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有一个女儿，嫁的也不是很远，离我小区也就五分钟左右，没事的时候我就爱溜达，去儿家里看看和女儿说说话，看看孩子。我觉得这是我的乐趣。然而，可能是去的次数多了，后来我发现女婿阴着脸不怎么搭理我了，人有自知之明，我后来就不怎么去了。
女儿出嫁前，女婿可不是这样子。对我阿谀奉承，妈妈前妈妈后，喊的可亲热了。不过我没有把心里的话告诉女儿，害怕影响他们的夫妻感情，女儿就问我为什么现在不去她家里玩了，我就撒谎说去老年大学跳舞有点累不想动弹了。所以没有去。我不去女儿家里了，反而女儿不习惯了，经常带着孩子来看我，有人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子，其实儿子和女婿区别大的很。
女儿抱着外孙按门铃那会儿，我正在阳台剥毛豆。小家伙一进门就扑过来喊“外婆吃糖”，糖纸黏糊糊攥在手心，甜得发苦。女婿站门口鞋柜边上换拖鞋，眼神飘到电视柜那盆蔫了的绿萝就定住了——那还是他去年送我生日搬来的。女儿絮叨“妈你最近气色真好”，我喉咙里那句“你老公是不是嫌我烦”滚了三滚，咽下去变成“老年大学新学的广场舞挺锻炼人”。
有些事儿窗户纸薄得像糯米纸，一捅就破。上周买菜碰见亲家母，她拉着我手说“现在的年轻人啊，回家就想关起门过二人世界”。这话听着像闲聊，可我数了数，她提了五次“二人世界”，指甲掐得我手背生疼。女儿家玄关挂的那幅十字绣还是我绣的，“家和万事兴”五个大红字，女婿的公文包天天蹭过去，边角早磨起毛了。家和？兴许只是他张家的“和”，我这外姓人连串门都成了打扰。
批判就从这儿开始：多少丈母娘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套老规矩腌透了心？我溜达那五分钟路，踩碎的是女婿心里“一家之主”的体面。那些婚宴上喊得震天响的“半个儿”，本质是套亲情高利贷——丈母娘得存款，女婿随时能赖账。女儿抱着孩子回娘家的次数越多，女婿的脸就越阴得像梅雨季的腌菜缸，他哪是嫌我串门，是怕自己“主权领土”被侵犯。
更荒诞的是这套“主权论”的性别双标。亲家公来女儿家，女婿开茅台陪下棋，阳台吞云吐雾称兄道弟。轮到我想看外孙演新学的儿歌，就成了“没有边界感”。社区广场舞队赵姐说得透：“咱们当姥姥的，给钱时是亲妈，上门时是倭寇！”女儿家冰箱贴压着的旅游计划表，三亚机票订了三张，我假装没看见旁边铅笔写的“带岳母加钱另算”。
女儿突然开始周周带娃回娘家，外卖盒子堆满厨房垃圾桶。上周她撸起袖子帮我擦抽油烟机，油污没擦净，眼泪先滴在滤网上：“妈，他嫌我做的菜太咸……”我才知道女婿连她回娘家吃顿饭都要甩脸子。当年他俩谈恋爱，这小子蹲巷子口给我剥两斤小龙虾，虾壳堆成小山也没喊句累。如今女儿切个水果端进书房，他都能摔鼠标吼“别打扰我加班”。呵，什么加班，电脑屏幕上斗地主炸弹乱飞呢。
最扎心的是外孙的童言无忌。上个月带他去喂鸽子，孩子突然搂我脖子说：“外婆别死，爸爸说老人常来会累死。”三岁娃娃懂什么生死？分明是女婿的冷箭扎穿了童真。我摸着孩子后脑勺软毛，想起他百日宴上女婿举杯祝酒“四代同堂多热闹”，现在倒嫌热闹折寿了。这哪是怕老人累，是怕自己的游戏时间被丈母娘搅和。
女儿把毛豆盆抢过去剥，指甲盖劈了也没停。她突然没头没尾冒一句：“下月我想报个烘焙班。”阳光照着她头顶两根白头发，银亮亮扎得我眼疼。结婚才四年，当年那个烤糊饼干都能笑半天的姑娘，现在报班都要看人脸色。我捏着豆壳的手直抖——要是当初硬气点拆穿女婿变脸，是不是她就不用活得这么小心翼翼？
前天在老年大学学剪纸，红纸没剪两下，手指头先拉了道口子。老师忙不迭递创可贴：“儿女福享多了就这代价！”满教室老头老太哄堂大笑，笑着笑着有人低头抹眼角。回家路上拐去女儿小区，健身器材区看见女婿举着孩子玩滑梯，外孙咯咯笑冲他喊“爸爸真好”。我站在香樟树影里看了十分钟，转身时踢到颗石子。骨碌碌滚进下水道的声音，像我那些没出口的话，闷闷沉进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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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
适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