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文根据资料改编创作，情节均为虚构故事，所有人物、地点和事件均为艺术加工与现实无关。图片非真实画像，使用AI生成，仅用于叙事呈现，请知悉。

1.那份需要我签字的「特殊」合同

周五晚上十点。张伟坐在沙发上，盯着茶几上的合同。

A4 纸，三页，最上面四个黑体字——陪酒公关。

「月薪八万。」王静站在他对面,声音平静得可怕,「唯一的条件,你必须签字同意。」

张伟的手悬在半空，捏着一支笔。笔帽上印着个银行标志，还是他三年前上班时发的。那公司早倒了，他卡里就剩一百四十二块钱。

「我」他的喉结滚动,「我能不能」

「下周三,法院拍卖咱家房子。」王静打断他,「你还有别的办法吗?」

没有。

张伟当然知道没有。这两个月他投了 37 份简历,只有 3 个面试机会,全都因为「年龄偏大」被拒。35 岁,互联网行业的死亡线。他的大学同学李建国上个月还在朋友圈晒泰国旅游,他连地铁都舍不得坐。

「签了，明天我就去。」王静把笔塞进他手里，「下周就能拿到钱。」

张伟的手指开始发抖。

他想起五年前的婚礼,他握着她的手说「我会用一辈子保护你」。宾客们鼓掌,她的眼睛红了,在他耳边说「我相信你」。

现在，那只手按在他的手背上。

指甲掐进他的肉里。

「签。」王静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钉子,「你只需要签个字,其他的,我来。」

张伟闭上眼，笔尖落在纸上。三个字。一笔一划。像在给自己画押。签完字，王静松开了手。他手背上是四道红印子，跟什么烙铁烫过似的。

她拿起合同，叠好，塞进包里。

「明天晚上,我第一天上班。」王静背对着他穿上外套,走到门口时停下,「你想知道细节吗?」

张伟坐在沙发上，盯着茶几上那支笔。

「不」他听见自己说,「不用。」

门关上了。

客厅里只有冰箱嗡嗡地响，还有他自己的喘气声。张伟低头看着手，那四道红印子越来越深，像四条好不了的伤口。

他突然想吐。

2.她凌晨两点才回家

周六晚上七点，王静开始化妆。

张伟站在卧室门口，看她对着镜子画眉毛。他没见过她化这么浓的妆。眼影是深棕色的，口红红得吓人，睫毛翘得有点不自然。

「我走了。」她站起来，踩上那双十厘米的高跟鞋。

咔哒。

咔哒。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像某种倒计时。

张，张伟想说话。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王静从他身边走过，一股陌生的香水味，不是她平时用的茉莉味，是一种很冲的，说不出的味道。

门开了。

门关了。

张伟站在原地，看着那双被脱下来的平底鞋歪在鞋柜旁边。

他回了卧室，躺在床上看天花板。灯上有块黄渍，去年夏天蚊子撞死在上面留的。他一直说要换，一直没换。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王静发来一条微信：「到了」。

没有句号，没有表情，只有两个字。

张伟盯着那条消息看了足足三分钟，回了个「嗯」。

时间开始变得漫长。

他打开电视，换了十几个台，没一个看得进去。他想睡，闭上眼，脑子里全是那些他不想看的画面。她坐在哪个男人旁边，给人家倒酒，笑着，说些他从没听过的话。

凌晨两点零七分，门锁响了。

张伟猛地睁开眼睛，侧身装睡。

走廊的灯没开。王静光着脚进来，他眯着眼睛，只看到一个影子。头发乱了，领子也歪了，肩膀上好像有什么印子。

她没有看他一眼，直接走进浴室。

咔嚓。

门锁上了。

哗啦啦。

水声响了很久……很久。张伟盯着浴室门缝透出的光，脑子是空的。他想起来，想去敲门，问她「你还好吗」。手抬起来，又放下了。。

四十分钟后，水声停了。

王静裹着浴巾出来，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她走到床边，背对着他躺下，把被子拉到肩膀。

张伟闻到洗发水的味道,是家里那瓶柠檬味的。但在那股清新的香味下面,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他无法辨认的气息——烟草,酒精,还有别的什么。

他的胃开始收缩。

「你还没睡？」王静突然开口，声音很轻。

张伟僵住了。

「睡了。」他闭着眼睛说。

王静没再说话。

屋里很黑。两个人背对着，中间像隔了条河，过不去。张伟盯着墙上的裂缝，去年地震震出来的。他说过要补，也一直没补。

他突然意识到，这个家里有太多「他说过要做但始终没做」的事。

而现在，王静正在替他做那些他做不到的事。

天快亮的时候，他听见她的呼吸变得均匀。

他转过头,看着她的后背。睡衣的肩带滑下来一点,露出一小块皮肤,上面有一个浅浅的红印,像是被什么东西蹭过。

张伟盯着那个红印，喉咙里涌上一股酸水。

他翻身下床,冲进厕所,跪在马桶前,干呕了三次,什么都吐不出来。

3.第一笔钱到账了。

周日上午十一点，王静从包里拿出一沓现金，扔在茶几上。

哗啦。

崭新的红色钞票，散开成扇形。

「两万。」她说，「定金。」

张伟坐在沙发上，盯着那堆钱。手放在膝盖上，手指不自觉地攥紧，骨节都发白了。

「拿去还信用卡吧。」王静倒了杯水,站在窗边喝,背对着他,「你那张卡,上个月逾期了。」

张伟知道。催收电话每天打五次，他已经把那个号码拉黑了。

他伸出手，拿起最上面那一张。纸很新，边角有点割手，在光下反着光。他把钱举到眼前，对着窗户看那条防伪线。那条细细的金属线一闪一闪的，就像……就像在嘲笑他。

「这钱」张伟的声音很沙哑,「干净吗?」

王静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觉得呢？」

张伟垂下手，钞票从指缝滑落，飘回茶几上。

他想起大学时，在图书馆对着一本经济学书发誓「绝不为了钱不要脸」。他想起毕业那年，李建国劝他去做销售，他说「我不喜欢求人」。他想起三年前，猎头给了个高薪职位，说要陪客户喝酒，他想都没想就拒了。

现在，他坐在自己家，盯着老婆用身体换来的两万块。

「只是陪酒而已。」他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像在说服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

王静笑了。

那个笑容很淡，但眼睛里没有任何温度。

「对,只是陪酒而已。」她把水杯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所以你可以安心花这笔钱。」

