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江行周爱我如命。
在我断崖式宣布分手后,他为了追回我,在疯狂赶往机场的路上遇到车祸,瞎了一只眼。
可他不仅不恨我,甚至花重金疯了般找了我五年。
被医生宣判只剩最后一个月时,我终于决定去见他最后一面。
然而,刚见面,他兜头朝我泼来硫酸。
火辣辣的剧痛炸开全身,他却唇角讥笑。
「太天真了,你害我失去一双眼睛,我怎么可能不恨你呢?」
「你不是缺钱吗?」
「我给你五十万,让你也尝尝瞎了的滋味!」
我在蚀骨的痛里昏死过去,醒来时我被绳索勒着手腕。
台上的江行周在和旁边的女人在大家的起哄声中交换钻戒。
旁边的管家声音发沉。
「江先生说了,既然你没瞎,那就眼睁睁看着他和别的女人幸福吧。」
望着台上相拥的二人,我终于流下了被宣判死期以来的第一滴泪。
他不知道——
昨天的我,才亲手为他签下眼角膜的捐赠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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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画画不是很厉害吗?画这个。」
江行周走下台,晃了晃手上的照片。
照片里,他和钟瑜然紧紧相拥,画面刺得人眼睛生疼。
「就当是你送给我和然然的新婚礼物了。」
我低着头苦笑,不顾手上钻心的痛就摸出画笔。
听见声响的他却炸了。
「沈清,为了钱你什么都能干是吗?」
「当年你卷走江家这么多钱跑了,现在突然回来,是不是钱不够花了?」
说着,他一把抓过我的画板狠狠摔在地上。
盯着他那双浑浊的眼球,我不自觉抓紧了衣角。
那年绝症来得猝不及防,我寻遍了名医,终究是束手无策。
怕耽误他一辈子的我,咬着牙消失了。
没想到他一路追到机场,却意外遭遇车祸。
醒来时,双眼几近失明。
那年我满心都是恨,恨自己亲手把意气风发的他,拖成了瞎子。
我却因为命不久矣始终没有勇气出来见他。
直到他的母亲找到我,只求我见他最后一次。
「这样他才能彻底死心,好好跟瑜然结婚。」
所以我去了。
我知道他恨我,却没料到他竟恨我至此。
「嗯。」
我轻轻应声,没有放下画笔。
江行周气得浑身发抖。
他循着气息摸过去,一把将钟瑜然拽到身侧,唇不断落在她脸上。
「现在实物在这,你总会对照着画了吧?」
我终究还是答应了。
随手勾勒出眼前恩爱的两人,撕下画递给他:
「新婚快乐。」
可惜他看不见,我握着笔的手都在发抖。
更看不见我煞白的脸色和满是针孔的手。
钟瑜然噌地站起来,捏住我的手,带着不屑的笑:
「怎么瘦得跟乞丐似的?真难看。」
「这病恹恹的模样,不会是得了什么绝症吧?」
随后用力甩开我的手。
「装的真像!怎么?想回来卖惨让江行周可怜你?」
台下立刻爆发出一阵哄笑。
「江总没挖回一只眼睛就不错了,这次还想回来要钱?」
「依我看,她就算真得了绝症,也是遭报应!」
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当年我丢下了江行周,还害他成了瞎子。
曾经我是他捧在手心的最爱,但现在,说我是他恨之入骨的仇人,也不假。
一抬眼,果然撞见他紧绷的脸色。
「江总,画钱还没给呢。」
我硬生生扯出个笑,朝他伸了伸手。
「沈清,我的婚礼不是你乞讨的地方!」
我接住他怒砸过来的几张钞票,面无表情地转身要走。
手腕却被死死攥住。
他语气里带着点吓人的认真。
「你当初一声不吭离开,是因为生病了不想拖累我吗?」
2
生病的事我瞒不住他,也没打算瞒他。
可我没软半分,一下下掰开他的手指。
「是我卷钱跑了之后才确诊的。」
「不然你猜,钱怎么会花得这么快?」
话音刚落,摔在地面的手机突然亮了屏。
是江母的电话。
「今天做得不错。」
「钱已经打到你的银行卡上了,你可以走了。」
下一秒,江行周的声音就砸了过来。
「沈清,你真恶心!」
「他们说得没错,你得病就是老天有眼,活该遭报应。」
说完他当即叫过几个人,语气逼迫。
「把她按着让她跪在这里,好好忏悔!」
一阵手机铃声突然打断了对峙。
那头女人娇滴滴地抱怨:
「行周,今天可是我们结婚的日子,你怎么还不回来陪我?」
江行周接电话的瞬间,脸色立刻温和下来,嘴角还牵起一抹笑。
那是以前我见过无数次的笑。
「等我。」
他立刻松了手,脚步匆匆离开。
离开现场时,凌晨的风裹着凉意袭来。
街边的大屏满是他们今日结婚拥吻的画面。
每一幕都在提醒我,那些过去早已成了别人的现在。
口袋里的手机还在震个不停。
「今天是化疗的日子,你怎么又跑了?」
「还有,你上个月住院费还没交呢……」
扫了眼消息,我径直往兼职的画室赶去。
我缺钱是真的,当年江行周给我的钱一分没花,也是真的。
我心里清楚,现在的我活不了几天了。
但我总得给我妈留点积蓄。
在画室里正帮学生调着颜料,走廊外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
「瑜然,江总可真宠你。」
「昨天才刚结婚,今天就说要给你办画展!」
我凑到门缝往外望,正好看见钟瑜然捂着嘴笑。
「只是可惜,现在我的画他也看不见了。」
她们的话让我眼眶发热。
江行周也曾握着我的手说,要给我办一场专属画展。
现在诺言成真,主角却换成了人。
我点开手机,她办画展的新闻赫然在列。
可看到新闻配的画稿时,手机骤然摔落在地。
那些明明是以前江行周陪着我一笔一画完成的!
