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杭州的秋，西湖十景有“平湖秋月”。秋月皎洁映照西湖，那空明澄澈自是美得无法言说，但如今提起这个城市的秋天之美，许多人会说去看落叶啊。
杭州的落叶之美是古人所没有的，造就美景的那些悬铃木、槭树、枫树、白果树，大多是近现代园林之作。树是新栽的，美却是有传承的。几十年、百年后，种下的树长得枝繁叶茂，与这个城市同声共气。
每年11月至12月，是杭州市民和游客的沉醉时节。只要出门，随便哪里都可享落叶缤纷的美丽。尤其在一些路段，集中的、绵延的落叶美不胜收。2017年，杭州首次公布了“落叶不扫”的10条道路。这项举措得到了广泛的点赞。至2024年，“落叶不扫”的道路（园路）已经扩展到44条。
落叶不扫，并不是完全不清扫。清晨普扫，白天不扫，不扫时需手工捡拾垃圾。
如此，这份金黄与红橙交织的色彩，与山水风光相得益彰，使秋日杭城成为市民和游客的梦幻之城。
南山路的悬铃木
南山路原先是杭州城的西城墙，城墙外就是西湖。城墙拆除后，修建了马路，马路两边栽种的是悬铃木。
悬铃木适合杭州的气候和环境生长，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初期，杭州就开始栽种。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后，悬铃木作为主要行道树，广植于主要道路上，如南山路、北山街、杨公堤、体育场路等，这些悬铃木如今都已长成参天大树。
南山路两旁的悬铃木形象雄伟，枝叶茂密，高高的树冠在空中交织在一起。每当秋天来临，先是树叶由绿转黄，慢慢地风中就有落叶了。随着落叶的增多，阳光更多地洒下，每次抬头，阳光下一树树、一枝枝、一片片都是金黄色的叶子，就像电影里的梦幻镜头。
初冬，悬铃木开始大规模地落叶。据西湖景区园林专家介绍，这跟叶子中一种叫脱落酸的激素有关系。随着气温的下降，脱落酸慢慢在叶中生成、累积，促使叶柄基部的脱离层慢慢扩大。这时，西北风一来，很容易就把叶子吹落了。
南山路上有很多老建筑，金黄色的树叶纷纷飘落，覆盖街头、屋顶、门把、石阶，也覆盖雕像、店面橱窗、西湖水面。行走其间，太阳照在脸上身上，头上是树叶飘坠的嚯嚯声，脚下是树叶挤压的沙沙声，那是一种对杭州秋意的特殊记忆。
杭州推出的“落叶不扫”举措，正是对这份特殊记忆的回应。是回应，是不舍。
南山路也有自己的不舍方式。这条路上，有大名鼎鼎的中国美术学院。深秋和初冬，南山路上半绿、鹅黄、金黄的树叶交织，美院学生们会收集落叶，堆积出各种各样的雕塑作品，渐渐地形成了一年一度的“秋叶艺术节”。
如果这个时节你路过南山路，看到美院门口有个大型落叶雕塑，不要奇怪。你可以驻足观赏，猜猜这个雕塑到底想表达什么。如果有兴趣，你也可以捡起脚边的几片树叶，贴上雕塑，让自己融入南山路的落叶氛围中。
2017年，杭州首次公布“落叶不扫”那年，落叶雕塑作品叫《秋实》，一只高大的长颈鹿，伸着长长的脖子，去叼旁边的树叶。从某个角度望过去，一身金黄色的长颈鹿正好叼到了一片金黄色的树叶。
2019年，作品为《掷铁饼者》，路过的孩子，经常挺着腰、伸着手，学那个动作。2020年的《滚动世界》，勾起了老人们一波回忆，没错，就是他们小时候玩过的滚铁圈。去年，《秋天乐园》吸引了众多小朋友前来。一只庞大的由秋叶构成的小象，鼻子巧妙地倾斜成45度角接地，化作滑梯。是真的能滑的，大人小孩玩成一团，笑声与落叶声交相呼应。
“秋叶艺术节”早已不是美院学生自娱自乐的活动，而是市民与游客一起参与的公共艺术。很多小朋友和家长都会帮忙沿南山路捡落叶，一起搭建架子，一起贴树叶，一起观赏玩乐。这是将大自然的礼物，用艺术的方式留得再久一点。
