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返程,1个女孩在高铁上靠着我睡了7小时。
我忍着半边身体的僵硬,没有推开她。
下车时她在连声道歉后匆匆离去。
我活动着酸麻的肩膀,直到想用现金买水时才发现异常,钱包里的600元不翼而飞。
我立刻想到了她,愤怒和自嘲同时涌上。
然而下1秒,我却在外套内袋里摸到1个硬物。
掏出一看,是1张她的证件照,背面用娟秀字迹写着1串电话号码。
更让我脊背发凉的是,在灯光侧照下,照片背后显露出几行几乎被擦掉的铅笔字痕。
01
车厢里的空气闷热而凝滞,混杂着廉价盒饭的气味和汗水的酸味,空调费力地搅动着却收效甚微。
我叫陆延,是一名法务审计师,日常工作就是从那些枯燥乏味的报表里揪出被刻意隐藏的贪婪与欺骗。
此刻,我正被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无穷无尽的数字搅得头晕目眩,太阳穴隐隐作痛。
身旁的座位从列车启动后就一直空着。
直到列车在一个陌生的中途小站短暂停靠,一个拖着小型行李箱的女孩才在我旁边坐了下来。
她看起来年纪很轻,大约二十岁上下,穿着一条洗得发白的浅蓝色连衣裙,脚上的帆布鞋边缘已经有些磨损了。
她安放好行李后便安静地坐下,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拿出一本旧书,书页泛着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她没有碰手机,只是专注地低头阅读,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影子,侧脸的线条柔和得如同铅笔画。
我仅仅瞥了一眼就收回目光,重新沉入自己的数字世界。
对于我这样的审计师来说,身边的人是男是女是高是矮,都只是无关紧要的背景信息。
我的世界里只有借方与贷方,以及隐藏在它们之间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
列车平稳前行,窗外的景色从城市的钢铁丛林逐渐过渡为田野的纵横交错。
车厢里嘈杂的人声慢慢低沉下去,只剩下车轮与铁轨规律撞击的单调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我感到右肩微微一沉。
转过头,发现是那个女孩。
她不知何时睡着了,脑袋轻轻歪倒,柔软的发丝刚好贴在我的肩头。
她手中的书滑落在腿上,呼吸均匀而轻浅,像一只疲倦的小动物。
我下意识地想要推开她。
萍水相逢,我不习惯这种没有边界感的接触。
但抬起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她睡得很沉,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梦中也承载着某种沉重的心事。
我注意到她眼下有一抹淡淡的青色,那是用再多化妆品也难以遮掩的疲惫痕迹。
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悯让我放弃了叫醒她的念头。
算了,不过几个小时而已。
我调整了一下坐姿,好让她靠得更舒服些,然后戴上了降噪耳机,试图重新集中精神工作。
然而肩膀上那份温热的重量和若有若无的洗发水清香,却像一种微妙的干扰信号,不断扰乱我的思绪。
我向来习惯用逻辑和规则构筑自己的安全区,而这意外的靠近,打破了我熟悉的节奏。
时间在一种焦躁与安宁交织的古怪情绪中缓慢流逝。
从黄昏到深夜,窗外流光掠过,车厢内灯火通明。
她一直没有醒来。
乘务员推着餐车经过时,我犹豫片刻,还是没有唤醒她。
她看起来真的太累了。
七个小时,四百多分钟。
我几乎是僵硬着半边身体,完成了一份上市公司初步审计报告的草案。
当列车广播响起“云州站”的提示音时,我才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臂。
“醒醒,到站了。”
她猛然惊醒,像只受惊的小鹿,眼神里满是迷茫。
当她意识到自己一直靠在我肩上时,脸颊瞬间变得通红。
“对……对不起!我实在太困了,真的非常抱歉!”她语无伦次地道歉,慌乱地收拾着自己的书和背包。
“没关系。”我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肩膀,声音有些发紧。
