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读史，不能不读乱世袍泽之情。 这一部分历史，是最具温度，最让人感到唏嘘，最具“义”的精神的。 讲“义”能修身正气，那就讲一段王耀武与张灵甫的袍泽故事。 1936年，因“古城团长杀妻案”身陷囹圄的张灵甫，正值人生最晦暗的时刻。彼时已升任第74军51师师长的王耀武，听闻这位黄埔四期学弟的窘境后，并未因案避嫌。深知抗战在即、正是用人之际的王耀武，看中张灵甫身上的“关中血性”与战场潜力，力排众议向军政部提议保释。 据《王耀武口述自传》记载，他在呈请中直言：“灵甫虽行事孟浪，但勇毅过人，治军严明，国难当头，正当用其所长”。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后，张灵甫获释更名，正式归入王耀武麾下任51师305团上校团长，两人的生死之交自此开篇。 残酷的抗战，随后成了检验这份情谊的试金石。 1938年日军第106师团突入万家岭地区，张古山阵地成为敌我争夺的关键。在51师军事会议上，众团长因地形险要面露难色，唯独张灵甫提出效仿邓艾偷渡阴平之计，率敢死队攀藤附葛奇袭敌后。王耀武当即拍板支持，不仅调配精锐兵力，更亲自协调炮火掩护。张灵甫率部夜袭成功后，腿部中弹仍坚守阵地五昼夜，最终配合主力歼灭日军800余人，而51师也付出伤亡3000余人的代价。 战后王耀武在战报中盛赞：“灵甫身先士卒，奇袭致胜，实为此战首功”，并力保其升任副旅长。 1941年上高会战中，已是58师代理师长的张灵甫，奉命在正面阻击日军第34师团主力。面对日军飞机重炮的轮番轰炸，张灵甫率部死守阵地，两次将突入阵地的日军逐出，最终在总攻中击毙日军少将旅团长岩永。 王耀武在战后总结中评价：“58师能固守核心阵地，全赖灵甫之坚韧，其临阵决断虽不乏刚猛，却总能直击要害。” 抗战期间，张灵甫从团长一路升至74军副军长，每一次晋升背后都有王耀武的鼎力举荐，而王耀武升任第24集团军司令后，更是处心积虑为张灵甫铺路——他将资历更深的李天霞调往100军，提拔施中诚过渡74军军长，实则为正在陆军大学镀金的张灵甫预留接班位置，这份栽培之心在派系林立的国民党军中尤为罕见。 王耀武对张灵甫的评价，始终围绕“忠勇”二字展开，却也不乏客观认知。 他曾在与部下谈话时直言：“灵甫是张飞式人物，勇冠三军，忠心事主，对我更是绝对服从，这样的部下可托重任。”王耀武所言不假，张灵甫性格张扬、脾气暴烈，却唯独对王耀武言听计从，即便在陆军大学学习期间，也时常写信向王耀武请教军务。 在赏识之外，王耀武对张灵甫性格上的缺陷也很关切，私下曾对亲信说：“灵甫勇则勇矣，然有时过于刚愎，不善变通，恐日后吃亏”，这番预判最终在孟良崮战役中应验。 不过在公开场合，王耀武始终维护张灵甫，即便有人诟病其“有勇无谋”，他仍坚持：“抗战军中，忠勇二字最难兼具，灵甫二者皆备，已是难得良将。” 《七十四军战时档案》所记，王耀武对张灵甫的使用一直是“扬其勇、补其短”，始终将其放在最能发挥攻坚优势的岗位上，这番良苦用心在当时是很少见的。 1947年5月16日，整编第74师在孟良崮被华东野战军全歼，张灵甫战死，王耀武得知消息，当场落泪。 彼时王耀武担任第二绥靖区司令，虽深陷内战泥潭，仍第一时间为张灵甫善后。他不顾蒋介石对战役失利的震怒，冒死上书请求为张灵甫追赠军衔、厚恤家属，在呈文中写道：“灵甫虽孤军失利，然力战至最后一刻，其忠勇可嘉，恳请追赠陆军上将，以慰英灵。” 最终国民政府追赠张灵甫为陆军中将，这份荣誉的背后离不开王耀武的奔走。 对于张灵甫的遗孀王玉龄与年幼子女，王耀武更是关怀备至，他从个人薪水中拨款资助王玉龄，同时将张灵甫的长子张居礼安排进济南绥靖区，确保其学业与生计无忧。据王玉龄晚年回忆：“王司令待我如女，每月按时寄来生活费，直至济南战役前从未中断。” 此外，王耀武还秘密组织了张灵甫的衣冠冢修建。 由于张灵甫遗体已被华东野战军妥善安葬，王耀武便收集其生前衣物、佩剑等遗物，在南京紫金山附近修建衣冠冢，并亲题挽联：“忠勇盖棺虽未得全功，义烈填膺终可昭千古。”他还顶住压力，在七十四军旧部发起追悼活动，在济南举行秘密悼念仪式，并且当众直言：“灵甫之死，非战之罪，实乃友军增援不力所致。” 为了追究责任，王耀武多次向国防部弹劾整编第83师师长李天霞增援迟缓，虽因派系掣肘未能如愿，但这份为故友讨公道的坚持，彰显了两人情谊的深厚。即便在1948年济南战役被俘后，王耀武在战犯管理所中仍时常提及张灵甫，对人感叹：“灵甫若听我劝，不孤军冒进，何至于此”，言语间满是惋惜。 看王耀武的面相，是典型的山东汉子，其人在国民党官场虽然以八面玲珑著称，但眉宇间仍有抹不掉的“厚道”，他的这种“厚道”就是“义”。 1937年张灵甫获释归队，在日记中首次提及王耀武，就写了这么一段话：“身陷囹圄时，众人避之唯恐不及，唯佐民兄敢为我直言，非仅惜才，实乃胸有大义，此恩终生不敢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