成绩也名列前茅，真真是老天追着喂饭吃的天之骄子了。
他身边总是跟着一堆的狗腿子，各种各样的谄媚讨好。
长期下来，他看不起任何一个人。
他也许是觉得这样的日子枯燥无味，所以他开始霸凌同学。
班级募捐了六千块钱的捐款，班主任交给了班长李胜平保管。
下周一的升旗仪式，代表班级上台捐款。
李胜平是从乡下考上这座高中的。
家庭条件很差，父母早亡，只剩下年迈的爷爷和奶奶照顾他。
所以他的性格自卑，平时也是独来独往。
他接过班主任手里的捐款，郑重道“是，老师，我一定好好保管！”
全班同学都惊叹有那么大一笔捐款时，陈潇却一脸不屑的盯着李胜平的书包。
体育课时，陈潇一个人回到班里。
从李胜平的书包里拿走了那笔捐款。
下课后李胜平回到座位时找不到那笔钱，慌张的手都在颤抖。
他慌乱的翻着书包，抽屉，来来回回的翻找。
最后红着眼抱着书包喃喃道“没了...”
看着李胜平的样子，陈潇觉得有趣。
捉弄的心思越发多。
他假意借钱给李胜平让他填上捐款的空缺。
后又以此威胁李胜平，让李胜平从家里偷钱带给他。
其实他根本看不上那点儿钱，无非就是想要捉弄李胜平而已。
李胜平性格懦弱，只得默默忍受。
可陈潇越来越不满足。
终于，他让李胜平去偷商场里的东西。
而商场到处都是监控，李胜平自然是被抓住了。
这件事被学校知道后，全校通报批评李胜平。
班长的职位也被取消了。
连保送的资格也没留住。
全校同学对李胜平指指点点，背后议论他。
这种情况下，他患上了抑郁症。
成绩也大幅度下降。
与此同时，保送名额给了陈潇。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李胜平愤怒的找到他。
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而陈潇只是无所谓的耸耸肩“保送名额只有一个，给你这个穷鬼，让我面子往哪儿放？”
“你难道就没有一丝愧疚，觉得对不起我吗？”
李胜平红着眼，咬牙切齿的问。
陈潇冷冷的回答“我做了什么了？偷东西的人难道不是你吗？”
丢下这句话后，他头也不回的走了。
而在傍晚时分，班主任沉重的通知，李胜平从学校楼顶跳楼自杀了。
听到这个消息全班唏嘘不已。
陈潇只是皱皱眉，撇嘴道“真是没用。”
可尽管如此，在李胜平的葬礼上。
陈潇却表现出一副悲痛的模样“你怎么这么傻啊班长，有什么想不开的呢？”
一边又对同学们说“以后不要再说班长偷东西的事了，人已经死了，大家就不要再揪着这件事不放了。”
3.
我问陈潇“你逼死自己的同学，难道真的没有一丝忏悔的意思吗？”
他却冲我怒吼“开个玩笑而已！是他自己心智弱！这么点儿事就自杀怪的了谁！我又没让他去死！他自己要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轻叹，即便再俊俏的脸蛋，狰狞起来一样是丑陋。
我闭眼，脑里出现了另外一个场面。
陈潇挥起羽毛球拍，重重的拍在一个男生的肚子上。
男生立马佝偻着身子，痛苦的捂着腹部。
额头沁出汗水“对...对不起...”
陈潇仰起头，不屑的抬起眼皮“你很会出风头，王家龙，今天的球都打得不错嘛。”
王家龙捂着肚子，艰难的抬头“是我...是我不好...我太投入了...”
陈潇却一脚踩在王家龙的后背上，将他踩在脚下“下我的面子，谁给你的胆子。”
王家龙脸着地，表情痛苦扭曲，却还在道歉解释“对不起...有同学说想看...想看我们好好打一场...所以我才会...”