长时间保持同一姿势让我的肩颈像是灌了铅。
她低着头不敢看我,抓起行李箱,几乎是逃跑般汇入了下车的人流,很快消失不见。
我松了口气,感觉车厢里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收拾好电脑和文件,我起身准备下车,习惯性地摸了摸裤子后袋的钱包。
触感不对。
我的心猛地一沉,迅速掏出皮夹。
钱包还在,但内层备用的六百元现金不见了。
那是我特意准备的几张新钞,用来应付出差时可能遇到的无法移动支付的场合。
我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那个女孩。
一股被欺骗利用的怒火瞬间涌上头顶。
我自嘲地笑了笑。
陆延啊陆延,你每天在几十亿的资金流水里追查欺诈,却在一个小姑娘身上栽了跟头。
什么疲惫,什么柔和的侧脸,全是伪装。
人家只是在找一个看起来无害、可以长时间依靠的“枕头”,顺便取走一点“枕头费”。
我快步冲下列车,挤进熙攘的出站口,试图在人群中寻找那条浅蓝色的裙子。
但人潮汹涌,她早已无影无踪。
愤怒、懊恼,还有一丝被自己愚蠢到的羞耻,让我的脸色变得难看。
我拿出手机准备叫车去酒店。
就在这时,我感觉到外套的内侧口袋里似乎多了个硬硬的小方块。
伸手进去,掏出来的东西让我愣住了。
那是一张一寸证件照。
照片上的女孩,正是刚才靠在我肩上的那个。
她微笑着,眼神明亮,与睡着时疲惫的模样判若两人。
而在照片背面,用秀气的字迹写着一串电话号码。
钱包里少了六百元,口袋里却多了一张照片和一个号码。
这不是简单的盗窃。
我的大脑瞬间冷静下来,法务审计师的本能开始运转。
盗窃是为了钱,得手后应该立刻消失,为什么要留下联系方式?
这更像一个……陷阱?
或者,一个谜题?
我看着那串数字,一种强烈的不安攫住了我。
这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02
云州的夜晚潮湿闷热,霓虹灯光在湿漉漉的空气里晕开,显得有些模糊。
我站在出站口的台阶上,捏着那张薄薄的证件照,晚风吹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心头的疑云。
丢失六百元,对我的收入来说算不上重大损失。
报警?警方大概率会把这当作普通扒窃案处理,记录后便石沉大海。
但这张照片和这个号码,让整件事的性质变得完全不同。
这不是随机的扒窃,这是有预谋、有目的的行为。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仙人跳的前奏?可这手法未免太拙劣了。
把自己的照片和联系方式直接送到“受害者”手里,不合逻辑。
我的职业病犯了。
在我的工作中,任何不合逻辑的细节,都可能指向一个被刻意掩盖的真相。
我拖着行李箱,没有直接去酒店,而是在车站附近找了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茶馆。
点了杯清茶,在角落坐下。
茶水的微苦让我混乱的思绪稍微清晰了些。
我将证件照放在桌上仔细端详。
照片背景是标准的纯蓝色,右下角有个不起眼的钢印,刻着“云州大学”的字样。
线索一:她可能是云州大学的学生。
再看照片背面。
那串电话号码是用蓝色圆珠笔写的,字迹娟秀,但笔画末端有些微颤抖,似乎写字的人心情并不平静。
号码是本地区段。
我拿出工作手机——这是部经过信息安全处理的设备,用它来处理敏感信息更安全。
我没有直接拨打那个号码。
在不清楚对方意图的情况下,直接联系可能打草惊蛇,或让自己陷入被动。
我先尝试用社交软件搜索这个手机号。
微信显示“用户不存在或设置了隐私”,其他平台也一无所获。
这在预料之中,如果对方想隐藏自己,这是最基本的手段。
接着,我打开了一个内部使用的信息聚合工具,输入了这串号码。
这个工具能通过非公开数据库接口查询号码的实名信息和关联账户。
几秒后,屏幕弹出结果。
号码的实名登记人名叫“苏言”。
性别女,年龄二十二岁。
登记地址是云州大学的学生宿舍区。
这个名字,和照片上女孩那种安静的气质很相配。
苏言,云州大学学生。
信息对上了。
但接下来弹出的关联信息让我皱起了眉。
这个号码在四天前有过一次“停机保号”操作记录,目前处于半停用状态,只能接收短信,无法拨出或接听电话。
一个正在使用的号码,为什么要突然办理停机保号?
