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老去，真是一件美妙尊贵的事情。
上个月底去看了又来中国巡演的《叶甫盖尼·奥涅金》，这是第四次看它。第一次是2017，在乌镇（图1） 那晚，塔季扬娜大喊“奶妈，我恋爱了！”并拖起铁床满场狂奔时，我的泪水毫无预料掉落。
身边坐着当时我千辛万苦得来的爱人。那时的我把自己代入塔季扬娜，而他似乎比奥涅金稍微不残忍一点。
在全场轰鸣的掌声和舞台上少女的呼喊中，我低下头啜泣了起来。那声呐喊，是唱给所有情深似海者的颂歌。
舞台上的大雪光辉灿烂，那一夜，是我的人生之夜，这部剧，是我的人生之剧。（图2）
把这剧推给了所有重要的朋友。后来，在2020年要再次巡演时，众所周知的原因，没有看成。
2024终于又开启巡演，我从深圳飞到廊坊。
大幕拉开。看的这一场，是官摄版本的塔季扬娜。她比官摄的样子要岁月感一点，演忽闪忽闪的天真少女有些力不从心了，铁床拖得也不那么横空出世。（图3）（图4）
其余熟悉的演员面孔也变得沧桑，走台与演绎似乎比之前更漫不经心了一些，不再是我几年前看时，那种虔诚的铿锵。
——当然，我也变了。已是七年，仿佛经历万水千山，镜子里还是那张脸却不再是那双眼，当时爱过的人，早已不在身边。
所以上半场的少女求爱被拒，依然让我动容，却不再会令我共情到愤怒心碎，自怜不已。
“年龄”也有她的好处。下半场成为人妇的塔季扬娜，比上半场的少女更有力可信。
她戴上珠冠披上头纱，浅蓝色的纱裙外披一件宝蓝色的长麾，缓缓从天空秋千中降落，看向虚弱的奥涅金。她不再是那个惊慌失措如小兔子的少女了，她终于穿越青春的大雪和死亡，成为一个拿起鞭子的女人。
当初的爱你也是真，如今的不准许你爱我，最是真。
七年前的我有多像那个拖床大喊“我恋爱了”的少女，七年后的我就有多懂这个强撑着站起身说“够了”的女人。
虽然她说，还爱奥涅金，但我知道那是一个对少女时的自己的有力拥抱。她在对那个曾被奥涅金拒绝的女孩说：别怕，那个了不起的爱的能力，我不会让她散去。
没有任何他人能保护年少时的自己，而老去的我们终于有了守卫她的能力。
此时我突然醒悟，老去真是一件美妙尊贵的事情。
演员老去，中年的她改变了演绎的处理方式，用不再高涨饱满的情绪对待这个故事。她的嗓音和眼神，像一颗即将落下的泪，你等待着她掉落碎裂的高潮时刻，但她忍住了，轻轻地扭过头去。
我也老去，从一次又一次美梦噩梦中醒来，看一座又一座神庙坍塌殆尽。有时为了信仰，我要亲手击碎那个自己塑造的金身，到最后，站在一地碎裂里，始终没有倒下的，原来是我愈渐成型的灵魂。
演出结束，字幕屏上亮着少女塔季扬娜给奥涅金情书（图7）的一句：“生命的每一个瞬间，都是为了指引我虔诚地与你相见。”
这应该是宣传方认为最有传播效果的台词，年少时的我，也会这么认为。
而在如今的我心里，这部剧最动人的语句，已经是成熟的塔季扬娜回绝奥涅金的一句话（图8）：
“我爱过你，那又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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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琦殿的恋爱进阶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