张伟拿起那沓钱，一张一张地数。二十张，都是新的。数到第十五张的时候，他的手开始抖。数到最后一张，他把钱死死攥在手心，指甲都陷进肉里了。

「我去还款。」他站起身，把钱塞进口袋。

走到门口时，他听见王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张伟,你知道吗?」她的声音很平静,「我其实挺佩服你的。」

他回头。

「你可以把任何事,都合理化成'没什么大不了'。」王静靠在窗边,逆光中她的脸看不清表情,「这是一种天赋。」

张伟握着门把手，手心全是冷汗。

他没有回答，拉开门走了出去。

4.我在会所门口遇到了前上司

周二晚上九点，张伟去小区门口的便利店买烟。

他已经三个月没抽烟了,因为一包烟二十块,够他吃两天泡面。但今天他想抽,想让尼古丁麻痹一下那些他不想面对的念头。

收银员是个小姑娘，递给他找零时多看了他一眼。

张伟知道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上周六,债主在小区门口拉横幅那天,整个小区的人都看见了。他现在就是那个「靠老婆卖身还债的废物」,邻居们茶余饭后的笑料。

他叼着烟走出便利店。打火机按了三下才点着火。

第一口烟吸进肺里,呛得他咳了两声。正要往回走,余光瞥见对面的会所门口,一个女人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走出来。

那个女人穿着黑裙子，踩着高跟鞋，长头发。

是王静。

张伟的烟掉在地上。

那个男人他认识——赵国强,他的前上司,三个月前以「部门优化」为由把他裁掉的人。赵国强西装笔挺,正低头跟王静说着什么,她微微侧着头,笑容温顺。

不对。

那不是王静平时的笑。

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带着讨好意味的、职业化的笑容。

张伟站在便利店门口，整个人像被钉在原地。

赵国强抬起头，看见了他。

「哟!」赵国强松开王静的胳膊,笑着走过来,「张伟?这么巧?」

张伟的喉咙发紧，勉强挤出一个笑。

「赵总。」

「别叫赵总了,都是老同事。」赵国强拍了拍他的肩膀,力度很大,「怎么样,找到工作了吗?」

「还在」张伟咽了口唾沫,「还在看机会。」

「嗐,不着急。」赵国强点了根烟,吐出一口烟雾,「你看,嫂子现在多厉害,咱们刚谈成一个大单子,她功不可没啊。」

张伟的目光越过赵国强的肩膀，看向站在会所门口的王静。

她低着头，正在看手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是吗……」张伟听见自己说。

「可不是嘛。」赵国强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带着一种男人之间心照不宣的暧昧,「老张啊,你家这位,真是贤内助。现在这年头,女人能干,男人就轻松多了,对吧?」

那句「对吧」像根针，一下就扎进了张伟的脊梁骨。

「我」他张了张嘴,「我先回去了。」

「诶,等等。」赵国强掏出名片夹,抽出一张递给他,「有空出来喝酒啊,我这边要是有合适的岗位,肯定优先考虑你。」

张伟接过名片。

纸张很厚，烫金的字体，头衔是「副总经理」——比三个月前又升了一级。

「谢谢赵总。」

「客气啥。」赵国强拍了拍他的背,转身走向停在路边的奥迪,「走了啊,改天约。」

王静跟在他身后，上车前回头看了张伟一眼。

那一眼很短,短到不足一秒,但张伟清楚地看到了她眼底的东西——不是歉意,不是愧疚,而是某种更冰冷的、像在观察实验对象的目光。

车门关上。

奥迪开走了。

张伟站在便利店门口，手里的名片被他的指甲掐出了褶子。

回到家,他把所有的灯都打开,翻箱倒柜找出那份合同。三页 A4 纸,他逐字逐句地读,读到第三页附页时,看到一行小字:

「客户名单由公司安排，乙方不得拒绝。」

张伟盯着那行字，盯了很久很久。

他突然想起签字那天,王静说的那句话——「你只需要签个字,其他的,我来。」

原来「其他的」，包括他的前上司。

包括那个曾经当着全公司的面羞辱他「你这种人，迟早被淘汰」的男人。

张伟把合同撕成两半。

然后又捡起来,用透明胶带粘好,叠整齐,放回抽屉。

他坐在床边，盯着墙上的裂纹，那道去年地震震出来的、他一直说要修但从未修过的裂纹。

现在，那道裂纹正在变宽。

5.我在她包里藏了录音笔

周四凌晨一点，王静还没回家。

张伟坐在书房，盯着桌上那个巴掌大的小东西。

是他昨天下午去电子市场买的，八百块。老板说「定位准，五米之内，能用一礼拜」。他还买了个录音笔，三百八，「降噪的，隔着包都听得清」。

两样东西加起来 1180，是那两万块里的一部分。

他告诉自己这不算什么，他有权知道老婆在外面干什么。可他把那玩意儿塞进王静包里的时候，手抖得像在偷东西。

现在，手机屏幕上显示「华庭国际酒店，19 楼」。

录音笔开始传输音频。

张伟戴上耳机。

最开始是嘈杂的背景音——杯盏碰撞的声音,含糊不清的交谈,有人在笑。然后是王静的声音,但那不是他熟悉的声音,那是一种刻意压低的、带着娇嗔意味的、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语气。

「赵总，您少喝点，待会还得开车呢。」

「没事没事，今晚高兴。」

是赵国强的声音。

张伟的手攥紧了扶手。

录音继续。

杯子碰撞的声音,「来,小王,敬你一杯」,「我先干为敬」,笑声,起哄声,更多的碰杯声。

然后，音频里出现了一段让张伟呼吸停滞的对话。

「小王啊,你这么能干,你老公应该很幸福吧?」

「哪有，他就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能娶到你这样的老婆，那可不普通。」

笑声。

暧昧得让人浮想联翩的笑声。

张伟摘下耳机，冲进卫生间，跪在马桶前干呕。

胃里是空的，只有苦水往上冒，像喝了药。他抓着马桶边，指甲刮得嘎吱响。额头贴着冰凉的瓷砖，冷汗把后背都湿透了。

手机在书房里震动。

他爬起来，踉跄着走过去。

录音还在继续。

背景音变小了,好像有人走到了安静的地方。脚步声,门开的声音,然后是赵国强压低的嗓音。

「包厢的门，记得锁上。」

咔嚓。

录音中断了。

张伟盯着手机屏幕，那句「录音已停止」像个判决。

他点开定位，刷新。

「华庭国际酒店，19 楼」。

没有变。

时间显示凌晨一点二十三分。

他把手机扔桌上，瘫在椅子里，看着天花板。头顶的灯在轻轻晃，是楼上有人走路。他就盯着那灯看，脑子里什么都没有，又好像什么都有。

画面。

无数个他拼命压下去的画面，现在像病毒一样，在他脑子里复制、蔓延，占满了每个角落。

凌晨三点零五分，门锁响了。

张伟猛地睁开眼，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走廊里有高跟鞋的声音，很轻，好像是故意的。王静进了卧室，他听见她脱衣服的声音，然后浴室门关上了。

