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4年,通房丫头出身的她,站立伺候丈夫和正妻已33年。这天,她正添汤加饭。突然,管家冲进来大喊一句话,她手一滑,啪一声碗摔地粉碎。正妻刚要开口训斥,丈夫却仰头大笑:“你快坐下,一起吃饭!”
光绪二十年的湖南乡下,八岁的李香英踮着脚尖擦黄花梨柜子,细胳膊上全是被藤条抽出来的红印子。
她爹刚把她卖进周地主家顶债,灶房里的剩饭得跟看门狗抢着吃。
这丫头命里带苦,亲娘死得早,亲爹欠了驴打滚的高利贷,活生生把闺女推进了火坑。
日子熬到十三岁那年,院子里突然热闹起来,管家扯着嗓子喊所有人到前厅伺候,说是京城里的大官谭钟麟要来歇脚。
李香英端着滚烫的君山银针往正厅送,跨门槛时被长衫下摆绊了个踉跄,整壶热茶全泼在谭大人官服上。
满屋子人吓得跪倒一片,周地主额头磕得咚咚响,谁承想这位两广总督眯着眼打量跌坐在地上的小丫头,喉结上下滚动三回,当场掏出五十两雪花银。
要知道这价钱够在长沙城买两间铺面,当天傍晚,李香英就被塞进青布小轿抬进了谭府西角门。
谭夫人捏着鼻子给新姨娘拨了间背阴的耳房,每月初一十五才许到正院请安。
说是姨奶奶,干的还是丫头的活计,天不亮就得站在正房门外候着,等老爷夫人起身要伺候梳洗,三餐得跪在脚踏上布菜。
腊月里怀上身子,照样要泡在冰水里浣洗衣裳,手指头冻得胡萝卜似的肿着。
光绪二十四年春分,李香英在柴房草堆上疼了整宿,接生婆子嫌晦气不肯沾手,还是厨娘实在看不下去,摸黑从后门请来个游方郎中。
孩子落地的哭声响亮,谭钟麟隔着窗户听见是男丁,这才打发人送来半筐红鸡蛋。
可族谱上记名时,这孩子只能排老三,取名谭延闿,平日里下人都唤他"三少爷"。
小延闿五岁开蒙那天,趴在窗台上看嫡出的哥哥们从正门坐马车去学堂。
他扯着娘亲的衣角问:"咱们为啥要走角门?"李香英手里针线活不停,低声说:"等你把四书五经读透了,自然能堂堂正正走大门。"
转眼到了光绪二十九年,长沙贡院外的杏花开了又谢,十九岁的谭延闿提着考篮进场,三场文章作得行云流水。
放榜那日,报喜的衙役把锣鼓敲得震天响,谭家三少爷中了会元!捷报传到谭府时,正赶上晌午饭点。
李香英捧着汤碗的手猛地一颤,官窑瓷砸在青砖地上碎成八瓣,正房太太刚要发作,谭钟麟却抚掌大笑:"快给三姨娘看座!"
这顿饭李香英吃了三十三年,从今往后她再不用站着伺候,碗里终于能盛上热乎饭食。
远在武昌求学的谭延闿连夜写信:"母亲当年教诲,儿字字刻在心头,待我蟾宫折桂,定让您风风光光走正门。"
可惜好景不长,谭钟麟没过几年就瘫在床上,延闿接到家书星夜兼程,衣不解带侍奉汤药。
老头咽气那天,族里长辈围着棺材吵吵嚷嚷,都说庶子没
资格主持丧仪,延闿二话不说捧出皇上御赐的进士匾额,硬是把治丧的主动权攥在手里。
等到李香英油尽灯枯时,谭家祠堂又闹翻了天,几个叔公梗着脖子嚷嚷:"妾室出殡只能走侧门!"
已经当上湖南督军的谭延闿摔了茶碗,纵身跳上楠木棺椁:"今日要么连我一起抬出去,要么开正门送我娘!"送葬队伍到底是从五进大院的正门出去的,沿途百姓看见军警开道、学生执绋,都说比去年巡抚出殡还气派。
这故事在湘江两岸传了百十年,老辈人说起李香英,总要叹声"苦藤结甜瓜"。
妇女能顶半边天,自然不用把指望全押在孩子身上,可那份为娘的心思古今相通,自己吃过的苦,总盼着儿女不用再尝。
谭延闿后来主政湖南兴办女学,大概也是记着母亲当年受的委屈。
要说这世道变得快,当年能把人压死的规矩,如今早成了历史书里的旧黄历,可不管什么年月,当娘的那股子韧劲儿,就像石缝里的野草,给点雨露就能蹿得老高。
谭家老宅的正门早拆了建百货大楼,倒是角门那棵老槐树还在,春天照样开满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