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老舅跟我父母生活多年，母亲弥留之际说的话，我和弟弟记住了。母亲咽气前，枯瘦的手攥着我和弟弟的手腕往老舅那边拽。老舅蹲在床脚，背驼得像张弓，指节在膝盖上抠出红印，喉咙里滚出"呜呜"的声儿，像被雨打湿的狗。 "你舅...他不是外人..."母亲气若游丝，眼却盯着老舅后脑勺，"那年洪水...是他把你们...从水里托上来的..." 我和弟弟猛地僵住。三十年前那场大水，我们只记得被爸妈抱在树上，却从没听说过老舅。 出殡那天老舅没哭，只是一遍遍摸母亲的遗像。晚上整理遗物，弟弟在樟木箱底层翻出个铁皮盒，里面是张泛黄的奖状，印着"见义勇为"，照片上的年轻人眉眼清亮，正是年轻时的老舅。旁边压着张字条，是母亲的字迹："哑巴弟弟，救了我半条命的人，往后就是一家人。" 日子照样过，只是饭桌上总多双碗筷。老舅每天天不亮就去扫楼道，把我们门口的垃圾捎带下去，回来时手里常攥着颗糖，塞给我家娃，也塞给弟弟家的妞。 那天我加班晚归，看见老舅蹲在单元门口，借着路灯给俩孩子补书包。线头绕在指尖，他眯着眼穿针，试了七次才穿上，嘴角却翘着。我走过去帮他扶着书包，他突然拽我的手，在我掌心写："家。" 那一刻鼻子发酸。原来母亲临终的话，不是嘱托，是告诉我们——这沉默了一辈子的人，早把根扎在了这个家。 上周社区来登记独居老人，老舅指着户口本上"亲属关系"那一栏，又指了指我和弟弟，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笑。弟弟红着眼圈跟登记员说："这是我亲舅，我们家老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