陈潇冷着脸，加重了脚上的力度。
围观的全是陈潇的跟班狗腿子。
众人发出讥笑声，没有一人肯帮王家龙。
随着王家龙痛苦的呻吟声越来越大。
傅明华终于看不下去了，他上前将陈潇的腿推开“够了陈潇，他已经道歉了，我们下次不会再在球场上赢你了！”
“呵，还以为有下次呢？”
陈潇拍拍裤腿。不以为然的抬眼。
他点燃一支烟，吸了几口后将烟蒂往傅明华的身上弹去。
“别他妈再打羽毛球，否则我就弄死你们两个。”
说完，警告似的拍拍傅明华的脸。
带着众人离开了。
傅明华扶起王家龙“就这样任由他欺负人吗？”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他不是我们这种普通人惹得起的。”
“难道以后就真的不打羽毛球了吗？明明你的天赋比他陈潇好多了，他不过是仗着好的出身...”
“明华，你要明白，我的家庭条件是招惹不起陈潇的。”
说着，王家龙拍拍傅明华的肩膀“谢谢你帮我，连累你以后也不能打...这事儿，麻烦你不要说出去。”
傅明华无奈，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放学他送王家龙回去，王家龙似乎还是有点痛，但比之前好多了。
所以他也没多在意。
王家龙的妈妈问的时候，想起他的叮嘱，傅明华也只好说打闹的时候不小心推倒了。
王妈妈也是有些不满地嘟囔道“打闹也注意点分寸呀。”
他讪笑着离开，但第二天王家龙就没有来上课了。
一连好几天，王家龙都没有来学校。
等来的，是班主任的通知。
“王家龙同学已经去世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傅明华脑子里轰的一声就爆炸了。
一下课他立刻找到陈潇。
愤怒的拎起了陈潇的衣领，颤抖着吼道“你知不知道你害死了他！”
陈潇也不恼，双手插兜，挑衅的看着傅明华“谁知道？”
傅明华一愣。
“送他回家的人是你，我又没见过他，谁知道他是被我打死的？”
“你还是好好想想接下来你该怎么办吧，王同学的父母，肯定不会放过你。”
4.
学校组织班上的学生去吊唁王家龙。
傅明华出现在王家龙的家里时，王妈妈疯了一般冲上前。
她狠狠的扇了傅明华一巴掌，眼里含泪，满脸恨意“他晚上一直都在喊痛啊！都怪你！你这个杀人犯！”
傅明华愕然，他慌乱的解释“不是的，不是我...”
可王家人已经失去理智，都冲上前推搡着傅明华“滚出去！”
“杀人犯！滚出去！”
他慌乱且无助，周围同学的议论声狠狠刺中他的心。
“听说是内脏出血。”
“是啊，说是内脏都破裂了，真可怜啊。”
“平时看着他们是好朋友的样子，没想到下手这么狠。”
“都是装的吧，什么好朋友啊。”
脑子里嗡嗡的全是周围人的声音。
傅明华感到头很痛，他很害怕。
不知所措的跌坐在地上。
陈潇给王家龙上了一炷香。
他脸上竟是悲痛，声音哽咽“阿龙，你一路走好，来生我们再做同学，做朋友。”
傅明华不敢置信的盯着陈潇。
无法相信这是当时那个打人的陈潇。
这一刻他的愤怒一股脑的涌上来。
他爬起来朝陈潇冲过去“你这个畜牲！”
却被别的同学拉住。
“傅明华你干什么！”
“王家龙的葬礼上你就这么胡闹吗？！”
“不要在这里丢人了！”
陈潇转过头来，脸上的表情显得很失望。
“明华，你害死了阿龙，不道歉就算了，还在他的葬礼上胡闹，你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众人看向傅明华的眼神都是厌恶，鄙夷。
他被人狠狠的推了出去。
“别再来了！等着警察找你吧！杀人犯！”
门被重重的关上。
傅明华坐在地上，崩溃的哭出声“不是我！！”
他似乎已经成了学校公认的杀人犯。
学校通知他暂时停课。
警察也传唤过他去警局。
邻居对他指指点点。
他的父母几次三番去王家龙的家里乞求原谅。
却都被赶了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没有人信他，也没有人听他的解释。
就连父母，都在责备埋怨他为什么要惹这么大的麻烦。
他的精神快要崩溃，整天抱着腿坐在床上呢喃着“不是我，不是我...”