哗啦啦。

水声又响起了。

张伟坐在书房里，盯着桌上那个录音笔。

黑色的，小小的，像某个潘多拉魔盒。

他伸出手，按下删除键。

「确认删除所有录音？」

他盯着那行字，手指悬在「确认」键上。

最后，他按下了「取消」。

6.债主在小区门口拉了横幅

周六上午九点，张伟被楼下的高音喇叭吵醒。

他爬起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小区门口挂着一条红色的横幅。

白色的大字在阳光下刺眼得像刀：

「张伟欠债 20 万不还，靠老婆卖身还钱！」

横幅下面,债主刘老板坐在小马扎上,旁边放着一个扩音器,正在循环播放他提前录好的音频。

「各位业主注意了,3 栋 2 单元 802 的张伟,欠我 20 万不还,现在让他老婆出去做那种工作赚钱!这种人就住在你们小区!」

张伟的手机开始疯狂震动。

业主群里已经炸了。

「卧槽，802 那家？」

「就是那个戴眼镜的瘦高个？」

「我见过他老婆,长得挺漂亮的,原来」

「啧啧啧,现在的男人啊」

「丢人,赶紧搬走吧」

消息一条接一条地往上刷。张伟盯着屏幕，手指头都僵了，连退群的力气都没了。

手机又响了。

妈妈打来的。

他不想接，但手机一直响，像催命符。

「喂」

「张伟!」电话那头传来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声,「你怎么能这么不要脸!你爸要是还活着,得被你气死!」

「妈,你听我解释」

「你还有脸解释?!」妈妈的声音越来越尖,「邻居刚才打电话问我,说你让王静出去做那种事!我不信!我说我儿子不是那种人!结果人家给我发了照片!」

张伟的心脏像被攥紧。

「什么照片？」

「你们小区门口的横幅!」妈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养了你 35 年,你连个男人都不如!你怎么不去死!」

啪。

电话挂了。

张伟举着手机，站在窗边，整个人像座雕像。

楼下,越来越多的业主聚集在门口,有人在拍照,有人在窃窃私语,更多的人在看热闹。保安跟刘老板交涉,刘老板坐在马扎上不肯走,「我就要讨个说法!」

手机又震动了。

这次是微信，七姑八姨的消息轰炸式涌来。

「小伟,你妈给我打电话了,到底怎么回事?」

「你是不是疯了？」

「赶紧去医院看看吧,是不是压力太大,精神出问题了?」

张伟关掉手机，扔在床上。

转身，看到王静站在卧室门口。

她穿着睡衣，头发乱糟糟的，面无表情地抽烟。烟灰掉在地板上，她也不管，就盯着楼下看。眼神空洞得像在看别人的热闹。

「都是因为你!」张伟的声音炸开,像憋了很久的火山,「如果不是你去做那种工作,会有今天吗?!」

王静夹着烟的手顿了一下。

她转过头，看着他。

那个眼神很冷，冷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不是你签的字吗?」她的声音很轻,每个字都像冰渣,「合同上,你的名字,你的手印,没人逼你。」

「我那是被逼无奈！」

「哦。」王静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那我也是被逼无奈。」

「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王静掐灭烟头,走到衣柜前拿出一件外套,「我去楼下把钱还给他,让他撤横幅。你要一起去吗?」

张伟愣住了。

「你哪来的钱？」

「上次那 15 万,我没全给你。」王静穿上外套,拿起包,「留了 5 万,就是防着这一天。」

她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停顿了一秒。

「张伟,你知道吗?」她没有回头,「我最失望的不是你让我去做这份工作,而是你现在居然怪我。」

门开了。

门关了。

张伟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周围是扩音器传来的循环播报,是业主群里疯狂跳动的消息提示,是楼下看热闹的人群发出的嗡嗡声。

他坐在沙发上，双手抱着头。

手机又响了。

是大学室友李建国。

他犹豫了三秒，接了。

「老张」李建国的声音很沉,「我看朋友圈了,有人转了照片。」

张伟没说话。

「你」李建国顿了顿,「需要帮忙吗?我可以借你点钱。」

那句「借你点钱」像根刺，扎在他最后那点自尊上。

「不用。」张伟的声音像破锣，「我能解决。」

「老张,你别硬撑,咱们是兄弟,你」

张伟挂了电话。

他盯着茶几上的烟灰缸，王静刚掐灭的烟头还冒着烟。烟灰缸是结婚时朋友送的，底下印着「百年好合」。

现在，那四个字被烟灰埋了一半。

7.我偷看了她的手机

周日凌晨三点，王静睡着了。

张伟侧躺着，盯着她放在床头柜的手机。屏幕朝下，黑色的壳子在夜灯下有点冷。

他的心脏跳得很快。

他告诉自己「不要看」，但手已经伸了出去。

轻轻拿起手机，屏幕亮了，是指纹解锁界面。

张伟看了一眼王静，她背对着他，呼吸均匀。

他把她的手指按在指纹识别区。

滴。

解锁了。

屏幕上跳出来 378 条未读消息，全是一个叫「佳丽商务」的群聊。

张伟点开。

消息密密麻麻地往上滚，全是些他看不懂的词。

「小王今晚表现不错，赵总很满意」

「下周三还有个局，谁能去？」

「我去我去，上次那个李总说下次还点我」

表情包、语音、转账记录。

张伟往上翻,手指在屏幕上滑动,越滑越快,越滑心跳越快。

然后，他看到了那条消息。

发送者是「小丽」，语音，59 秒。

他点开，音量调到最低，把手机贴在耳边。

「静姐静姐,跟你说个事儿,今晚那个客人,就上次你接的那个姓赵的,他跟我说,你老公真识趣,改天想约你们俩一起玩,哈哈哈哈,我听着怪怪的,你说他什么意思啊?」

张伟的手开始发抖。

他退出语音，继续往上翻。

又看到一条，是「小丽」发的文字：

「静姐，你老公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王静的回复：「知道。」

「卧槽，他同意的？」

「他签字了。」

「牛逼啊,这年头还有这种男人,我男朋友要是敢让我做这个,我腿给他打断」

「每个人的选择不一样。」

「也是,反正钱到位就行,管那么多干嘛」

张伟盯着那句「管那么多干嘛」，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的味道。

他想关掉手机，但手指不受控制地继续滑动。

又看到一条，是赵国强发的私信。

「小王，明晚有空吗？朋友想认识你。」

王静回：「要加钱。」

「没问题，双倍。」

「好。」

「你老公那边没问题吧？」

「放心，他不会问。」

张伟的胃开始剧烈收缩。

他把手机扔床上，翻身下床冲进卫生间。跪在马桶前，这次真吐了。晚饭混着胃酸，那股酸臭味呛得他眼泪都出来了。

马桶冲水的声音在深夜格外刺耳。

他抬起头，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头发乱七八糟，眼睛红着，嘴角还挂着点东西。像个，像个彻底的废物。