九溪的槭树叶
深秋时节，必须要去一次九溪。
九溪并非以名胜古迹见长，而胜在意境的深幽。九溪之水发源于杨梅岭，途中汇合了青湾、宏法、方家、佛石、百丈、唐家、小康、云栖、渚头的溪流，故称“九溪”。其路穿越青山翠谷，溪水因山而曲折，忽左忽右，因而清代俞曲园曰：“重重叠叠山，曲曲环环路，叮叮咚咚泉，高高下下树。”
半是红叶半是黄，慢数流年赏秋光。九溪有一段路，红叶浪漫，灿烂如霞。有一次便在微信上贴上图片，说九溪的枫叶红了，美不胜收。
一朋友马上指出，那不是枫叶，而是槭树叶。经他指点，我终于搞清楚枫与槭的区别：
看叶。枫叶交互状长在枝条上，三裂（指枫叶的叶片边缘分裂成三个部分，形成三个裂片）。槭叶一对一对生长，多为五裂、七裂。
看树干。枫树暗褐色，布满沟纹。槭树淡绿色，光滑。
看整体。枫树一遇寒就枯黄，落叶快。槭树落叶慢。基本上，整株红彤彤坚持两三周的，都是槭树。
在杭州，有成片槭树的地方多了去了。比如北山路、西湖大道、灵隐路等等。为何九溪槭树叶独树一帜？想来正是因为“高高下下树”。
九溪本身因山势而蜿蜒，有一种野趣。溪水由山泉汇集，清冽无比，水中不但鹅卵石粒粒清晰，还不时倒映着蓝天白云。溪流两岸全是槭树，绚烂的红叶在空中相交，岸上已十分美丽，倒映在水里又是一重。溪面波纹中，蓝天、白云、红叶交相辉映，绚烂如织锦。而那些不时飘下金红、金黄色的枯叶，临水照影，美得惊心。
九溪的路本来就是沿着溪流和山势而开，现在在溪流的另外一侧，地势更低的地方，再开了一条曲曲折折的小路。槭树的枝叶大多呈平行状，从空隙看过去，有一层层时空转换之妙。两条路一上一下，从高路往下看，层层移动的红叶间，不时闪烁着溪水倒映的另一重天。从低路往上看，红叶在阳光下闪耀，一片迷人光线里，时而见有人三三两两走过，时而见有人停下来拍照。
如果觉得这美景看不够，可以在溪边找一块大石头坐下来，听着溪水的叮咚声，发呆。任红叶飘落一身，也是一种落叶不扫。
龙井路的枫树叶
枫叶红了，是一个挺有感召力的句子。如果说很多我们以为的枫树其实是槭树，那杭州有真的枫树吗？
当然有。灵隐西山，有法云古村、美人峰、石人岭等，还有一处就叫枫树岭。这一带，点缀在山峦间的有不少枫树。每当深秋，山山谷谷，峰峰岭岭，层林尽染，枫树更以其高大的树形、绚丽的红叶风姿招展。
龙井路上的枫树也很经典。这些枫树植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末。每年秋末冬初，原本绿油油的枫树叶子开始逐渐变黄，从淡淡的黄色变成金灿灿的金色，最后变成艳丽的红色。
有一次在鸡笼山喝茶，午后暖阳中打盹后，绕出去，上了龙井路。
龙井路缘山而上，两边都是茶园。这里的茶园与别处不同，时不时会有一棵或几棵大树穿插其间。太阳差不多以45度角斜照到每个山峦，仰面朝天，向山而行，额头被太阳晒得好暖。两边的茶园在光影中，一丛丛叶梢被太阳光映得白花花的，时而如霜如雪，时而又似波光粼粼。那茶园中的大树，披着金光，黄灿灿的很有味道。
沿路两旁，是高大的枫树。抬头，枫树参天，枫叶艳红。枫树给人的印象完全不同于槭树。槭树有一种莺莺燕燕的柔美，枫树则高大、威猛、刚性与野性十足。一阵风过，枫叶纷纷飘落，人行其中，像穿过阵阵黄金雨。脚下落叶沙沙地响，那时觉得，落叶不扫真是极好，不然哪能欣赏到这遍地绚烂的美。
边走边拍照，红叶一定要在阳光下拍，简直比花还艳。太阳快下山时，到了最高处的龙井山园。正是落日余晖时分，往来路上瞧，龙井路被红枫一衬，仿佛是长长一条金赤色的游龙，那景象真是难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