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机场出发口的玻璃窗外,我看着我妈牵着我弟弟的手走进人群,慢慢变小变模糊,最后消失在交错的人影中。
在那个瞬间,我有一种怅然若失的不真实感,好像是从一场梦中自然醒来。忽然理解了以前每次假期结束,我提着行李出发回上海的时候,她站在火车站的玻璃窗外目送我离开时的心情。
在东京两周的生活,我们去了镰仓江之岛的悬崖上看日落、吃拉面,去富士山下的湖边喂了天鹅,在川越冰川神社看了风铃,绕着东京塔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散步,去了水族馆看水母,看了东京最早的樱花,除夕那天包了饺子、贴了春联,在浅草寺抽签抽到了吉,每天都在家附近的河边喂海鸥和鸽子。我把我收藏的珍贵瞬间都陪她体验了一次,于是去过无数次的镰仓和富士山,对我而言都有了新的意义。
我教我妈很快就学会用地图导航,她会跟我一样睡懒觉不着急出门,路过公园也会坐秋千,她会和我一起去唱片店买Taylor Swift的CD。我给了她一台胶片相机,她会和我一样注意到光透过玻璃杯照在桌面上的光影,会驻足观察房檐上正在融化的积雪。她会喜欢上喝咖啡,也会忽然想吃牛奶冰淇淋…
其实在我妈来之前我一直很紧张,因为我觉得我们的想法肯定很多不同,她一定会做扫兴的事情,一定会每天催着特种兵式旅行,一起生活的这段时间一定会很多焦虑和无奈…
可能很多人和我一样,在一个不太会表达爱的家庭里成长,拧巴地交流并且误解着,于是我们在长大离家后,总是默认为故乡那个不起眼的县城停滞在记忆中的模样,那里的人们总是困在一种麻木的循环里。也许我们带着一种傲慢的疏离感,把自己妈妈放进了一个近乎文学模板化的角色预设,也许看了太多对于母亲这个广泛的身份的定义,反而从网上各种各样的故事里去了解自己的妈妈,然后拧巴地与之相处: 好像她一定什么都不懂,不愿意接受新事物;好像她一定只是关心家人,而忽略自己想要什么;好像她一定不理解我们的生活,然后指手画脚;好像她一定催着我们做不愿意做的事情…
当从没出过国的我妈,鼓起勇气第一次坐飞机来东京过年,陪我一起生活了两周,这对我们都意义重大,她说她完成了很多个第一次,我也觉得我第一次更加完整而仔细地认识了她。
二月就快过去,春天就要到了。我也会带着一种新的心情和目光去感受这个,已经体验了25次的季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