身后，卧室里传来窸窣的声音。

张伟僵住了。

他转过头，王静就站在门口。背着光，看不清脸。

「看够了吗？」她的声音很轻，像幽灵。

张伟跪在地上，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王静走进来,从他手里拿过手机,看了一眼屏幕,又看了看他。

「我没锁屏，就是想让你看。」

她转身走了出去，留下一句话飘在空气里。

「反正你迟早都会看的，对吧？」

8.他让我陪她去见「大客户」

周一晚上七点，王静的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起来，按了免提。

「小王,明晚有个重要客户,姓陈,做房地产的,想约你吃饭。」对面是那个中介公司经理的声音,职业化的,带着讨好的语气,「这位陈总要求比较特殊,他想见见你家属,确认一下你的情况。」

王静没说话，看向坐在对面的张伟。

张伟端着碗，筷子悬在半空，盯着那个还在响着的手机。

「报酬十万,是之前的两倍。」经理继续说,「但必须你老公一起去,就是见个面,吃顿饭,聊聊天,没别的。」

王静关掉免提，拿起手机走到阳台。

张伟坐在桌前，听不清她在讲什么。只看到她的背影，腰挺得笔直，一只手插在兜里，像在谈生意。

三分钟后，王静回来了。

「明晚六点半,金水湾会所。」她在他对面坐下,拿起筷子,「你陪我去。」

不是疑问句，是陈述句。

张伟盯着碗里的米饭，每一粒都那么清楚，像在笑他。

「我」他的声音很干,「我必须去吗?」

「十万块。」王静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慢慢咀嚼,吞下,「够还剩下的债,还能剩五万。」

张伟的手攥紧了筷子。

「可是」

「可是什么?」王静抬起头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可怕,「你不是已经同意了吗?合同上写得很清楚,必要时家属需要配合工作。」

「合同上还写了这个？」

「第五页附录，你没看完。」

张伟闭上眼睛。

他想起签字那天，王静把合同递给他。他只看了前三页，后面的他压根没翻。他当时就想，反正都得签，看跟不看有什么区别。

现在，区别来了。

「你只需要坐在那里,吃饭,聊天,什么都不用做。」王静的声音很轻,像在哄一个孩子,「他只是想确认,我不是骗子,我老公真的同意我做这份工作。」

张伟睁开眼睛。

「他想确认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对。」王静放下筷子,「他想确认你是个'识趣'的人。」

「识趣」两个字，像两颗子弹，打进张伟胸口。

他想说不，想站起来把桌子掀了，想吼「我不去」。可喉咙里像堵了东西，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十万块。

够还清所有的债。

够让刘老板不再上门。

够让他在亲戚朋友面前抬起头说「我还清了」。

「我去。」他听见自己说。

王静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点了点头，继续吃饭。

餐桌上只剩下咀嚼的声音、碗筷碰撞的声音，还有窗外传来的汽车鸣笛声。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像两个陌生的交易方，在谈论一笔见不得光的生意。

张伟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味同嚼蜡。他机械地咀嚼,吞咽,再夹一口,再咀嚼。

「张伟。」王静突然开口。

他抬起头。

「你还记得我们结婚那天，你说过什么吗？」

张伟的喉咙发紧。

「我会用一辈子保护你。」

王静笑了。

那个笑容很淡，但眼睛里没有任何温度。

「对,你说你会用一辈子保护我。」她放下筷子,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现在,你确实在保护我——保护我帮你赚钱的能力。」

张伟低下头，盯着碗里的米饭。

他想反驳,想说「不是这样的」,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因为他知道，就是这样。

「我吃饱了。」他站起来，端起碗走向厨房。

背后传来王静的声音。

「明天穿得好点，陈总喜欢跟有品位的人打交道。」

张伟站在水池前，拧开水龙头。哗啦啦的水声盖住了他有点粗重的呼吸声。

他盯着池子里的碗。水冲掉了饭粒，冲掉了油渍。但有些黏在碗底的脏东西，就是怎么也冲不掉。

就像他身上的那些东西。

无论怎么洗，都洗不掉了。

9.那场「家属见面会」

周三晚上六点半，金水湾会所。

张伟穿着三年前买的西装,站在包厢门口。西装有点紧,肩膀勒得难受,他这三个月吃泡面瘦了十斤,但肩膀的位置还是不合身——因为这件西装本来就是打折时买的,不太合体。

王静站在他旁边，化着妆，穿着黑裙子，踩着高跟鞋。她帮他整理领带，那动作，就好像在准备上台表演一样。

「笑自然一点。」她压低声音说，「别一副要上刑场的样子。」

张伟扯出一个笑容。

「很好。」王静推开门,「陈总,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

包厢里坐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穿着西装，手腕上的表一看就很贵。他抬起头，笑着站了起来。

