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的厨房亮着灯，瓷勺碰着奶瓶发出清脆的响。张纪中把奶粉罐转了三圈才找到开口，食指试水温时在虎口烫出个红印。楼上传来婴儿啼哭，他小跑着楼梯的动作让睡裤卷了边，露出脚踝处多年前拍戏留下的疤。

八年前那个暴雨天，杜星霖抱着被雨水泡发的合同冲进工作室。张纪中正对着武侠剧分镜图揉太阳穴，抬头看见她湿透的西装外套滴着水，在柚木地板上汇成细流。"张导，这份协议得重签。"她说话时睫毛挂着水珠，手里文件却干燥平整。后来他们总笑谈，那天她救下的不仅是合同，还有他快被偏头痛折磨散的魂魄。

南京西路的梧桐叶黄了七次。总有人盯着杜星霖的钻戒估算克拉数，却看不见她无名指内侧的墨迹——那是张纪中修改剧本时蹭上的钢笔墨水，在皮肤上晕成淡青色的胎记。他们直播间的背景音里常有毛笔划过宣纸的沙沙声，七十岁的人给三岁女儿画《山海经》里的神兽，笔锋转折处藏着年轻时拍《射雕》落下的腕伤。

去年深秋的凌晨急诊室，杜星霖攥着化验单看点滴瓶里的透明液体。张纪中把保温杯拧开递过去，陈皮香气漫出来时，护士才发现这个胡子花白的老人，正用手机查"孕妇手脚冰凉怎么调理"。走廊长椅的金属扶手映着他们的影子，三十八岁与七十一岁的轮廓在月光里模糊了边界。

书房最底层的抽屉锁着牛皮纸信封，火漆印是女儿的小手印。张纪中写第一百封信那晚，狼毫笔尖在"亲爱的女儿"处洇开墨团。杜星霖端着药茶进来时，看见他对着《倚天屠龙记》的旧照片发呆。那些泛黄剧照里的少侠，如今在信纸上叮嘱女儿"挑西瓜要拍三下听回声"。

小区健身器材区总有人偷瞄这对夫妻。杜星霖压腿时，张纪中在单杠上还能做三个引体向上，运动鞋摩擦铁杆的声音惊飞了觅食的麻雀。他们给邻居送自制酸梅汤的玻璃瓶上，贴着女儿涂鸦的"张杜记"商标，糖渍杨梅在阳光下泛着琥珀光。

民政局那面颁给"风雨同舟家庭"的锦旗躺在储物间，旁边纸箱里塞满影迷来信。有封没拆的信露出半截字："原来杨过真的会等到小龙女..."张纪中把它塞回去时笑了，院里的桂花正落在他新长出的白发上，和三十年前在九寨沟拍戏时沾的雪粒一样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