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过是个小镇里倒卖旧货的贩子,每天为了生计发愁。
几年后,他竟用六十本亲手写的“希特勒日记”,骗过了顶尖媒体、历史学者,甚至还有隐匿多年的纳粹余党。
当人们发觉日记中的不对劲时,他却逃之夭夭……
01
1945年4月,柏林的末日已经降临。
阿道夫·希特勒,正龟缩在地下的总理府地堡中,做着最后的困兽之斗。
据传说,他将自己多年来亲笔书写的私人日记,连同其他机密文件,装箱打包,命令亲信乘坐一架容克-352运输机,务必将其送往南部的巴伐利亚山区保存。
然而,这架承载着“第三帝国核心秘密”的飞机,在飞越今天捷克与德国边境的伯尔斯多夫村庄附近时,不幸坠毁。
那些日记,是被大火吞噬,还是被当地村民秘密藏匿,抑或是落入了苏联人之手?人们相信,如果这批日记能够重见天日,它将揭示希特勒不为人知的内心。
1983年初,西德最负盛名的《明星周刊》向全世界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经过多年调查和谈判,他们获得了希特勒失落的全部日记,共计62卷!
全球各大媒体蜂拥而至,历史学界为之沸腾。
但是,他们并不知道,这62卷日记,并非来自1945年坠毁的飞机残骸,也不是来自某个神秘的东德将军。
它们的真正产地,是斯图加特市郊一间凌乱不堪的小作坊。
而它们的作者,是一个名叫康拉德·库贾乌的男人——一个身材肥胖、烟不离手、热爱吹牛的小古董商。
02
1938年,库贾乌出生在德累斯顿附近的一个小镇。
他的童年,是在纳粹的喧嚣和战争的炮火中度过的。
战火中求生的经历,让他从小就明白了一个道理:规则是可以被打破的。
战后,他的家乡被划入了苏维埃占领区,也就是后来的德意志民主共和国(东德)。
他有着与生俱来的艺术细胞和一双极为灵巧的手。
他能轻易模仿他人的笔迹,画出以假乱真的素描。
青年时期的库贾乌,过着一种半是流浪汉、半是小混混的生活。
他当过服务员,做过清洁工,但内心深处,他渴望着一种更刺激、更“体面”的生活。
1957年,他再也无法忍受东德的沉闷,通过伪造的证件,成功地逃到了西德的斯图加特。
在经济腾飞的西德,库贾乌眼界大开。
他发现这里的人们不仅富裕,而且对过去的历史,尤其是罪恶的纳粹时代,抱有一种病态的好奇心。
一个利润丰厚的地下市场,正在悄然形成——纳粹纪念品市场。
库贾乌敏锐地嗅到了商机。
他开了一家小小的古董店,专门出售军事用品和“历史遗物”。
一开始,他卖的还都是些真东西——士兵的旧头盔、生锈的铁十字勋章、褪色的纳粹旗帜等等。
但很快,他发现真品数量有限,而且利润微薄。
而需求,却是无穷无尽的。
“老板,你这里有……有没有希特勒的亲笔签名?” 一位顾客神秘兮兮地问。
库贾乌心中一动:“那可是无价之宝,非常罕见。”
“是啊,如果能弄到,价钱好说。”
送走顾客后,库贾乌立刻行动起来。
他找来希特勒的签名样本,关在小作坊里,开始了废寝忘食的练习。
几天之后,他已经能惟妙惟肖地写出希特勒的签名:“A. Hitler”。
他找来一张二战时期的旧明信片,在上面签上名,然后开始进行他最擅长的工序——“做旧”。
“要让一张新写的字迹看起来像四十年前的,不能只靠晒太阳。” 他后来曾对人炫耀自己的秘诀,“你要把它放进烤箱里,用低温慢慢烘烤,让墨水均匀地渗入纸张纤维。然后,你要泡一杯很浓的红茶,用棉球轻轻地、不均匀地擦拭纸面,制造出自然的黄色斑点。最后,把它扔在地上,踩上几脚,再和一堆积满灰尘的旧文件放在一起,让它‘睡’上几个星期。等再拿出来的时候,就连上帝都会以为,这是从柏林地堡里拿出来的。”
第一张伪造的希特勒签名明信片,他轻松卖出了一个好价钱。
这件事之后,他的胆子越来越大,伪造的范围也越来越广。
他的作坊,成了一个“第三帝国历史制造工厂”。
他还为自己的产品编造了各种天花乱坠的来源故事:这是从某个党卫军老兵的遗物中发现的,那是某个纳粹高官的后人迫于生计拿出来变卖的……
买家们对这些故事深信不疑,因为他们太想相信了。
03
库贾乌逐渐发现了一个规律:伪造的东西越是私人化、越是能揭示“不为人知”的一面,就越受欢迎。
于是,他开始伪造一些更具“创意”的作品。
比如,希特勒在沉思时画的建筑草图,希特勒写给情妇爱娃的情诗,甚至还有希特勒设计的“大众”牌汽车的早期手稿。
其中最受欢迎的,是一系列据称是希特勒年轻时创作的水彩画。
画作内容大多是维也纳的风景,笔法稚嫩,但恰恰是这种“不专业”,反而增加了它们的真实性。
库贾乌创作了上百幅打着希特勒旗号的作品,每一幅都卖得盆满钵满。
他还给自己起了一个化名,康拉德·菲舍尔(Konrad Fischer),声称自己是一个拥有秘密渠道的收藏家。
通过这个身份,他与德国乃至欧洲的纳粹纪念品收藏圈建立起了广泛的联系。
这对他来说,不仅仅是赚钱,更是一种智力上的挑战和精神上的满足。
然而,伪造信件、画作和文件,已经无法满足他日益膨胀的野心和胃口。
他需要一个更大的目标,一个能让他一举成名、永载史册的“杰作”。
一天晚上,当他在翻阅一本关于第三帝国的历史书,读到那架坠毁在伯尔斯多夫的飞机和传说中失落的希特勒日记时,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里浮现……
“既然所有人都找不到它,为什么我不能伪造它呢?”
