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11月18日的喀喇昆仑山下，我军边防部队一个连掉进了印军埋伏圈，被前后两处暗堡堵在了一个开阔地带，进不得退不得，如果印军地面部队围上来，必将全军覆没！
当时的中印边境自卫反击战打得正凶，炮火染红了雪山顶。
一个工兵连接到的命令急得冒火：必须马上给步兵兄弟在雷区里炸开一条冲锋的路！
工兵连里有个年轻战士，罗光燮。四川乐至出来的放牛娃，刚当兵时连地雷是圆是方都没见过。
可就在接到命令的瞬间，他攥紧了手里的62式探雷器。
当兵前，他在漏雨的茅屋里，举着油灯读黄继光母亲的信。
“好男儿当守国门”那几个字，被雨水一浸，像烙铁烫在他心上。
天没亮就揣了半袋炒米，草鞋踩得稀泥啪啪响，硬生生走了八十里山路到县城报名。
脚上血泡叠着血泡。到了队伍里，他干啥都抢在头里。
训练行军他背最沉的炸药包，迷彩服脱下来一拧哗哗流汗。
连长拍他肩膀：“小子，是块工兵的好料！”他听着还有点闷气。
本想当侦察兵冲锋陷阵，结果天天扛铁锹摸地雷。
指导员拉着他在连队的荣誉墙前站了好久，讲那些故事：冰河里冻成冰柱子也撑住木桥的工兵们。
罗光燮再没吭过气。那天晚上，他摸着排雷钳，月光底下那钳子闪着冷光。
可喀喇昆仑的冷，想象再多次也抵不上亲身体会。
风卷着冰碴雪粒子打脸上，像拿针扎。喘气胸口像压着大石磨。
队伍顶着风一步步在没膝深的雪窝里挪，走一百步就得停停歇会儿气。
正艰难跋涉呢，天上突然尖啸！印军的大炮弹砸下来了！气浪冲天，一个新兵蛋子被掀得飞出悬崖，就剩下个水壶在石头上叮当响。
更可怕的是雷区，前面探路的班长带着人刚一踩上去，轰！炸雷连着响，雪地里血肉模糊瞬间倒下九个活人。
罗光燮的棉裤被弹片撕开一大条，血像红辣椒面撒在雪地上。
卫生兵冲过来要给他包扎，他一嗓子吼回去：“包个啥！给重伤的兄弟用！”血顺着裤管往下淌，他咬住牙顶着风继续探路。
眼看中午，整个连队发现坏了事儿！撞进敌人布的混合雷场里了！脚下哪里是雪地？那是阎王爷设的生死陷阱！
阳光刺眼，反着光雪地上几乎看不见的绊发丝闪着寒光，伪装雪壳下全是压发雷，走错一步就得粉身碎骨。
指挥员嘶哑着嗓子喊“撤…”，那个“退”字还没完全喊出来，队伍里猛地一道身影窜出！是罗光燮！拖着那条还淌血的伤腿，像雪地里的豹子，一头朝着那片布满死亡的雪地冲了出去！
轰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震得脚下的冻土都在摇晃。
罗光燮整个身体被巨大的冲击波抛起来又重重摔进雪堆里。血雾飞溅，他的左腿膝盖往下，炸没了。
有战友失声尖叫，血糊着冰渣的雪地里，只见那血人挣扎着，用那只探雷器的钳子猛地一撑，居然颤巍巍地站起来了！
他就剩一条腿，硬是靠着那钳子当拐棍，一下一下，在雪地里蹦着往前闯！
没等他蹦出多远，又一声撕裂雪原的炸雷！
他手里唯一的“武器”，那架62式探雷器，带着他那仅存的右臂，一起被炸上了半空！人又一次重重倒下。右臂只剩下连着一点皮的惨白骨茬子。
那一刻，时间好像冻住了，所有人都傻了，眼睛死盯着那个血红的雪窝。
就在那死寂里，雪地里那个不成人形的身影，居然动了一下。
满是血污的脸，侧过来朝着战友们大概的方向，咧了一下嘴——谁也不知道那一刻他是不是笑了。
紧接着，令人心脏都要爆裂的一幕发生了：他用那条剩半截的胳膊，狠命地往前一撑，身体不是走，不是蹦，是开始翻滚！卷起积雪和冻土，向着密密麻麻的雷区深处，滚了进去！
一声接一声地爆炸！那不是排雷，那是用命、用血肉之躯，去硬生生踏平这条通往胜利的道路！也是通往死亡的不归路！
每炸响一声，人的心就跟着抖一下。断肢、碎布、染血的军装片四处迸射。
但那具血肉模糊的身体，顽强地、不顾一切地向前滚压着！像一台决绝的开路机！
当第十三次爆炸的烟尘缓缓散开。一条百多米长的通道，赫然在布满死亡的雪地里撕开！
就在通道尽头，浓稠的硝烟里，那具几乎被炸空的躯体，用最后一丝力气，把那只仅存的手臂猛地向上挥了一下，染得透红的半截军袖，在凌厉的寒风中，像一面不灭的战旗！
冲锋号呜嘟嘟响彻了冰谷！战士们含着热泪，踏着那条温热、粘稠、铺满战友残躯的血肉通道，嘶吼着冲了上去！
有人瞥见，通道边洒落的军装碎片里，最大的一块是领章，那上面浸透了鲜血的八一军徽，红得刺眼。
这一仗，印军那个杰特联队被打没了。后来打扫战场，有人在雷区最尽头看到半截冻得像冰棍的右手腕子和断掌，五个指头的指骨僵硬地伸展开，像是在用尽最后的力气朝前推着什么。
很多很多年过去了，喀喇昆仑立起了一座七米高的花岗岩巨碑。碑文无言，风霜刻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