「没事没事,我也刚到。」陈总走过来,先跟王静握手,然后看向张伟,「这位就是张先生吧?」

「是的，陈总好。」张伟伸出手。

陈总的手很有劲。握手的时候，他盯着张伟看了好几秒，像在给一件货估价。

「请坐请坐。」陈总做了个手势，「张先生做什么工作的？」

张伟坐下，手放在膝盖上，手心全是汗。

「之前在互联网公司，现在在找新的机会。」

「哦,互联网。」陈总给他倒了杯茶,「现在互联网不好做啊,裁员裁得厉害。」

「是的。」

「所以啊,还是得有个能干的老婆。」陈总笑着看向王静,「小王能力强,我朋友都说她情商高,会做人。」

那句「会做人」让张伟的后背僵硬了一下。

「她确实很能干。」张伟听见自己说。

「张先生真开明。」陈总端起茶杯,「现在这个社会,女人出来工作很正常,但有些男人啊,就是放不开,老觉得面子上过不去。我就欣赏你这种,看得开,想得通。」

张伟端起茶杯，茶水烫得他手指发麻。

「都是为了生活。」他勉强笑着说。

「对对对,为了生活。」陈总放下茶杯,招手叫服务员上菜,然后转向王静,「小王啊,上次那个项目谈得怎么样了?」

王静开始说一些张伟听不懂的商业术语,陈总时不时点头,还会插几句话。两个人聊得很投机,而张伟像个局外人,坐在那里,端着茶杯,机械地点头、微笑。

菜陆续上来了，龙虾、鲍鱼、和牛，每一道菜的价格都够张伟吃一个月泡面。

「来来来,张先生,尝尝这个和牛。」陈总给他夹了一块,「你们年轻人要多吃点好的,把身体养好。」

张伟道谢，把肉放进嘴里。

肉很嫩，一咬就化了。可他什么味儿都尝不出来，就觉得嗓子眼发紧，每咽一下都像在吞一块石头。

「张先生，能问你一个私人问题吗？」陈总突然开口。

张伟抬起头，心脏猛地收紧。

「您说。」

「你真的不介意小王做这份工作?」陈总的眼神很直接,像在透视他的灵魂,「我是说,真心话。」

包厢里突然安静了。

张伟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能感觉到王静的目光，能看到陈总脸上那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不介意。」他听见自己说,声音比预想的更平稳,「只要她愿意,我支持她。」

陈总盯着他看了五秒。

然后，笑了。

「好!」陈总拍了拍张伟的肩膀,力度很大,「张先生是个明白人,我就喜欢跟明白人打交道。」

他拿出手机，按了几下，把屏幕转给张伟看。

「我这边还有几个朋友,生意做得都挺大,平时应酬需要人陪。改天我介绍给小王,可以吗?」

张伟盯着屏幕上那几个不认识的名字，喉咙干得要命。

「可以。」

「太好了。」陈总把手机收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这是我的私人名片,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咱们都是朋友了。」

张伟接过名片。

纸很厚，字是烫金的，比赵国强那张看着要高级。他把名片塞进口袋，手在抖。

「来,张先生,敬你一杯。」陈总举起酒杯,「敬你的开明,敬你的格局。」

张伟端起酒杯，和陈总碰杯。

清脆的响声在包厢里回荡。

他仰头，把一杯白酒全灌了下去。酒像火，从喉咙烧到胃，烧到心脏。可就是烧不掉那些黏在心里的，像油污一样的东西。

陈总笑着拍手，「好酒量！」

王静也笑了，但她的笑容没有到达眼底。

晚上十点，他们从会所出来。

陈总的奔驰停在门口,司机打开车门。上车前,陈总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意味深长地说:「你老公真开明,小王,好好珍惜啊。」

车开走了。

张伟和王静站在会所门口。夜风吹过来，有点冷了。

「你真的变了。」王静说。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

张伟转过头看她。

「是你逼我的，对吧？」

王静没有回答，只是转身往停车场走去。

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咔哒，咔哒。在空旷的夜里特别响，像在倒数什么。

张伟跟在她后面，手插进口袋，摸到了那张还有点热度的名片。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爸爸教他骑自行车,说「摔倒了就爬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现在，他摔进了一个深渊。

而他根本不想爬起来了。

10.「我」终于还清了所有的债

周五下午两点，王静拿着一个牛皮纸袋回家。

她把袋子放在茶几上，「十五万，现金。」

哗啦。

一沓沓的钱堆在茶几上，下午的太阳照进来，那光看着有点晃眼。

「陈总很满意，给了额外的五万小费。」王静脱下外套，「他说以后有活动还会叫我。」

张伟坐在沙发上，盯着那堆钱，喉咙发紧。

「我去银行。」他站起来，把钱都装回了袋子里。

银行不远，走着也就十分钟。张伟一路低着头，把那个纸袋抱得紧紧的，像抱着个随时会响的炸弹。

取号,排队,叫号,坐在柜台前。

「先生,您要办理什么业务?」柜员是个年轻姑娘,职业化的笑容。

「还贷款。」张伟把纸袋推过去，「十万块。」

柜员点钞，机器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十万整，请在这里签字。」

张伟签字，手很稳，比签那份合同时稳多了。

交易完成,柜员递给他回执单,「您的贷款已结清,剩余本金为零。」

「剩余本金为零。」

张伟盯着那行字，感觉心里绷了三个月的那根弦，突然就松了。

他走出银行，站在台阶上，深吸了一口气。

天很蓝,云很白,路边的银杏树叶子黄得耀眼。他感觉到久违的轻松,那种不用再躲债主电话、不用再害怕敲门声的、巨大的、像溺水者终于浮出水面的安全感。

回到家，王静正在厨房做饭。

「还完了？」她头也不回地问。

「还完了。」张伟把回执单放在桌上，「还剩下五万。」

「嗯。」

「今晚想吃什么?」张伟走到冰箱前,打开,里面空空荡荡,只有几个鸡蛋和半瓶酱油,「我去买点菜。」

「随便。」

张伟换上外套，下楼，去了小区门口的菜市场。

他很久没来这里了,上次来还是三个月前,失业之前。他走过一个个摊位,看着新鲜的蔬菜、活蹦乱跳的鱼、挂着的猪肉,那些他已经很久没见过的东西。

「老板，这个排骨多少钱一斤？」

「35。」

三个月前他会觉得贵，现在他指了指，「给我来两斤。」

又买了青菜,豆腐,虾。结账时,摊主说:「一共 126。」

张伟扫码，听到那个「支付成功」的提示音，没有任何心痛的感觉。

回家的路上,他提着菜,感觉那个塑料袋沉甸甸的,但不是负担,而是某种充实感。

晚上,他做了排骨汤,清炒虾仁,麻婆豆腐。

王静吃得很少，只喝了半碗汤。

「不好吃？」张伟问。

「还行。」王静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张伟继续吃饭。把碗里的饭吃干净，盘子里的菜也一点没剩。

吃完后,他收拾碗筷,洗碗,擦桌子,拖地。

做完这一切,他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随便换了个台,看着那些无聊的综艺节目。

王静在卧室打电话。他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但能听到她偶尔笑一声。

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条短信，银行的：「尊敬的客户，您的账户余额为 53,847 元。」

