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诗经》"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的怅惘低吟,到《拾遗记》中江妃二女解佩赠郑交甫的绮丽传说,汉水女神的形象在千年文脉中流转生姿。 但当我们试图将其与《九歌》中的湘君湘夫人并置对观,迷雾却骤然升起 —— 这两组神女究竟是同源异流的镜像,还是承载着不同文明基因的独立存在? 齐鲁韩三家诗、司马贞《史记索隐》、焦赣《易林》并刘向《列仙传》皆持此论。然而二湘与二女对应关系为学术界争议之大难。 钱穆先生从地理考证视野考证洞庭沅湘澧诸水皆在江北,湘为汉,屈原放居汉北,所祭湘君为汉水之神。游国恩先生持疑而对,誓称诸水在江南,并断二湘为配偶之神,江妃二女不同沅湘澧诸水二湘。 姜亮夫先生遍引历代二女与二湘之论证,于楚地民歌本位而证二女为湘夫人。当知,楚国固当先存两位女子之传说,汉北、江南地域之差异,民间口耳相传之异化。 虽然,刘向笔下的汉女表现出了美丽的特征,但大量的美丽形象描绘则是在东汉后期。这时社会动荡,礼乐崩坏,儒家丧失话语权,人们思想观念更加多元,审美观亦发生变化。 汉女逐渐摆脱礼教的樊笼而变得更加自然,美艳成为其突出表征。汉献帝建安十三年(208),杨修、徐干、阮瑀、陈琳、应玚和王粲等人,以汉女为题,制作了同题《神女赋》。 徐干、阮瑀和应玚等人的创作传到后世,多有佚失,仅存片语,难窥全貌,价值不大,仅以应玚的创作为例:腾玄眸而俄青阳,离朱唇而耀双辅。红颜晔而和妍,时调声以笑语。 虽然只是残句,但得益于铺饰为长的赋体特性,以玄眸、朱唇、红颜、声笑的空间铺陈塑造美艳绝伦的形貌,为世人眼羡。 最值得探讨的莫过王粲之作,王氏卜居万山十五年,颇识汉女,故其极尽赋体铺陈夸饰之能事,以形体、肤色、服饰和动作等空间铺排尽绘汉女之绝艳。 口譬含丹,目若澜波。美姿巧笑,靥辅奇葩。戴金羽之首饰,珥照夜之珠晔…"王氏笔下,汉女于天地阴阳普化,淑真夭丽,绝欲脱俗,形貌神韵令人心扉荡漾,集神性与美艳于一体。 杨修之文亦如王氏之作,着力铺化汉女的美艳,盛容玄雅,华服盛饰,凌波微步,体纤肤琼,其云:盛容饰之本艳,奂龙采而凤荣。翠黼翚裳,纤谷文袿。顺风揄扬,乍合乍离。 飘若兴动,玉趾未移。详观玄妙,与世无双。华面玉粲,韡若鞭蓉。肤凝理而琼絜,体鲜弱而柔鸿微讽说而宣谕,色欢怿而我从。" 汉女玉面临风,妙婧纤腰,亭亭玉立,令人神驰向往。需要注意的是,这时汉女的美艳是文士基于现实社会的女乐舞女的创想。我们知道,汉代乐舞盛行,许多舞女、乐工美艳惊人,颇得人们喜爱。 如阿娇以前便是舞女,后来得武帝喜爱而入主后宫,而赵飞燕入宫以前是阳阿公主家的舞女,并且还出现王公贵族与人主争女乐"的现象。 而一般的文士无法得到这些现实美女,就将这份情愫转投至汉女之类的神女身上,以获得内心的宽慰。 汉初,黄老思想盛行,多年的社会动乱,使人们感到生命的短暂,故对长生不老、修炼成仙乐此不彼。而汉女作为传说中的女神,则与玉女、素女和玄女等共同承担了人们的寄托。 又《汉武帝故事》载:神君者,长陵女子也,死而有灵 神君曰:霍将军精气少,寿命不长。吾尝欲以太一精补之,可得延年。" 凡女神君死而有灵,化为神女,男子与之交合可得太一之精,遂可延年益寿。汉女亦为神女,与神君相仿,也当含有此种功能。 汉末陈琳的《神女赋》则表现出此点。其虽未出脱汉女美丽内涵,但是外衍出与其交合而有延年益寿的功用:仪营魄于仿佛,托嘉梦以通精感仲春之和节,叹鸣雁之嗈嗈。 面对女神的艳美,不由生发阴阳之性,嘉和以长生之思,显然为房中术。房中术古已有之,正如前述,此为生殖崇拜观念的无意识和黄老思想的有意识行为。 而东汉道教的形成则加剧了房中术的传播,为诸多道教徒与文人士子所爱,因此才有陈琳的越礼"之思,但这种行为绝不止一人,而是整个文人士大夫阶层普遍存在的观念,只不过明显与否。 还有一类辞赋,没有描绘汉女的具体形貌,只是对汉女故事的隔代祖述。诸如张衡《南都赋》:"耕父扬光于清泠之渊,游女弄珠于汉皋之曲。 正统文学则多赋予其美丽、才艺和贞性,且朦胧的延年益寿功用多与儒家礼教背对,而成礼防与房中术的对立,这是民族集体无意识与个体有意识碰撞的结果,也成为汉魏六朝神女赋的共同书写模式。
从《诗经》"汉有游女,不可求思"的怅惘低吟,到《拾遗记》中江妃二女解佩赠郑交甫
谦语话书风
2025-06-16 18:17: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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