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3月的北极圈，浮冰像被打碎的玻璃碴散在海上。 挪威猎人比约恩踩着冰碴往前走时，听见一阵低沉的呜咽，母北极熊半跪在冰面上，前掌的血把白色的冰面浸成了淡粉色，它怀里的小熊已经僵硬，脖子上有一圈深紫色的牙印。 海象群的吼叫声还在不远处的礁石上传来，母熊突然抬起头，对着灰蒙蒙的天张开嘴，那声音不像咆哮，倒像有什么东西在喉咙里碎了。 那天的海冰比往年这个时候薄了大半。 老猎人后来跟人说，他打了三十年猎，从没见过北极熊往岸边凑。 往年这个时候，它们该在厚冰上捕猎海豹，可那年春天，冰面化得早，海豹没了踪迹，饿疯了的北极熊只能游到岸边找海象的麻烦。 海象群有成年雄象护着，母熊带着幼崽根本讨不到便宜，反而成了被围攻的对象。 摄影记者约翰·尼斯当时正在附近考察。 他躲在礁石后面，看着母熊用鼻子蹭小熊的耳朵，一下又一下，像在哄孩子睡觉。 镜头里，母熊的眼睛半眯着，睫毛上结的冰碴随着动作往下掉。 直到夕阳把冰原染成橘红色，母熊才慢慢站起来，拖着受伤的前掌，一步一滑地走向深海。 约翰按下快门时，手指冻得发僵，他后来在笔记里写：“那不是离开，是跟着影子走。” 编辑部原本担心读者不爱看这种“沉重题材”，没想到杂志加印了三次。 纽约街头有人举着照片抗议皮毛店，伦敦的小学生给议会写信，问“能不能给北极熊送点鱼”。 我觉得这张照片最特别的地方，是它没讲大道理，就把一个母亲的样子拍了下来，不管是人还是熊，失去孩子的痛，原来全世界都看得懂。 变化比想象中来得快。 第二年，世界自然基金会把北极熊印在了会徽上，发起了“冰原守护者”计划。 加拿大最先立法禁止北极熊皮制品交易，海关查出的非法皮毛数量半年内降了七成。 俄罗斯在科拉半岛划了块地，建了24个保护区，护林员每天开着雪地摩托巡逻，车里总备着一桶海豹肉，不是喂熊，是怕它们为了找吃的闯进村子。 后来约翰又去了趟北极，20年后的夏天。 他在同一个海湾看到三只小熊跟着母熊捕猎，海冰虽然还是比他年轻时薄，但至少足够支撑它们走到海豹呼吸孔。 有个年轻护林员指着远处的冰川说：“您拍的那张照片，现在挂在每个科考站的墙上。” 约翰没说话，只是把相机对准了正在打闹的小熊，取景框里，阳光刚好落在它们湿漉漉的鼻尖上。 母熊前掌的血印早被风雪盖平了，但那张照片里的呜咽好像还在冰原上飘。 现在北极科考站的会议室里，老照片旁边总放着本日志，最新一页写着：“今日海冰厚度1.2米，比上周多了0.1米。” 原来真正的守护，从来不是喊口号，是有人记得那声悲鸣，然后一步一步，把冰原重新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