张伟盯着那个数字，盯了很久。

五万三千八百四十七。

三个月来，第一次有这么多钱。

他靠在沙发上，闭上眼。那种安全感，就像……就像泡在温水里，把他整个人都包住了。反正就是，踏实了。

很舒服。

太舒服了。

卧室里,王静的声音传来:「下周还有工作吗?」

张伟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

然后，他听见自己在心里默默地想：「希望有。」

11.我在生日宴上推销自己的老婆

周日晚上七点，大学同学李建国的生日宴。

包厢里坐了七八个人,都是当年一起住宿舍的兄弟。张伟三个月没见他们了,自从失业后,他一直在躲避所有社交。

「老张!」李建国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久不见,瘦了啊。」

「嗯，最近在减肥。」张伟笑着说。

「来来来，坐这边。」

菜上来了,酒开了,觥筹交错间,话题开始变得随意。

「诶,老李,听说你升经理了?」

「哪有,就是个小头目,累死累活的。」李建国灌了一口啤酒,「最烦的就是应酬,天天陪客户喝酒,老婆都要跟我离婚了。」

「哈哈哈，当官就是这样。」

「就是就是,应酬最烦了,还得找人陪。」另一个同学说,「上次我们老板让我找几个'懂事'的姑娘陪客户,我上哪找去?」

众人哄笑。

张伟端着酒杯，听他们胡扯，脸上笑着。

酒过三巡,李建国开始抱怨:「我现在手上有个大客户,河北来的,做钢铁的,特别难搞。人家要求特别多,吃饭要有人陪,唱歌要有人陪,我一个大老爷们哪懂这些啊。」

「找公关公司啊。」有人说。

「找过,要么太贵,要么质量不行。」李建国叹气,「我就想找个靠谱的,能聊天能办事的,不是那种只会装傻充愣的。」

张伟端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

酒精在血管里流淌，烧到大脑，烧掉了那些本该存在的、叫做「羞耻心」的东西。

「我老婆可以。」

话一出口，包厢里突然安静了。

所有人都转过头看着他。

张伟举起酒杯,脸上带着笑,像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我老婆现在在做商务公关,情商高,能说会道,陪客户吃饭聊天很在行。」

李建国盯着他，眼睛睁得很大。

「老张,你」

「怎么,不信?」张伟仰头把酒喝干,「我给你她微信,你自己加。」

「不是」李建国的声音有点飘,「你老婆?王静?那个？」

「对,就是她。」张伟拿出手机,点开王静的微信名片,「你扫一下。」

李建国没动。

其他几个同学也没动，都愣愣地看着张伟。

空气凝固了三秒。

然后,有人突然笑了,「哈哈哈哈,老张你开什么玩笑。」

「我没开玩笑。」张伟把手机放在桌上,「你们谁需要,就加她。价格公道,服务专业,保证满意。」

又是一阵沉默。

李建国慢慢放下酒杯,盯着张伟,眼神里有困惑、震惊,还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

「老张,你喝多了。」他的声音很轻,「来,我送你回家。」

「我没喝多。」张伟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我清醒着呢。反正我老婆在做这个,都是做,给谁做不是做?给自己兄弟做,至少知根知底,对吧?」

李建国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按住他的手,「老张,咱们出去透透气。」

「不用,我」

「出去！」李建国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拖出包厢。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包厢里传来的音乐声和谈笑声。

李建国松开他,背靠着墙,盯着他,眼睛有点红。

「老张，你他妈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张伟靠在墙上,看着天花板,「我老婆在做商务公关,陪客户吃饭喝酒,一次好几万。我同意的,我签字了。」

「你疯了?」

「没疯。」张伟笑了,那个笑容比哭还难看,「我很清醒,建国,你知道欠 20 万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被债主堵在小区门口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每天睁开眼就想着怎么还钱是什么感觉吗?」

「那你也不能」

「不能什么?」张伟打断他,「不能让老婆去赚钱?不能放下男人的面子?不能为了活下去做点妥协?」

「这不是妥协,这是」李建国的声音有点抖,「这是你他妈在卖你老婆!」

那句话像一巴掌，狠狠甩在张伟脸上。

他愣了一下，然后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卖?」他的声音很轻,「我没收钱,她自己赚自己花,怎么叫卖?我只是签了个字,同意她去工作而已。」

「老张」李建国走近一步,盯着他的眼睛,「你听听你在说什么,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张伟吗?」

张伟沉默了。

很久很久。

走廊的灯忽然灭了，两个人站在一片黑暗里。

「我不知道。」张伟终于说话了，声音沙哑得厉害，「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了。」

李建国没再说什么，拍了拍他肩膀，转身回了包厢。

张伟站在黑漆漆的走廊里，听着包厢里传出来的笑声、音乐声、碰杯声。那些都是正常人过的日子。

而他站在门外，像站在另一个世界。

12.我连做人的资格都没了

周二晚上十点，张伟和发小刘强在小区旁边的烧烤摊见面。

刘强是他光屁股长大的兄弟，小学到高中都在一个班。后来刘强没考上大学，去了工地，现在是个小包工头，手下有二十多号人。

「老张。」刘强递给他一瓶啤酒，「听说你还清债了？」

「嗯,还清了。」张伟接过酒,碰了一下,「谢谢你上次借我的五千。」

「五千块算个屁。」刘强灌了一大口酒，「兄弟有难，应该的。」

他们沉默地吃了一会儿烧烤。

「老张。」刘强突然开口，「我听说了。」

张伟的手顿了一下。

「听说什么？」

「王静的事。」刘强放下酒瓶,盯着他,「还有你周末在李建国生日宴上说的话,有人发在群里了。」

张伟闭上眼睛。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我想问你,」刘强的声音很沉,「你他妈还算个男人吗?」

张伟睁开眼睛，看着他。

刘强的脸通红，不知道是喝的还是气的，眼睛里全是血丝。

「你知道我这些年怎么过的吗?」刘强拍着胸口,「我在工地搬砖,晒得跟黑炭一样,手上全是茧子,腰椎间盘突出,一到阴天就疼得睡不着觉。我老婆在超市当收银员,一个月三千块,站一天腿都肿了。」

