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的悔 槐树下的老碾盘转了一年又一年,碾过了春麦的香,也碾碎了李家媳妇春桃的好日子。 春桃是邻村十里八乡有名的勤快人,手脚麻利,性子温和。经媒人撮合,她和李家屯的李根成了亲。李根人不算精明,但肯下力气,农闲时去镇上的工地搬砖扛水泥,挣来的钱一分不少全交给春桃。两家人看在眼里,都道是天作之合。 婚后第一年,春桃就生了个粉雕玉琢的女儿,取名念桃。李根乐得合不拢嘴,工地上的活计更卖力了。春桃在家带娃、种地、伺候公婆,把小日子打理得井井有条。三年功夫,夫妻俩就在老宅旁盖起了两层小洋楼,红砖墙,琉璃瓦,在村里格外惹眼。 日子刚有起色,春桃怀了二胎。一家人盼着能添个男丁,李根更是天天念叨“儿女双全”。可孩子落地,还是个丫头,取名盼弟。 盼弟满月那天,李根没在家。春桃抱着两个女儿,听着婆婆在院子里唉声叹气,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从这天起,李根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身上的酒味越来越重,看春桃的眼神也渐渐带了嫌弃。 春桃起初只当他是工地上累了,变着法子做他爱吃的红烧肉,把他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可她的好,在李根眼里成了“土里土气的讨好”。 没过多久,村里就传开了闲话——李根在镇上认识了个离婚的女人,叫张兰,带着个儿子,听说手里有俩钱,模样也比春桃俏。 春桃不信,跑去工地堵他。撞见的那一幕,让她浑身冰凉。李根牵着张兰的手,两人说说笑笑地从饭馆里出来,张兰的手还搭在他的胳膊上。 春桃冲上去质问,李根却梗着脖子吼:“你看看你,一身奶腥味,除了生丫头还会干啥?张兰比你年轻,比你漂亮,还能帮衬我!” 这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扎进春桃的心口。 家里的天,塌了。 李根铁了心要离婚,春桃哭着求他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回头,他却视而不见。公婆气得跳脚,婆婆指着他的鼻子骂,骂着骂着一口气没上来,脑梗住进了医院。 住院的一个月里,亲戚邻里轮番劝李根,可他像着了魔,嘴里翻来覆去就一句话:“她不会生儿子,是李家的罪人!” 闹到最后,家丑传遍了十里八乡。春桃的心彻底死了,她答应离婚。分割财产时,那栋两层小洋楼归了李根,她只分到了三万块钱——那是她省吃俭用攒下的私房钱。她想带走两个女儿,李根却红着眼威胁:“你敢带一个走,我就跟你拼命!” 春桃看着两个哭成泪人的孩子,终究是狠不下心。她怕自己带着孩子,连口饭都混不上。 离婚没几天,李根就和张兰领了证。张兰搬进了小洋楼,没过多久,就给李根生了个大胖小子。李根乐得忘乎所以,把张兰捧在手心里,对念桃和盼弟却愈发冷淡。 念桃那时已经懂事了,看着张兰给弟弟买新衣服、买零食,看着爸爸对弟弟笑得眉眼弯弯,心里替妈妈不值。她趁大人不注意,偷偷掐了弟弟一下。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张兰抓起念桃的胳膊,一把将她按在地上,巴掌像雨点似的落在她身上,嘴里还骂着:“小贱种,敢欺负我儿子!” 盼弟吓得哇哇大哭,邻居听见动静跑过来,怎么拉都拉不开。有人报了警,警车呜哇呜哇地开进了李家屯,全村人都围过来看热闹。 警察把张兰带走问话,念桃趴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我爸没良心!我妈那么好,他为什么不要我们!” 李根站在一旁,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却一句话也没说。 这事过后没几个月,张兰拿着家里的积蓄,在镇上买了套房子,带着儿子搬了出去,只留下李根和两个女儿守着空荡荡的小洋楼。 从那以后,李根的工资卡就被张兰攥在了手里。他想给女儿买件新衣服,张兰都要数落半天;他想抽包烟,兜里掏不出一分钱。工地上的苦累没人心疼,回家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夜深人静时,他摸着空荡荡的半边床,想起春桃做的红烧肉,想起她温柔的笑脸,悔得肠子都青了。可木已成舟,他连后悔的资格都没有。 而春桃,离婚后没多久,就经人介绍,嫁给了邻村的老光棍。男人老实巴交,没有嫌弃她离过婚,更没有嫌弃她生过两个女儿。婚后第二年,春桃生了个儿子,男人抱着孩子,笑得合不拢嘴,逢人就说:“我家春桃是块宝,是我的福气。” 春桃抱着儿子,看着身边笑盈盈的丈夫,看着偶尔来探望她的两个女儿,眼里的泪终于变成了笑。 碾盘还在转,日子还在过。只是李家屯的人再提起李根,都要摇摇头:“好好的日子,被他自己作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