04
决定伪造希特勒日记,对于康拉德·库贾乌来说,是一个从量变到质变的飞跃。
这不再是伪造一页纸、一幅画那么简单,而是要系统性地创造一个长达十几年、多达几十卷的“历史记录”。
但他非但没有畏惧,反而兴奋异常。
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是准备材料。
伪造的最高境界,是“半真半假”。
如果所有材料都是现代的,那么任何一个稍有常识的鉴定机构都能轻易识破。
库贾的朋友圈——那些与他一样在历史的灰色地带讨生活的人——派上了用场。
他通过东德的线人,搞到了一批生产于二战时期、从未被使用过的旧笔记本。
这些笔记本的纸张、装订线,都完全符合那个时代的特征。
更绝的是,他在一些笔记本的封面上,发现了用黑色墨水烫印的哥特体字母“FH”。
在库贾乌眼中,它稍加改造,就能变成“Führer Hauptquartier”(元首大本营)的缩写。
他又委托一位技艺精湛的朋友,制作了一批仿造党卫军(SS)标志的黑色蜡封,以及一枚刻有纳粹鹰徽和希特勒名字缩写“AH”的铜质印章。
有了这些,日记本的“硬件”问题基本解决了。
接下来是墨水。
他知道,现代墨水的化学成分与二战时期有很大差异。
于是,他买来了两瓶普通的“百利金”牌4001黑色墨水,然后将它们混合在一起。
他还不满足,又在墨水中滴入了一点水,他认为这样可以模拟出墨水因年代久远而颜色变淡的效果。
事后证明,这一个看似随意的“小聪明”,成了日记被识破的致命伤之一。
万事俱备,只欠内容。
库贾乌对希特勒的生平了如指掌,但对细节却一无所知。
他如何能写出一部能够以假乱真的日记呢?
他的方法,简单、粗暴,却又异常有效:抄。
他找来一部当时最权威的希特勒编年史著作,马克斯·多马鲁斯所著的《希特勒:演讲与宣言1932-1945》。
这本书详细记录了希特勒每天的公开活动、会见了谁、发表了什么讲话。
他的工作流程是这样的:每天晚上,他坐在工作台前,点上一支烟,倒上一杯酒。他先翻开多马鲁斯的书,找到某年某月某日。
比如,书上记载:“1936年3月7日,希特勒宣布德军进入莱茵兰非军事区。”
然后,库贾乌便拿起他那支特制的蘸水钢笔,用他早已练得炉火纯青的“希特勒字体”,在旧笔记本上写下:
“3月7日,星期六。终于做出了决定。我的部队今天进入了莱茵兰。这是我一生中最紧张的时刻之一。如果法国人进行反击,我们就只能耻辱地撤退。但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们不会。他们太软弱了……必须为德国人民夺回属于我们的土地。紧张,但充满希望的一天。”
一部真实的日记,不能只有国家大事。它必须有私人的、琐碎的、甚至是平庸的细节。
这正是库贾乌作为“小说家”的天才之处。他开始发挥自己的想象力,为这些“大事记”添加血肉。
他会加上诸如“今天嗓子不太舒服,爱娃给我泡了甘菊茶。”、“戈林又在我面前炫耀他的新制服,真是个肤浅的家伙。”、“午餐吃了豆子汤,胃有点不舒服,布隆伯格(国防部长)的报告听得我昏昏欲睡。”、“晚上看了部电影,美国的,很无聊。”这样的内容。
这些看似无意义的闲笔,恰恰是整个骗局中最具迷惑性的部分。
它将一个脸谱化的独裁者,塑造成了一个有血有肉、会抱怨、会生病、有日常烦恼的“普通人”。
05
库贾乌越写越上瘾,他完全沉浸在了自己扮演的角色之中。
有时,他甚至觉得自己就是希特勒。他会模仿希特勒的口吻,发表大段的政治评论,抱怨手下的无能,或是对未来做出“预言”。
他犯下了许多可笑的历史错误。
比如,他曾在一篇日记里写到希特勒抱怨自己因为健康问题而无法享受“黑森林蛋糕”,但事实上,这种蛋糕在当时根本还没被发明出来。
他还提到希特勒在1940年观看了奥运会火炬传递的纪录片,而那部纪录片直到1941年才上映。