「我们日子过得苦,但我们踏踏实实的!」刘强的声音越来越大,「我没钱,但我有骨头!我宁可去借高利贷,也不会让我老婆去做那种事!」

「你有老婆生病要几十万手术费的时候再说这话!」张伟也吼了起来,「你有每天被十几个人追债的时候再说这话!你有连饭都吃不起的时候再说这话!」

「那你也不能」刘强站起来,揪住张伟的领子,「你也不能让王静去卖!」

「我没让她卖!」张伟也站起来,两个人面对面,鼻子几乎碰到鼻子,「她只是陪酒,陪聊天,陪吃饭,没有别的!」

「你他妈骗谁呢?!」刘强松开他,一巴掌拍在桌上,啤酒瓶倒了,酒水流了一桌,「陪酒能一晚上给十万?你以为大家都是傻子吗?!」

「我」张伟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说不出话。

「你知道大家现在怎么说你吗?」刘强的眼睛红了,「他们说你是吃软饭的,是王八,是废物!他们说你老婆出去卖,你在家数钱!」

每一个字都像刀，割在张伟身上。

「你他妈就不能去搬砖吗?!」刘强的声音开始哽咽,「你他妈就不能去送外卖吗?!你再没本事,两只手两条腿都在,饿不死的!你为什么要让王静去做这个?!」

「因为搬砖一个月三千!送外卖一个月五千!」张伟崩溃地吼出来,「我欠 20 万!我要还多久?!我等得起,债主等得起吗?!」

「那你也不能」

「不能什么?!」张伟的

「因为搬砖一个月三千!送外卖一个月五千!」张伟崩溃地吼出来,「我欠 20 万!我要还多久?!我等得起,债主等得起吗?!」

「那你也不能」

「不能什么?!」张伟的眼泪突然流了下来,「你说啊,我还能怎么办?!你给我 15 万试试?!你养过老婆吗?!你知道看着她每天早出晚归,回来洗四十分钟澡是什么感觉吗?!」

刘强愣住了。

他看着张伟,看着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看着他流着眼泪、鼻涕,像个彻底崩溃的人。

「老张。」刘强的声音很轻，「你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张伟擦了把脸，想说点什么，喉咙却堵得慌。

「你刚才说,你'等不起',债主'等不起'。」刘强坐下来,点了根烟,「但你有没有想过,王静等不等得起?」

张伟僵住了。

「你有没有问过她,她愿不愿意?」刘强吸了一口烟,「还是你只是问她'你能不能',然后她说'我能',你就签字了?」

「她」张伟的声音很飘,「她说她可以。」

「那你有没有想过,她为什么说她可以?」刘强盯着他,「是她真的愿意,还是因为你们没有别的选择,所以她只能说'可以'?」

张伟坐回椅子上，像被抽掉了全身的力气。

刘强站起来,扔下两百块钱,「账我结了,你自己慢慢想吧。」

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

「老张，我宁可一辈子穷，也不会像你这样活。」

他走了。

张伟坐在烧烤摊,周围是喧闹的人群,是烤串的油烟,是啤酒的气味。

他低下头，看着桌上那滩洒了的啤酒。

啤酒里倒映着他的脸，扭曲的、模糊的、他自己都认不出来的脸。

他伸出手，想擦掉那滩酒。

但手停在半空，最终垂了下来。

他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一个他从来没有问过王静的问题：

「你愿意吗？」

不是「你能吗」，也不是「你可以吗」，而是「你愿意吗」。

他从来没有问过。

13.妻子的辞职

周五晚上八点，张伟在沙发上看电视。

门开了，王静回来得比平时早。

她脱了高跟鞋，没像平时那样直接去洗澡。她走到他面前，把包扔在茶几上。

「我辞职了。」

张伟愣了一下，「什么？」

「我说,我辞职了。」王静从包里拿出一个 U 盘和一份文件,扔在他腿上,「你想知道真相吗?那就看吧。」

张伟拿起那份文件——是离婚协议书。

他的手开始发抖。

「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王静在他对面坐下，点了根烟，「看完 U 盘你就懂了。」

张伟盯着那个 U 盘,黑色的,小小的,像个定时炸弹。

「里面是什么？」

「你这三个月最想看的东西。」王静吐出一口烟雾，「证据。」

张伟的心脏狂跳。他站起来,走到书房,打开电脑,插上 U 盘。

文件夹里有三个子文件夹：「聊天记录」「转账记录」「视频」。

他先点开「聊天记录」。

全是截图,密密麻麻的对话记录。他往下滚动,看到那些他偷看过的对话,还有更多他没看过的。

然后，他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一个群聊，名字叫「静姐的局」。

成员：王静、小丽、小美、还有几个他不认识的名字。

小丽:「静姐,今晚那个赵总是我表哥,他演得怎么样?」

王静：「很好，张伟信了。」

小美:「哈哈哈哈,我老公也是演员,下次可以让他演个客户。」

王静：「不用了，差不多够了。」

张伟盯着屏幕，大脑一片空白。

他继续往下翻。

王静:「陈总那次,是我大学同学的爸爸,他帮我演了一场戏。」

小丽：「那 15 万呢？」

王静：「我妈的拆迁款，我借来用的。」

小美：「静姐你真狠，这么大的局。」

王静:「我只是想看看,他能为了钱,把我当成什么。」

张伟的手离开了鼠标。

他点开「转账记录」。

全是银行流水截图,每一笔「客户」给的钱,都有对应的转账记录——转给小丽,转给某个演员公司,转给「陈建设」。

备注写着：「借款」「还款」「演出费」。

最后一个文件夹，「视频」。

他点开第一个视频。

是监控画面，角度是从上往下拍的，应该是针孔摄像头。

画面里是一个包厢，王静坐在沙发上，对面坐着赵国强。

「赵哥，谢谢你帮我演这场戏。」王静给他倒茶。

「没事,你帮过我女儿找工作,这点小忙算什么。」赵国强笑着说,「不过你确定要这么测试你老公?」

「我必须知道。」王静的声音很平静,「我必须知道,他爱的是我,还是钱。」

「那你现在知道了吗？」

「知道了。」王静端起茶杯，「他爱的是钱。」

视频结束了。

张伟点开第二个视频。

是他和陈总吃饭那晚，角度是从王静的手提包里拍的——她在包里藏了摄像头。

画面里,他笑着说「我老婆可以」,说「都是为了生活」,说「可以」。

还有那个接名片的动作，那个僵硬的笑容，那双在桌下不停颤抖的手。

第三个视频。

是录音，他在李建国生日宴上说的话。

「我老婆可以」「价格公道，服务专业」「给谁做不是做」。

他自己的声音从音箱里出来，每个字都像鞭子，一下一下抽在他自己身上。

最后一个文件是一段录音。

是他和刘强在烧烤摊的对话。

他崩溃地吼「你给我 15 万试试」，说「反正都一样了」，说「我等不起」。

录音的最后是王静的声音，应该是她后来配上去的。

「张伟，我花了三个月时间设计了这个局。」

「我找朋友，找演员，借钱，录像，就为了试一件事。」

「当初结婚时，你说你会用一辈子保护我。我想知道，这句话能坚持多久。」

「结果是三天。」

「签完字第三天,你就开始问我'下周还有工作吗'。」

「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真的去'工作'。所有的'客户',都是我找人演的。所有的钱,都是我借来的。」

