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47年，张献忠带着少数亲卫正在凤凰山勘察地形。突然，密林深处射出一支冷箭，穿透了他的咽喉。这个在明末乱世中纵横捭阖权的枭雄，来不及发出一声呼喊便坠马而亡。 山中的晨雾还未散尽，“将军，此地林深草密，恐有不测。” 亲卫队长赵能低声劝阻，手按腰间朴刀。 跟随张献忠十五年，从延安府的饥民到大西国的禁军统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位主子的多疑与残暴早已在四面八方埋下杀机。 张献忠嗤笑一声，扯动缰绳向前行出数步，乌骓马不安地刨着蹄子。“普天之下，敢取我张献忠性命者，还没生出来！” 他忽然俯身从地上拾起半片断裂的箭羽，“去年在保宁，那三个想行刺的秀才，被我剥皮时还在喊着孔孟之道呢。” 话音未落，一支雕翎箭破空而来，箭杆上涂着的黑漆在晨雾中几乎隐形。赵能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惊呼，便眼睁睁看着箭头从张献忠左侧咽喉钻入，箭羽在颈后剧烈震颤，如同濒死的黑鸟扑扇翅膀。 这位曾在成都城头杀得血流成河的枭雄，身体猛地向前扑在马颈上，鎏金匕首 “当啷” 落地。宝石在石板上滚动的声音，竟比亲卫们的惊呼还要清晰。 他试图转头看清刺客方向，喉管里涌出的鲜血却堵住了所有声响，只能从鼻腔发出 “嗬嗬” 的哀鸣。 密林里的人影闪过，赵能追出三十余步，在一丛野杜鹃下拾得一枚刻着 “杨” 字的箭簇。这个姓氏像烙铁般烫在他手心 —— 十年前那场让张献忠屠戮三万降兵的襄阳之战，正是杨嗣昌督师围剿的战场。 “爹，那魔头今日必过凤凰山。” 杨承祖将第二支箭搭在弓上，声音因过度用力而发颤。他右肩的旧伤在阴雨天隐隐作痛，那是崇祯十四年襄阳城破时，被张献忠的亲兵用长矛刺穿留下的窟窿。 身后的老仆杨忠正用布擦拭着祖传的牛角弓，弓梢镶嵌的铜饰磨得发亮，这张弓曾射穿过三只猛虎，此刻弓弦上还缠着去年清明采的艾草，据说能震慑邪祟。 “记住你兄长是怎么死的。” 杨忠的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他左手缺了两根手指，那是在杨府被攻破时，为保护年幼的杨承祖被砍断的。 “崇祯十四年襄阳城破，你二哥被张献忠亲自割了舌头，挂在城楼三天三夜。乌鸦啄食他眼珠时，那魔头还在城楼下饮酒作乐。” 老人浑浊的眼睛突然迸出精光，“瞄准咽喉，别让他多喘一口气。” 这对潜伏三年的复仇者，正是前督师杨嗣昌的幼子与家仆。当年杨嗣昌因围剿张献忠失败，在沙市服毒自尽前，曾将尚方宝剑的剑穗扯下来塞进杨承祖怀里。“若不能除贼，便让这剑穗吸他的血。” 如今那枚染着药渍的剑穗，正别在杨承祖的箭囊上。 张献忠攻破襄阳后，不仅掘了杨家祖坟，将杨嗣昌的尸骨拖出来鞭打三百，还把杨府上下七十余口驱赶到校场，让他们互相残杀。 唯独让十岁的杨承祖带着老仆逃出生天 —— 当时张献忠指着瑟瑟发抖的少年笑道：“留着他，好让世人看看反抗我的下场。” 这个故意留下的活口，终成索命的厉鬼。 “将军可知，如今川中百姓皆盼您死？” 谋士汪兆麟曾在成都宫的烛火下直言，他袍角还沾着青羊宫大屠杀时的脑浆。 当时张献忠正把玩着新制的人皮鼓，鼓面蒙着的是蜀王朱至澍的王妃，鼓边镶嵌的银钉闪着冷光。“百姓？老子给他们饭吃，给他们活路，他们该谢我！” 他将鼓槌重重砸下，震落的烛泪滴在鼓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污渍。 他从未明白，自己的 “恩威并施” 在蜀人眼中是怎样的噩梦。 攻陷重庆时，他将守城官员的妻女剥光衣服游街，让士兵用烧红的烙铁在她们背上烫出 “降者免死” 四字；占据成都后，为震慑反抗者，竟将数万士子驱赶到青羊宫前集体屠杀，血流顺着宫门前的台阶汇成溪流。 更遑论那些因 “开科取士” 之名被骗来的读书人，他们以为能谋得一官半职，最终却被捆在锦江岸边的木桩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人被沉入江底。 “张贼一日不除，川中无宁日。” 南明总兵曾英在泸州誓师时，指着地图上的凤凰山，手指戳穿了标注着 “咽喉要道” 的羊皮。他靴筒里藏着蜀王朱至澍的血书，那是去年成都城破前夜，老藩王咬破手指写下的求救信。 “此獠生性多疑，必亲往勘察地形，届时便是天赐良机。” 他暗中联络了被张献忠灭门的二十余家蜀地大族，其中就包括藏匿着杨承祖的杨氏残余势力。 上个月在嘉定州的秘密聚会上，三十七个戴着斗笠的身影歃血为盟，将各自珍藏的宝物换成了弓箭与毒药。 此刻的凤凰山，杨承祖握着还在震颤的弓弦，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看见亲卫们慌乱地围向张献忠的尸体，有人想用金疮药堵住那不断涌血的伤口，却被喷涌的血柱溅了满脸。老仆杨忠递来水壶：“少爷，该走了。” 壶里的酒洒出来，在地上洇出深色的痕迹，像极了襄阳城破那日母亲倒在血泊中的模样。少年却死死盯着那具逐渐冰冷的躯体，突然跪倒在地，对着成都方向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撞在一块尖石上渗出血迹：“爹，二哥，大仇得报了！” 赵能将张献忠的尸体运回成都时，整座城池都在颤抖。四个亲卫轮流抬着的担架不断滴落血珠。 这位统治四川两年的枭雄，他或许至死都不明白，那些被他视为蝼蚁的百姓、被他当作草芥的世家，早已用仇恨编织成致命的罗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