这通常是为了躲避什么人。
我的手指在触摸板上快速滑动,开始下一步挖掘。
既然知道了她的名字和学校,互联网上总会留下痕迹。
我开始在云州大学的校园网、论坛里搜索“苏言”这个名字。
很快,我找到了一些信息。
苏言是云州大学文学院大三学生,成绩优秀,拿过几次奖学金。
论坛里有几张她在文艺晚会上演奏古筝的照片,照片里的她气质温婉,与证件照上的样子别无二致。
但所有关于她的信息都截止在八天前。
八天前,她在校园论坛上还发过询问暑期实习的帖子。
此后,她的所有社交账号全部停止了更新。
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一个活跃的大学生,社交活动突然断崖式停止,这本身就是强烈的危险信号。
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
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了。
这绝对不是六百块钱的事。
一个念头在我脑中闪过。
我重新拿起那张证件照,将它对着灯光。
照片纸质普通,但边缘裁切有些毛糙,像是用不锋利的剪刀手工裁剪的。
我的目光停留在照片背面,电话号码的下方。
在灯光透射下,我隐约看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压痕。
我立刻从电脑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便携式紫外线笔。
这是查账时用来检查票据真伪的工具。
我关掉紫外线灯,用笔尖的硬质塑料,以很小的角度在那片区域轻轻刮擦。
随着我的动作,一些石墨粉末的痕迹奇迹般显现出来。
这是用铅笔写字后用橡皮擦掉,但因书写用力过猛而在纸张上留下无法复原的凹痕。
通过侧向刮擦,可以让石墨粉末填充进这些凹痕,从而使字迹重现。
这是法证学里基础的笔迹还原方法。
几个模糊的字,慢慢浮现在电话号码下方。
“救我……他们在看……青石巷……”
字迹潦草,断断续续,充满惊慌。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
“救我”。
这两个字像钉子般钉进我的眼睛。
那个女孩,在长达七个小时的靠近里,不是在偷我的钱,而是在用一种近乎绝望的方式,向我这个陌生人求救。
她被监视着。
她不能说话,不能用手机,甚至不能有任何异常举动。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利用睡觉这个最不起眼、最能放松他人警惕的姿态,悄悄将这张承载求救信息的照片塞进我的口袋。
而那六百块钱……我瞬间明白了。
那不是盗窃,那是伪装!
她故意拿走我的钱,是为了让我下车后第一时间发现异常,从而找到这张被刻意留下的照片!
如果我没有发现钱少了,我很可能直到换衣服时才会发现这张照片,那就太迟了。
这是一个设计得何等精密的求救信号!
它算准了我的反应,算准了一个普通人失窃后的行为模式。
青石巷……我立刻在地图上搜索这个地名。
青石巷是云州老城区的古玩街,鱼龙混杂。
我再也坐不住了。
一种强烈的责任感和后怕像电流般穿过我的身体。
如果我当时把她推开,如果我把这当作普通失窃而置之不理,那这个名叫苏言的女孩将会面临什么?
我拿起手机,这一次没有犹豫。
我没有拨打那个停机的号码,也没有打给报警电话。
在不清楚“监视”她的是什么人、势力有多大的情况下,贸然报警可能会直接把她推入深渊。
我拨通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对面传来睡意惺忪、极不耐烦的声音。
“陆延?你最好有天大的事,不然我明天就去你公司投诉你扰人清梦!”
“老周,听我说。”我的声音因紧张而有些沙哑,“我需要你帮我查个东西,现在,立刻。”
电话那头的人,是我在公安系统的发小,周帆。
03
“你疯了?”周帆的声音从听筒传来,睡意全无,只剩下震惊,“半夜三更,你让我用内部系统查一个陌生女孩?还可能涉及被监视?陆延,你是不是出差把脑子出糊涂了,这是严重违规!”