但他不在乎这些细节。
他相信,在巨大的“历史发现”面前,不会有人去注意一块蛋糕的问题。
整个伪造过程,持续了数年之久。
他以惊人的速度,一本接一本地“生产”着日记。
每完成几本,他就会精心“做旧”,然后存放在一个特制的盒子里。
到1980年底,他已经完成了62卷的“史诗巨著”,时间跨度从1932年一直到1945年4月。
现在,这部“杰作”已经完成。
是时候为它找一个配得上它的买家了。
库贾乌知道,普通的收藏家已经无法满足他的胃口。
他需要一个更有钱、更有影响力,也更容易上当的目标。
他的目光,投向了德国新闻界。
他要钓的,是一条真正的大鱼。
06
在20世纪80年代的西德新闻界,格尔德·海德曼是一个传奇人物。
作为《明星周刊》的王牌记者,他以胆大、执着和人脉广博而著称。
但他心中一直有一个挥之不去的“情结”——纳粹历史。
海德曼不是纳粹分子,但他对第三帝国的一切,都抱有一种近乎病态的痴迷。
他花费巨资,买下了纳粹二号人物赫尔曼·戈林的私人游艇“卡琳二世号”,并将其修复一新,经常在船上举办派对。
他的收藏品还包括希特勒的制服、戈培尔的打字机等等。
他沉迷于与那个时代建立一种物质上的联系,并以此为荣。
这种痴迷,使他成为了一名纳粹遗物的狂热收藏者,也让他结识了德国乃至欧洲大大小小的纪念品贩子和收藏家。
其中,就包括那个自称康拉德·菲舍尔的神秘人物——也就是库贾乌的化身。
海德曼从“菲舍尔”手中买过不少东西,有真有假,但他一直认为“菲舍尔”是一个渠道通天、背景深厚的大人物。
1980年底,库贾乌决定向海德曼抛出他准备的诱饵。
他通过一个中间人,向海德曼透露了一个惊人的消息:一批此前从未面世的希特勒私人文件,正通过秘密渠道从东德流出。
海德曼的记者本能和收藏家欲望立刻被点燃了。他迫不及待地联系上了“菲舍尔”。
两人在斯图加特一家不起眼的咖啡馆里见了面。
“海德曼先生,” 库贾乌压低了声音,语气神秘,“我这次找你,是因为我知道你是个信得过的人。我手上的东西……能改变历史……”
“什么?” 海德曼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库贾乌没有直接回答。
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东西,慢慢打开。
里面,是一本黑皮笔记本。
“这是什么?” 海德曼问。
“你自己看。” 库贾乌将笔记本推了过去。
海德曼戴上白手套,颤抖着手翻开了笔记本。
熟悉的、潦草的笔迹映入眼帘。他认得,那是希特勒的字体!
他读了几行,内容都是些日常琐事。
但正是这些琐事,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真实感。
他失声说道,“这是……这是他的日记?”
“是其中一本。” 库贾乌平静地回答,“这样的笔记,还有几十本。”
库贾乌声称,这些日记,正是来自1945年那架坠毁的飞机。
飞机坠毁后,日记被当地一个农民发现并藏了起来。
后来,这位农民的儿子,成了东德人民军的一名将军。
如今,将军年事已高,需要一大笔钱来给他的家人在西德安排后路。
于是,他委托“菲舍尔”,将这些日记运到西德,寻找一个可靠的买家。
“将军要求绝对保密。” 库贾乌强调道,“一旦消息泄露,他和他的家人都会有生命危险。而且,他要求交易必须用现金,分批进行。他每次送过来一本,我们就付一本的钱。”
海德曼已经被这个“世纪发现”冲昏了头脑。
他没有去质疑故事的真实性,而是开始盘算如何说服《明星周刊》的编辑部拿出这笔巨款。
他知道,如果这是真的,他将名垂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