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掠过街角时,总带着一股清透的甜香,是桂树开花了。
抬头望去,细碎的花瓣藏在墨绿枝叶间,不声不响,空气都变得温柔不少。
不少人说 “秋日胜春朝”,可我觉得,秋天若少了这缕缕桂香,韵味便少了一半。
千百年里,多少诗人迷恋桂花,写过桂香。但若是要我选出最经典得作品,我应该会把票投给李清照。
这位千古第一才女力压群芳,笔下那首《鹧鸪天・桂花》成咏桂之冠,流传千年仍让人读之惊艳。
《鹧鸪天·桂花》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
梅定妒,菊应羞,画阑开处冠中秋。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李清照不是传统意义上“循规蹈矩”的才女,放在当时,她是”离经叛道”的存在。
少女时她是“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的喜欢喝酒到处疯玩活泼丫头,划着小船撞进藕花深处,惊起一滩鸥鹭;
后来与赵明诚结为连理,是能将夫妻闺房趣事写成词的随性女子。
靖康之变,国破家亡,丈夫病逝。她一个弱女子,带着沉重的金石文物收藏颠沛流离,遭遇骗婚,她是宁愿坐牢也要打官司的妇女。
人生的落差没有磨平她的棱角,却让她的词多了骨血,多了胆识。
她敢在男性主导的文坛里直言不讳,敢在乱世中坚守文人的风骨。无论顺逆,她骨子里始终站着个“不凑合”的李清照。
正是这么一位有胆识、有骨气、有主见的才女李清照,才能明白,她笔下的桂花,为什么能写得那么“拽”。
某个秋日,她看到院里的桂花开了:颜色不鲜艳,样子不惹眼,但那个香味啊,能占领整个秋天。
那一刻,她大抵是看见了自己。于是,她提笔写下了这首词。
中国古典诗词里,“咏物言志” 是千年不变的传统写物。写梅见孤高,写竹见坚贞,写莲见清廉。
李清照写桂花,实则是写自己理想中的模样。
“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桂花颜色是淡淡的黄,不扎眼,性子看起来也温和。不像桃花、杏花那样爱凑热闹,开在显眼的地方,但它哪怕离得远,那股香味也绝对让你忘不了。
李清照一上来就抓住了桂花的灵魂——“以香立身”。
这就像一个人,颜值或许不够惊艳,性格也不张扬,但他有真本事、好品行,这才是他能立足的根本。
这完全就是李清照的自我定位:我不靠外表迎合你们,我就靠我的才华和内涵。
“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这两句一出来,便如平地惊雷,惊艳千年。
“何须”二字斩钉截铁。它在说:凭什么评判花的好坏,要以颜色深浅为标准?浅碧也好,深红也罢,不过是世俗的偏见。而桂花偏要做那个打破规则的,我颜色淡,可我有香气;我不扎眼,可我足够珍贵。
“自是”二字更见狂傲:我本就是第一流的,不需要谁来认可。
李清照她要告诉世人:真正的美,不在皮相,在骨相;真正的高级,不在迎合,在坚守。
李清照建立起一套全新的、无比自信的价值标准。我不需要你认可,我自己就是标杆!这种强大的自我肯定和精神独立,放到如今依然适用。
“梅定妒,菊应羞,画阑开处冠中秋”,更是把对桂花的推崇写到了极致。
梅花以冷傲闻名,菊花以清高传世,可在李清照眼里,面对桂花,梅该嫉妒,菊该羞愧。
因为桂花不争春的热闹,不傲霜的凛冽,只在秋日里静静绽放,却凭着无可替代的香气,成了 “冠中秋” 的王者。
一个 “冠” 字,力道千钧,不仅确立了桂花在秋日群芳中的地位,更藏着李清照对 “内在价值胜过高调姿态” 的坚定认同。
“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
结尾突然俏皮起来。李清照假装生气:屈原写《离骚》,遍收香草美人,怎么就漏了桂花?是没发现它的美,还是不懂它的魂?
这看似孩子气的质问,实则是文人的傲气。她敢质疑权威,敢挑战传统,因为她坚信自己的判断。
桂花值得被看见,就像她的才华、她的人格,都值得被历史铭记。
在女性地位低下的宋代,李清照的这份胆识,尤为难得。读至此仿佛能看见她嘴角扬起的浅笑 —— 认真又俏皮,可爱又倔强。
整阕词读完,只觉一股清气漫上来。它没有堆砌辞藻,没有故作深沉,却形神兼备,将桂花的外在美和内在魂,表达地淋漓尽致,同时也把词人的魂揉进了其中。
当我们捧起这首词,读到的不只是一朵桂花的美,更是一个女性对自我的坚守,一个独立灵魂永不褪色的清芬与傲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