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过年了，往年都要干到腊月二十九关门歇业，急匆匆的赶回老家，进门不见老父亲，邻居

快过年了，往年都要干到腊月二十九关门歇业，急匆匆的赶回老家，进门不见老父亲，邻居说：你父亲到窑里取萝卜了。 八十岁的父亲种着五亩地的苞谷，种洋芋种萝卜，种的油菜榨成油，自己留一点，大部分带到城里让我和我哥分了，萝卜袋子里有纸条：别买油吃，咱自己种的啥也没放，娃长个子不要胡吃… 他信奉吃东西吃应季的，吃自己种的，秋后的萝卜冬天的洋芋，春日的苜蓿嫩，夏日的菜叶子拌面。 霜冻后绿菠菜穿成串，挂在南墙上，吃的时候开水里烫一下，丢在一锅面里，黑绿黑绿，咀嚼时有筋膜。 红萝卜，绿萝卜，土豆、糖萝卜，一股脑儿的放在坡坎自己挖的窑洞里，今天萝卜面，明天土豆饭，红萝卜擦成丝油呛一下。 便是他一日三餐一成不变的佐菜，他自己擀面，他说手擀面有灵魂，红萝卜丝下饭。 高兴了喝两杯自己酿的包谷酒，不高兴了多喝一杯，喝完就坐在院子里吼秦腔，捏着嗓子：苏三来到洪桐县… 也唱花脸，捋着他三根半胡子吼：光说你过五关斩六将，不说你喝米汤尿一炕… 然后倒头就睡，不喝酒五点半起床，喝点茶吃点馍馍天没亮就上地里忙乎，喝点酒能睡到日上三竿。 出门遇到得才大（父亲）拾粪，两人互掐：得才现在挣大钱了，你还拾粪干啥？ 得才大嘴不饶人：都说人老怕死没瞌睡，你个死老汉能睡的很，害我在你家门口跑了十来趟，一泡屎也没得。 父亲就是这样，面朝黄土一辈子，跟着我来过兰州，十几年带到西安住了一次院，他说北京大的很，天安门上有城楼，八达岭有长城。 我说带你去看看，他瞪大眼睛吼：鸡怎么办，谁给我喂猪，浪一趟回来苜蓿老的吃不成了… 我们就说你别养鸡狗猪了，你别种洋芋萝卜了，种点苞谷就行了，到时候花钱让人帮忙收回来。 他火了：你们光说不要种，不要养，不养不种你们吃啥，光是话大，你哥两个儿子娶媳妇挣死，你那铺子半死不活的，等你们给钱啊，你们抠抠搜搜给一点，我能用的舒心吗？ 别忽悠我跟着你们去受罪，房子屁大一点，吃个萝卜都要花钱，你看我身体这么好，能吃能干在家畅快的很。 他觉得吃饱就是福气，能干也是福气，能帮儿女说明他有用，能和得才大掐几句心里舒服的很。 我公公婆婆城里人，两个人都有退休工资，公公怕三高，每天早起要锻炼，存点钱就买保健品，他一起锻炼的炼友和他都是病友，早上五点起来在固定地点见面，听课，听讲课老师喊爸爸喊妈妈，喊加油，喊… 喊什么都知道，唯独公公说：人家女子给我们鼓气喊加油，让我们百病全消… 婆婆糖尿病，啥也不敢吃，不是荞面窝头就是荞面散饭，水果不吃，盐不吃，一杯一杯的喝水。 我说喝水太多肾不好，喝多了水中毒。 她说：电视上专家讲了，水最养生，尤其早起三杯水清肠，饭后三杯水清胃… 她成天坐在沙发上看各种养生课，八开的大本子上密密麻麻记了两本。 我说你出去转转，糖尿病人要适当活动，她说九点有课，十点半也有某某老师现场示范… 公公买保健品日不敷出，便给婆婆加油，加滤镜，加美颜，喝了万能药酒能变回咱们年轻时的样子。 不花钱靠水养生的婆婆也着了迷，她的理念是别人都是哄她的，自己老汉不可能哄自己。 两个人每天早早起听课，估摸我们上班离开后，拿着赠品和保健品回家，吃着桌上的凉早餐，中午随便凑合一顿。 我没时间买菜，我老公在铝厂上班，公婆宁可等我回来萝卜挂面，一根葱也舍不得买。 大姑姐说：你们的钱我们不惦记，你们锻炼回来想吃啥吃点啥，想吃啥菜买回来点，怎么把日子过成这样，冰箱里要么是烂菜，要么是土豆洋芋… 我们谁都不敢劝别买保健品了，劝一下婆婆就哭，说两句公公就讲：你妈喝了那个药酒，能睡踏实了，血糖也低了，你看原来出门走两步就累，现在跟着我能走十来里… 劝的人劝的小心翼翼，公婆两个也是偷偷摸摸，怕大姑姐知道了收拾，怕我们知道了埋怨。 婆婆自从有了组织，不打胰岛素专吃保健品了，现在糖尿病引起的高血压眼睛几乎看不见了。 公公听课的路上黑灯瞎火摔了一跤，住院一个多月，现在扶着辅助车走路。 一方面庆幸公婆出不了门，不能听课不买保健品了。 没想到嘴乖的销售趁我们不在找上门来了。 刚好我老公下夜班在家睡觉，听见外面压低声音交头接耳，跑出去一看正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怎么能不发火，黑瓶子的药酒床底下塞满了，人家又来送货上门了。 老公不敢说他爸妈，就跟买保健品的商量：你能不能有点良心，有点记性，老爷子有病住院，上个月送了两箱，给你说了再不要送，再送我报警，你怎么不长记性，你是让我报警还是当着我面保证再不来找我父母？ 听说报警。 没想到公婆火了，骂我老公没有同情心冰天雪地的这些娃娃容易吗，卖不出药酒拿不到工资，你在家舒舒服服过年，你让这些娃娃怎么回家，穷嗖嗖的怎么回家过年？ 很多时候想不明白，有的人活着就能挣钱，有的人挣钱活着。 公婆两人一月将近九千，父亲一月一百多… 公婆怕病怕死，父亲说到了岁数不能赖在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