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要处死宋国公冯胜，冯胜问：“微臣手中已没有兵权，年迈连兵器都拿不起，皇上为何还要赐死？”朱元璋说：“太子已死，我也老了，最放心不下你。 洪武二十八年冬天，南京城飘着雪，六十多岁的宋国公冯胜跪在奉天殿外的雪地里，胡子上结着冰碴子，仰头问台阶上的朱元璋："陛下，臣已交出兵符七年，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拨弄着玉如意，声音像冰窟里捞出来的："你还记得鄱阳湖大战吗？你带着二十艘楼船撞开陈友谅的水寨时，朕就想，这员虎将若有二心，谁能制得住？" 冯胜梗着脖子喊："臣身上十七处伤疤，哪道不是为陛下挡的箭！府里地窖藏的都是生锈的农具，义子们都是战乱时捡的孤儿......" "够了！"朱元璋拍案而起，佛珠崩断散落一地，"蓝玉被剥皮实草时，你在府里摔了茶盏；你庄子里的佃户私藏了二十副盔甲，当朕的锦衣卫是瞎子？ 昨夜朕梦见你带着淮西旧部杀进午门，皇太孙躲在龙案下直哭！"冯胜忽然笑了，笑声震得房檐积雪直掉："原来陛下怕的是皇太孙镇不住我们这些老卒子，怕淮西集团翻了天。" 他扯开粗布棉袄，露出胸前狰狞的刀疤——那是武昌城下为护朱元璋中了陈友谅的钩镰枪。"这道疤长了三十年，比陛下的龙袍还早两年。" 冯胜的声音忽然软下来，"七年前臣交出帅印时，陛下还说要与臣共饮黄河水。如今臣每日只在园子里喂鸡种菜，连井绳断了都要喊管家来换，陛下究竟怕什么？" 朱元璋盯着他腰间褪色的玉带，忽然想起当年在濠州城，这小个子士兵背着自己杀出重围的场景。但此刻他看见的，是冯胜身后密密麻麻的影子——徐达、常遇春、蓝玉。 这些跟着自己打天下的人，哪个不是响当当的人物？皇太孙朱允炆才二十来岁，拿什么镇住这些跟着自己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老兄弟？ "不是朕要杀你，"朱元璋往火盆里添了块炭，火星子溅在冯胜脸上，"是朱家的江山要杀你。你以为蓝玉真的想反？ 他不过是仗着功劳大说了几句醉话，可醉话传到百姓耳朵里，就是'淮西将领要换天子'。" 冯胜忽然明白过来，原来从蓝玉被诛九族那天起，自己的脑袋就已经挂号了——兔死狗烹的戏码，不过是换了批主角。 锦衣卫冲上来时，冯胜还在笑，笑自己当年在东昌府杀退元军三十万时，怎么也想不到会冻死在自家皇帝的丹墀下。 他想起去年中秋，孙子们围着他听鄱阳湖的故事，小孙子摸着他的伤疤问："爷爷的血是不是都是甜的？"现在他知道了，功臣的血从来都是咸的，混着帝王的猜忌和江山的重量。 雪越下越大，朱元璋看着冯胜被拖出去的背影，忽然想起凤阳老家的晒谷场。那时候他们蹲在草垛旁啃窝头，冯胜拍着胸脯说："等咱打下江山，你做皇帝，我做个逍遥王爷就行。" 如今草垛没了，窝头没了，连说这话的人也要没了。他弯腰捡起一颗佛珠，佛珠上刻着"普渡众生"，却在掌心硌得生疼。 崇祯十七年，距冯胜被斩已有二百五十三年。朱由检站在煤山歪脖子树下，忽然想起《明实录》里那段记载，忍不住对着东南方向拱了拱手。 "冯太师，当年太祖爷的刀，终究还是砍在了朱家子孙的脖子上。"雪落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上，像是给三百年前那场血案，盖上了最后一层白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