“我没糊涂。”我压低声音,尽量让语气平稳可信,“我刚经历了一件事,所有逻辑都指向这女孩处于极大危险中。我需要知道她在青石巷留下了什么线索,更需要知道,是谁在监视她。”
我快速将高铁上的经历、证件照、停机的号码和隐写字告诉了他。
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客观陈述事实和基于事实的推断。
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能听到周帆沉重的呼吸声,他在权衡。
“老周,我欠你一个大人情。就这一次。”我加重语气,“我有非常不好的预感。这事可能比想象的要复杂。”
“……地址发我。”终于,周帆妥协了,“我先调取青石巷沿街的公共监控,看看能不能找到你说的女孩。但是陆延,你别乱来!在事情搞清楚前,你别自己掺和进去!”
“我明白。”我挂断电话,将“青石巷”三个字发了过去。
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
茶馆里冷气很足,我却觉得手心一直在冒汗。
我一遍遍复盘整个过程,寻找可能忽略的细节。
那个女孩,苏言,她为什么选择我?
是因为我看起来像个普通上班族,不容易引起怀疑?
还是因为我坐在她身边,是她唯一的机会?
“监视”她的人,和她一起上了高铁吗?
我努力回忆,当时车厢里还有哪些人。
但我的注意力全在电脑上,对周围只有模糊印象。
我只记得,在我座位斜后方,好像有个穿深色外套的男人,从上车到下车几乎没怎么动过,大部分时间在闭目养神。
是他吗?
无法确定。
大约半小时后,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周帆发来的消息。
不是文字,而是一段压缩过的视频。
我立刻戴上耳机点开。
视频画面质量有些差,是典型的街道监控视角,时间戳显示是今天傍晚,也就是我乘坐的高铁到站后不久。
镜头对准青石巷的一个路口,旁边是家已打烊的旧书店。
画面中,苏言出现了。
她还是穿着那条浅蓝色裙子,拖着那个小行李箱,步履匆匆。
她似乎在寻找什么,不时回头,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恐惧。
就在她走到旧书店门口时,一辆深灰色的商务车悄无声息滑到她身边。
车门打开,一个穿深色外套的身影从车上下来。
就是他!
虽然画面模糊,但我一眼认出了那个身形轮廓,就是我在高铁上瞥见的那个男人!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对苏言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言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她似乎想反抗,但男人的手按在了她后腰上,那是个既能安抚又能控制的动作。
苏言脸色变得惨白,最后,她还是顺从地上了车。
行李箱被男人随手扔进后备箱,商务车很快汇入车流消失。
整个过程不到三十秒,快得像场排练好的默剧。
路上的行人来来往往,没人注意到这短暂的一幕。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不是家庭纠纷,也不是普通情感问题。
这分明是一场绑架,一场被精心伪装成“自愿”的绑架。
那个男人和苏言绝对认识,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充满胁迫与恐惧。
周帆的电话紧接着打来,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陆延,你惹上大麻烦了。我查了那辆车,是套牌车。原车是辆白色的家用车,跟这辆深灰商务车毫无关系。”
套牌车。
这是犯罪分子的标准配置。
“我还查了那女孩,苏言。”周帆继续说,“档案很简单,云州大学的优等生,家境普通,父亲苏文渊,是退休的中学历史老师,母亲早逝。社会关系非常单纯,没有任何不良记录。”
一个单纯的女大学生,怎么会惹上这种人?
“等一下,”我的大脑飞速运转,“你说她父亲苏文渊,是退休教师?”
“对,档案上是这么写的。有什么问题?”
“我手头正在办的案子,”我的声音有些干涩,“是一家叫‘东海集团’的公司的账目审计。在他们子公司‘东海文旅’的一笔可疑土地收购案里,有个关键经手人,也叫苏文渊。他负责对那块土地上附属历史文物的价值评估。但这个苏文渊,在一个月前,因‘意外’车祸去世了。”
电话两头陷入死寂。
我和周帆都意识到,这两件事,绝不是巧合。
“陆延,”周帆的声音变得异常严肃,“东海集团的案子,我知道,是省里督办的重点经济案件。你现在立刻马上,把手里的所有东西都带到我这里来。不,别来我单位,来我家!从现在开始,不要再用你自己的手机和任何人联系!”