而陈潇，在学校里依旧受追捧。
女生们会围着他叽叽喳喳的说话。
“王家龙同学真的好可怜啊。”
“哎，运气真不好啊。”
“他羽毛球打得也很好。”
陈潇淡淡笑道“对啊，太可惜了。”
他的模样，仿佛是真的在为王家龙可惜。
不知道是谁打了个头在傅明华的桌子上写了杀人犯三个字。
之后的两天，他的桌子，椅子，甚至抽屉里的课本全被写满了杀人犯，去死。
放学的时候，陈潇让人带着傅明华的课本一起去了的傅明华的家里。
狗腿子殷勤的抱着书“潇哥，干嘛非得跑这一趟？”
“关爱同学嘛。”陈潇笑的戏谑。
敲开傅明华的门时，陈潇短暂的错愕了一下。
傅明华蓬头垢面，眼圈发黑。
陈潇撇撇嘴，又笑嘻嘻的示意狗腿子把课本拿过来。
“傅明华，我帮你把书带回来了。”
说着，递到傅明华的面前。
傅明华看到书的时候，瞳孔猛的收缩。
5.
杀人犯三个字深深的刺进他的眼里。
陈潇笑嘻嘻的说“怕你没来上学，不知道大家怎么议论你的，所以我好心给你送来，为的就是让你看清楚。”
傅明华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鬼魅般猩红。
血液在身体里奔腾不休。
陈潇挑衅的靠近一步“怎么？你不满意？”
“那你去跟警察说，去跟学校说，说是我打死王家龙的。”
“没有证据，到时候我再告你诽谤。”
“到时候又要赔偿王家龙家里一笔赔偿金，又要赔偿我，你家有那么多钱吗？”
傅明华咬紧牙齿，衣袖下双全握紧，咯咯做响。
他告诉自己要冷静。
可陈潇并不打算放过傅明华。
他仰起头，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傅明华，用极其轻蔑的语气一字一顿的说。
“嗯？杀，人，犯。”
仇恨的欲望直冲头顶，傅明华转身进屋。
陈潇一行人正纳闷。
傅明华又出来了，手里握着一把长长的匕首。
陈潇眉头一紧，朝后退了几步。
可被愤怒和仇恨冲昏头脑的傅明华已经彻底发狂。
他举起匕首狠狠的朝陈潇的胸口刺去。
陈潇的汗毛竖起，伸手去挡。
却被匕首狠狠的划了一刀。
傅明华涨红着脸，手上青筋暴起，毫不留情的又刺下去。
有人想上来拉开傅明华。
奈何他发了狠，力气大的惊人，竟没人敢再靠近。
陈潇感到胸口一阵痛，便倒在了地上。
傅明华坐在他的身上，他想把傅明华推下去。
可胸口一阵一阵的疼痛让他只感到哆嗦。
他看着眼前的傅明华，面目狰狞，又举起了匕首。
一刀接着一刀，拔刀带出来的血喷在傅明华的脸上。
他的脸一半被血给覆盖，一半则被阴影深埋。
空洞麻木的瞳孔森冷无比，像一只嗜血的恶鬼。
陈潇终于不动了。
跟来的人已经吓得都跑开了，似乎有人报了警。
警车的鸣笛声越来越近。
傅明华抬起头来看向警察，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眼睛微眯，像是捕食的野兽。
他面目狰狞，嘴里艰难的吐出几个字“对，我就是个杀人犯。”
在邻居们的唏嘘声中，他被铐上了镣铐。
而陈潇，早已经断气许久了。
这样看来，他死的也挺惨的。
可我并不同情他，做为一名合格的摆渡人，我是不能与亡魂共情的。
“你错手打死他人，又陷害你的同学，难道也没有一丝愧疚之心吗？”
陈潇怒道“放屁！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才是受害者！那个混蛋捅了我几十刀！下地狱的人应该是他才对！”
我不再理会陈潇。
他本性就是恶，毫无忏悔之心，我也懒得再劝。
傅明华是会受到法律的惩罚，而陈潇，也会有阴间的刑法来惩治他。
我加快了划船的速度，不想继续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当他到达地狱入口时，我看到他的双腿在颤抖。
脸上终于露出了恐惧。
他疯了一般朝我的船这边逃过来，可鬼差哪里能放过他。
我掉转船头，陈潇的惨叫声越来越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