充满我和他回忆的画稿,被她偷了去,还堂而皇之地开成了自己的画展。
但江行周不知道,更不可能看得见。
手机摔在地上的动静让钟瑜然顿住,她抬眼扫过来,很快锁定门缝后的我。
随即收起笑容,上下打量着我,冷笑一声。
「怎么,骗不到江家的钱,只能来做这种活了?」
我故作镇定地对上她的眼睛。
「那你呢,画展上的画,真的是自己的吗?」
下一秒,脸颊就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
她扬手,狠狠甩了我一巴掌。
头发也被她猛地一拽。
「你不会还做梦想着江行周心里有你吧?」
「他早就恨死你了,是你让他瞎了,毁了他一辈子!」
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她字字像刀子:
「你还不知道吧,你一回来,他就和我发生了关系。」
「要不是我出现,他早被你逼得活不下去了。」
说着,她的脚狠狠碾在我的手上,骨头碎裂的声音格外清晰。
疼得浑身发抖的我没忍住推了她一把。
她毫无预兆地摔在地上,捂着肚子喊疼。
3
我懵了。
刚才的我,甚至都还没碰到她的衣角。
「瑜然,你怎么了?!」
江行周循着她的动静跌跌撞撞冲进来,双手急切地四处探寻。
许久,才摸到钟瑜然的手。
她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带上了哭腔。
「行周,沈清她也在这里……」
我的名字刚入耳,他便顿住脚步。
声音骤然变冷。
「沈清,你真是无可救药。」
「当年你丢下我跑了,现在看来,我应该庆幸才是。」
他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就吩咐人送钟瑜然去医院检查。
空荡荡的画室里,我捂着疼到麻木的手腕,眼泪毫无预兆地往下掉。
「沈小姐,江先生吩咐了,要你跟着去医院。」
「说要是夫人出了事,他好找你算账。」
耳边突然飘来两句冷硬的话。
我抬头,江行周的助理站在面前。
我没反驳,默默跟着他上了车。
站在病房外,医生的声音格外清晰。
「身体没什么问题。」
「不过倒是有一个好消息——」
「夫人她怀孕了。」
我指尖猛地一颤。
恍惚间想起多年前,我也曾握着同样的检查单。
可当时的我已经离开了他,也已经确诊了绝症。
我甚至连让孩子留下来的资格都没有。
江行周得知消息后的狂喜隔着门都能感受到。
他连一秒钟都没想起,门外还有个被他遗忘的我。
直到他的助理带着我推门而入。
「先生,今天那个画室突然有人给我发来一段监控。」
「监控显示……夫人确实不是沈小姐推的。」
助理一字一句地把监控画面复述出来。
看着江行周僵硬的脸色,我下意识攥紧了衣角。
沉默半秒,他突然嗤笑一声。
他没有追问真相,反而把身旁慌乱的钟瑜然搂入怀中。
「放心吧,我知道你是想替我出气。」
与我说话时,声音像淬了冰。
「沈清,你有什么好可怜的?」
「你这样的人,就算断了前程,也是活该。」
转头往钟瑜然手背轻轻吹了口气。
「刚才打她的时候,手疼不疼?」
那刺眼的一幕让我胸口发闷,攥紧的拳头微微发抖。
我没再停留,转身冲出病房。
可没走两步,脑袋突然一阵眩晕。
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睁眼醒来时,我已经躺在了病床上。
「沈女士,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如果你当初没有放弃治疗,还没有那么快……」
我打断医生。
「我收拾收拾就走。」
病房里只剩死寂,我撑着墙想挪步离开,却站都站不稳。
好不容易摸出病房,就狠狠撞上了钟瑜然。
她目光在我和病房之间转了圈,冷笑一声:
「沈清,你又装上了?」