我的手指冰凉。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苏言会在求救信里写上“青石巷”了。
她可能并不知道自己会被带去哪里,但她知道,青石巷旧书市场,是她父亲苏文渊生前最喜欢去的地方。
她想通过这个她父亲的印记,留下最后的线索。
而她选择我,这个萍水相逢的法务审计师,或许也不是偶然。
她可能从父亲那里听说过我的职业,知道我们这种人对异常信息有着天然的敏感。
又或者,这真的只是命运的安排,让她在一个绝望的时刻,遇到了唯一可能解读她求救信号的人。
我猛地站起身收拾东西。
当我准备离开时,我注意到茶馆靠窗的位置坐着个男人。
他戴着一顶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正低头看着手机,但他的余光却一直有意无意地飘向我这个角落。
我的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我被盯上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出站口?还是我进这家茶馆的时候?
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现在冲出去只会被对方堵个正着。
我坐回原位,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看手机,大脑却在疯狂计算逃离路线。
茶馆有两个门,一个正门,一个通往后巷的员工通道。
我给周帆发了条信息:“我被盯上了,在茶馆。准备走后门,想办法在后巷接应我。”
然后,我站起身,没有走向后门,而是径直走向那个戴鸭舌帽的男人。
在对方错愕的目光中,我走到他面前,把桌上那杯没喝完的清茶重重放在他桌上,脸上带着一丝职业性的冰冷微笑。
“朋友,盯梢是个辛苦活。这杯,我请了。”
说完,不待他反应,我猛地转身,用最快速度冲向后巷的员工通道。
身后传来了桌椅被撞翻的巨大声响。
游戏开始了。
04
后巷狭窄肮脏,堆满油腻的垃圾桶,空气中弥漫着食物腐败的酸臭味。
我一冲出来就拼命向前跑,皮鞋踩在湿滑地面溅起污水。
我没有回头,但能清晰听到身后传来的急促沉重的脚步声。
那个人追上来了。
我的心跳得像擂鼓,肾上腺素在血管里疯狂奔涌。
我不是动作电影里的特工,我只是个每天和报表打交道的审计师。
我的体能仅仅维持在“健康”水平,和这种专业的“尾巴”比起来毫无优势。
唯一的优势,是我对这座城市的熟悉。
大学四年,我是在云州度过的。
这片老城区,当年是我和朋友们最喜欢钻的小巷子。
前面是个丁字路口,左边通向灯火通明的大街,右边是更深更黑暗的巷子。
我毫不犹豫选择了右边。
在大街上我跑不过他,还会暴露在更多未知视线里。
只有在复杂环境里才有机会。
巷子越来越窄,两旁是斑驳的老式居民楼。
我听到身后那人的喘息声越来越近。
他显然也急了,开始大声喝骂:“站住!别跑!”
我当然不会站住。
我咬着牙,用尽全身力气冲过一个拐角。
眼前豁然开朗,是个小小被几栋楼围起来的死胡同。
我的心凉了半截。
死路。
身后的脚步声已到拐角。
我没有时间再犹豫。
我看到胡同尽头有处半人高的围墙,墙上爬满藤蔓,墙后似乎是片居民区的绿化带。
我猛地冲过去,将电脑包甩过墙头,然后双手扒住墙沿,双脚在粗糙墙面上一蹬,拼命向上翻。
常年缺乏锻炼的身体在此刻发出抗议,手臂肌肉酸痛得几乎要撕裂。
就在我半个身子翻过墙头时,一只手从后面抓住了我的脚踝!
那只手像铁钳一样有力。
我整个人被拽得失去平衡,险些摔下去。
我回头,看到了那张在鸭舌帽阴影下的脸,凶狠而狰狞。
“给我下来!”他怒吼着用力向后拖拽。
我急中生智,用另一只没被抓住的脚狠狠踹向他的脸!