「你以为你出卖的是我，但其实，你出卖的是你自己。」

「你用三个月的时间，亲手证明了，你爱钱胜过爱我。」

「所以，我们离婚吧。」

录音结束了。

张伟坐在椅子上，盯着黑掉的屏幕。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剩下电脑主机的嗡鸣声和他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他站起来，踉跄着走出书房。

王静还坐在客厅，烟灰缸里已经有三个烟头。

「都看完了？」她抬起头，眼神平静得可怕。

张伟张了张嘴，想说话。可喉咙里像塞了团棉花。

「你」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破碎的玻璃,「你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对。」王静站起来，「我骗了你三个月。但你呢？你骗了自己一辈子。」

14.审判日

周六上午十点，王静开始收拾行李。

张伟跪在地上，抓着她的行李箱。

「别走，求你，别走。」

「放手。」王静的声音很冷。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张伟的眼泪流下来,「我可以改,给我一次机会,我可以改。」

王静蹲下来，和他平视。

「张伟，你知道我最恶心的是什么吗？」

她的眼睛很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不是你同意我去'工作',而是你后来居然开始期待。」

「你开始问我'下周还有工作吗',你开始主动帮我'拉客',你开始在心里盘算那些钱能买什么。」

「你甚至在刘强面前说『反正都一样了』。」

每一句话都像刀，割在张伟身上。

「可是」张伟抓着她的手,「可是那些钱不是真的吗?我还清债了啊!」

「那 15 万,是我妈的拆迁款。」王静抽回手,「我借来的,下个月就要还。你还的那些债,到头来还是债。」

「什么？」张伟愣住了。

「你以为你还清了?」王静笑了,那个笑容比哭还难看,「你只是把欠别人的债,变成了欠我妈的债。」

「我」

「而且。」王静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就算那 15 万是真的,就算我真的去做了那份工作,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花那些钱吗?」

张伟跪在地上，说不出话。

「我设计这个局,就是想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底线。」王静转身继续收拾行李,「结果你让我看到了,你没有。」

「你可以为了钱同意我去'卖',可以为了钱主动帮我'拉客',可以为了钱在朋友面前说'反正都一样了'。」

「你唯一的底线，就是钱够不够。」

张伟爬起来，抓住她的行李箱。

「我是被逼的！我是被逼无奈！」

「对,你被逼无奈。」王静猛地转过身,眼睛终于红了,「但我就不是吗?!」

「我在便利店打工,一个月两千。我在网上接设计单子,一单五百。我省吃俭用,把所有钱都拿来还债。」

「但你呢?你失业三个月,投了 37 份简历,只去了 3 个面试。你知道那三个面试为什么没成吗?」

张伟愣住了。

「因为你在面试时说,'我不接受加班','我不接受出差','我不接受低于一万的工资'。」王静的眼泪流下来,「你以为你是在坚持底线,其实你只是在逃避。」

「而当我拿出那份合同，你只花了三分钟，就签字了。」

「你的底线，在我面前，一文不值。」

张伟的手松开了。

王静拉起行李箱，走到门口。

「我们离婚吧。协议书我已经写好了,财产我一分不要,房子给你,债也是你的。」

「王静」张伟的声音在颤抖,「你还爱我吗?」

王静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沉默了很久。

「我爱过。」她的声音很轻，「在你签字之前。」

「那现在呢？」

「现在。」王静转过头,看着他,眼泪划过脸颊,「现在我只是觉得,我瞎了眼。」

门开了。

她走了出去。

门关上了。

张伟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看着那张离婚协议书,看着茶几上那个空了的烟灰缸,看着墙上他们的婚纱照。

照片里,他搂着她的腰,她笑得很甜,两个人看起来那么幸福。

那是五年前。

五年前，他是个有梦想、有底线、有尊严的人。

五年前，他说「我会用一辈子保护你」。

现在，他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15.空房独白。

周日深夜，凌晨三点。

张伟坐在地上，背靠着沙发，手里是他的手机。

屏幕上是婚礼视频，循环播放。

「我宣布，你们正式成为夫妻。新郎，你可以亲吻新娘了。」

画面里的他,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脸,轻轻吻了下去。宾客们鼓掌,起哄,欢呼。

「新郎，请说几句话。」

画面里的他拿着话筒，看着她，眼睛里有光。

「王静,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的丈夫了。我向你保证,我会用一辈子保护你,照顾你,让你幸福。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让你受委屈。」

掌声。

她哭了，扑进他怀里。

视频结束了。

张伟点了重播。

一遍。

两遍。

三遍。

他看着画面里那个意气风发的自己，那个眼睛里有光的自己，那个信誓旦旦说「我会保护你」的自己。

那个人是谁？

他还记得吗？

他关掉视频，打开银行 App。

余额:53,847 元。

下面有一行小字：「您有一笔待还款项，金额 150,000 元，还款日期 2025 年 11 月 30 日。」

是欠王静妈妈的钱。

他盯着那个数字，盯了很久。

十五万。

他用三个月,用妻子,用尊严,用底线,换来的十五万。

结果，还是一场空。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外面天还没亮，路灯还亮着，街道空空荡荡。

他看着玻璃上自己的影子。头发乱糟糟的，胡子没刮，眼睛又红又肿，像个输光了钱的赌徒。

手机又亮了一下。

是妈妈发来的短信:「听说你们要离婚了,是真的吗?」

他没有回复。

又一条短信:「你爸在世的时候最疼你,他要是知道你变成这样,得多失望。」

张伟盯着那个「失望」两个字。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爸爸教他骑自行车。

「儿子,记住,人可以穷,但不能没骨气。」

「什么是骨气？」

「骨气就是，无论多难，都不做让自己瞧不起自己的事。」

他把手机扔在沙发上，走到餐桌前，拿起了那份离婚协议。

最后一页，需要签字的地方，还是空白的。

他拿起笔，笔尖落在纸上。

停顿了三秒。

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两个字，歪歪扭扭，像他这三个月走过的路。

签完后，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脑海里浮现出这三个月的画面——那份合同、那个签字、那些钱、那些谎言、那些他说服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瞬间。

他以为他出卖的是她。

但直到她离开，他才发现。

他出卖的是自己。

他用 20 万的债，换来了一辈子的囚笼。

而那个囚笼，不是别人建的。

是他自己，一砖一瓦，亲手砌成的。

窗外，天开始亮了。

新的一天开始了。

但对张伟来说，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