随后顺势靠在江行周的肩上,在他耳边轻声。
「有些人为了博你的同情,真是煞费苦心。」
江行舟薄唇一碰,厌恶的吐出一个字:「装。」
玻璃映出我的模样,憔悴瘦弱,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
也罢,反正他也看不见,钟瑜然现在是他唯一相信的人。
「你们是她的家属吗?」
走廊里的动静引来了路过的医生。
「赶紧劝劝她吧,她都逃了多少次化疗了。」
「再这样下去,估计就真不剩几天了!」
4
江行周身子一僵,脸上原本的怒火顷刻褪去。
他攥紧钟瑜然的手腕,匆匆丢下一句便扬长而去。
「走吧,别在这耽误时间。」
望着他扶着她离开的背影,我嘴角扯出一抹极淡的笑。
江行周,你很快就能重新看见了。
晃悠的身体突然被涌入的护士摁住。
「女士,刚才有人给你安排化疗了,你就别乱跑了。」
说着便把脚步虚浮的我重新扶回了病床上。
我昏昏沉沉睡去时,突然浑身一凉。
猛地睁眼,一盆冷水正兜头浇下。
抬头就看见钟瑜然站在床边,嘴角还噙着一抹笑。
而江行周就立在她旁边,脸色阴沉。
「沈清,你那堆借贷公司都找上我来了。」
「听说你住院费也没交,当初你卷走的钱、借的那些债,都拿去花天酒地了?」
「怪不得你突然回来,原来就是想让我给你还债啊。」
说得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真恶心!你得绝症就是活该,死了才好,省得再出来害人!」
他的话像一把尖刀扎进胸口。
呼吸骤然一停,眼眶不知何时已红透。
钟瑜然挽紧他的胳膊,晃了晃手里的手机。
「没想到你居然这么脏。」
屏幕亮着,上面是我的身份证照片和所谓的借贷合同。
甚至借的还是裸贷。
我伸手想抢回手机,却扑了个空。
「是你干的吧?我再穷,也没有借过钱,更别说是这种钱!」
我死死盯着她,嘴唇发抖。
她眼珠子一转,突然笑得狡黠。
「你别装了,你床头那几个名牌包我都看到了。」
「过得这么滋润,怎么拖着医药费不交啊?」
我猛地转头,床头柜上只有一个磨破边的布包和几个硬馒头。
瞬间明白,她就是仗着江行周看不见,才敢睁着眼睛说瞎话!
桌面的花瓶突然被扫落在地。
江行周怒气嘶吼。
「把她给我扔出医院!」
「这种爱慕虚荣的女人,就算病死在外头也是活该,随便挖个坑埋了就是!」
「不用,我自己可以走。」
我压下喉咙里的哽咽,用尽力气从床上起身。
走到门口时,我从布包里摸出一张卡。
这张卡,当初我走得急,不知什么时候被偷偷塞到了我包里。
后来竟被扭曲成我卷钱跑了的证据。
「这张卡还你,里面的钱我一分没动。」
「连同你应有的人生,也一并还你了。」
没再看他错愕的脸,我轻飘飘留下两句话。
我知道我的时间真的不多了。
最后,我还是去了那间老画室。
从前江行周总陪着我,在这里完成一幅又一幅画。
他会笑着揉我的头发,夸我的画好看,也会在我画的手指僵涩的时候,轻轻帮我按揉指尖。
这里充满了我们的回忆。
现在,画室仍是那个老画室。
可画没了,江行舟也被我从身边推开了。
我靠在画架旁,没撑多久就沉沉睡去。
死后两天,江行周躺在手术室里,成功移植了我生前签下捐赠协议的眼角膜。
走出手术室时,他急着对助理下令。
「查到是谁捐的了吗?」
「我要亲自登门感谢她的家人。」
助理快速发给他一个地址。
「医院只提供了这个。」
他连外套都没顾上穿就往门外冲。
看到门口那位身形佝偻的老人时,瞳孔皱缩。
妈妈看清来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桌上那张泛黄的五年前确诊单被风掀起,掉落在地。
她带着哭腔哀求:
「行周,我联系不上小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