这一脚正中他的鼻梁。
他闷哼一声,手上的力道一松。
我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机会猛地用力,整个人狼狈地翻过围墙,重重摔在墙后的草地上。
顾不上浑身疼痛,我爬起来捡起电脑包,一瘸一拐向黑暗中跑去。
身后传来了那人痛苦的咒骂声,他似乎没有立刻追过来,大概是被我那一脚踹得不轻。
我不敢停下,穿过绿化带跑到小区的另一条路上。
一辆深色轿车闪着双闪停在路边。
车门打开,周帆探出头焦急地冲我招手。
我连滚带爬上了车。
车门锁上的瞬间,我整个人瘫在副驾驶座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肺部火辣辣地疼。
“你怎么样?”周帆一脚油门,车子猛地窜了出去。
“还……还活着。”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感觉浑身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周帆从后视镜看了一眼,确定没人追上来,才稍微放慢车速。
他递给我一瓶水,脸色铁青:“陆延,你真是个天才!你知道你刚刚惹了谁吗?我刚收到消息,东海集团的案子牵扯到一个从境外流窜回来的洗钱团伙,手段极其凶残。你等于是在他们虎口里拔了颗牙!”
我拧开瓶盖猛灌了几口水,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去,稍微平复了狂跳的心脏。
“现在说这些都晚了。”我抹了把脸上的冷汗,“苏言被他们带走了。她父亲苏文渊肯定不是意外死亡。他很可能掌握了东海集团的什么关键证据,所以才被灭口。现在,他们又盯上了他唯一的女儿。”
“他们抓她,可能是为了寻找苏文渊留下的证据,也可能是为了灭口永绝后患。”周帆的表情无比凝重,他把车开进一个老旧小区的地下车库熄了火。
这里是他的一个安全屋。
车库里很安静,只有我们两人的呼吸声。
“现在怎么办?”我问。
“我已把情况用加密渠道匿名上报给负责东海案的省厅专案组。但走程序需要时间,而且我们现在没有任何直接证据证明苏言被绑架。那段监控视频在法律上说明不了问题,甚至可被解释为‘情侣吵架’。”周帆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在专案组介入前,我们不能指望任何人。”
“等不了。”我断然说道,“他们既然已开始动手清理‘尾巴’,说明他们很急。多等一分钟,苏言就多一分危险。”
“那你想怎么样?我们两个人去跟一个专业犯罪团伙火拼?”
“不能用蛮力,要用脑子。”我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像分析一份财务报表一样分析我们手里的“资产”和“负债”。
“我们的‘资产’有:第一,我们知道苏言的存在和处境,而对方可能还不知道我们知道多少。第二,我是东海集团的审计师,这是我的合法身份,也是我的保护伞。他们不敢轻易对我下死手,最多是警告和驱离。第三,苏文渊的死和苏言的失踪,都指向同一个核心——东海集团的那个案子。只要我们能撬动这个案子,就能救苏言。”
“那‘负债’呢?我们面对的是一群亡命之徒!”
“最大的‘负债’,是我们不知道苏文渊留下的证据是什么,也不知道它在哪里。”我看着周帆一字一句说道,“但苏言,她一定知道。”
周帆愣住了:“你的意思是?”
“他们抓苏言就是为了找那个东西。反过来说,只要我们能先找到那个东西,我们就能拿到和他们谈判的筹码换回苏言。”
“可我们去哪儿找?苏家已经被翻过底朝天了,警方那边也没任何发现。”
我的目光落在了那张被我紧紧攥在手里的证件照上。
“不,还有一个地方。”我把照片递给周帆看,指了指那个“云州大学”的钢印。
“她的宿舍。”
一个大学女生的宿舍会藏着什么能扳倒庞大犯罪集团的证据?听起来有些天方夜谭。
但此刻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
“走,去云州大学。”我系好安全带眼神变得坚定,“在天亮之前我们必须找到它。”
05
凌晨的云州大学寂静得像座被遗弃的空城。
暑假期间大部分学生都已离校,只有几栋宿舍楼还零星亮着灯。
苏言所在的文学院七号宿舍楼就在其中。
周帆把车停在离学校很远的一个隐蔽角落。
我们不能开车进去那太显眼了。
“我们怎么进去?”周帆看着紧闭的宿舍大门和值班室里昏昏欲睡的宿管阿姨皱起了眉头,“强闯肯定不行会立刻触发警报。”
“山人自有妙计。”我神秘地笑了笑从电脑包夹层里拿出了一张小小的卡片。
那是张云州大学的旧版图书卡是我上学时留下的纪念品。
“用这个?”周帆表示怀疑。
“当然不是直接用。”我走到宿舍楼侧面的一处阴影里观察着墙体上的各种管道和线路。
我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二楼一扇开着窗户的盥洗室。
“你不会是想……”周帆瞪大了眼睛。
“我大学时是攀岩社的。”我一边说一边脱掉外套露出里面结实的T恤,“这里的煤气管道和空调外机刚好可作为攀爬支撑点。对我来说上二楼不比做一份资产负债表难多少。”
周帆看着我眼神像是看一个怪物:“陆延我今天才发现你简直是个宝藏男孩。法务审计师攀岩高手还会点三脚猫的格斗术。你大学到底是念的会计还是念的007?”
“少废话在下面给我放风。”我把电脑包交给周帆活动了一下手脚。
攀爬比想象的要顺利。
老旧的管道虽然有些滑但还算牢固。
我很快就爬到了二楼从盥洗室的窗户翻了进去。
宿舍的走廊空无一人声控灯随着我的脚步声一盏盏亮起又在我身后一盏盏熄灭像一条无声的指引。
我根据周帆查到的信息找到了苏言的宿舍——307室。
门锁着。
我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套开锁工具。
这是我当年为了应付那个总爱丢钥匙的室友跟着学校门口的锁匠师傅学的。
没想到多年以后这项“屠龙之技”竟然派上了用场。
伴随着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响门锁开了。
我闪身进入宿舍轻轻关上门。
一股淡淡的香味扑面而来是那种女孩子常用的香皂和洗发水的味道还混杂着书本的油墨香。
宿舍是四人间陈设很简单。
其中三个床铺都已清空只有靠窗的那个床铺还保留着生活的痕迹。
被子叠得整整齐齐书桌上摆着几本专业书和一个小小的仙人球。
这里就是苏言的“阵地”。
我戴上手套开始仔细搜寻。
我没有像无头苍蝇一样乱翻而是用专业眼光审视着这个空间里的每一件物品。
一个人的生活习惯会反映在物品的摆放和使用痕迹上。
我要找的不是一个明晃晃的U盘或文件袋而是一个“异常点”。
书桌衣柜床底……我都一一检查过没有任何发现。
一切都太正常了正常得就像个普通的女生宿舍。
难道我的判断错了?
我的目光最后落在了书桌上那个小小的仙人球上。
它被养在一个很可爱的卡通花盆里长势很好。
我把它拿起来感觉分量有些不对劲比正常的仙人球盆栽要重一些。
我把花盆倒过来轻轻磕了磕。
一块用防水袋包裹着的东西从花盆底部的排水孔里掉了出来。
那是一个小巧的录音笔。
我找到它了!
我强压住内心的激动迅速将录音笔放进口袋然后把一切恢复原样不留下一丝痕迹。
我翻出窗户顺着管道滑下稳稳落在周帆身边。
“怎么样?”周帆急切地问。
我对他做了个“OK”的手势。
我们迅速回到车里我迫不及待地拿出了那支录音笔。
录音笔的款式很旧但看起来被保护得很好。
我按下了播放键。
一阵滋滋的电流声后一个苍老而疲惫的男声响了起来。
是苏文渊。
“……小言当你听到这段录音的时候我可能已经不在了。原谅爸爸的自私把你卷进这么危险的事情里。东海集团的案子比我想象的要黑暗得多。他们不是在做生意他们是在吃人……我把所有的原始账本和交易记录的备份都藏在了一个他们绝对想不到的地方。那个地方的钥匙就是你小时候我们一起玩寻宝游戏时我教你的那首诗……”
录音到这里戛然而止。
后面是一段长长的忙音。
诗?
什么诗?
我和周帆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困惑。
苏文渊没有说出诗的内容也没有说出藏匿点的具体位置。
他只留下了一个谜语。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按下了接听键并打开了免提。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冰冷而嘶哑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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