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风吹芦苇
□郑凌红
朔风尽吹的夜晚,人的心也随风飞向远方。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如果不是《诗经》,我并不知道诗中的“蒹葭”就是芦苇。青苍苍的芦苇和白露凝结成的霜,相看两不厌。白露凝结成霜,与芦苇相映成趣,仿佛大自然最温柔的笔触,勾勒出一幅静谧而深远的画卷。
记得那一年,在乡下上班。每逢初冬,若天气晴好,那条热闹的马路边便成了打卡芦苇地的标签。河滩里的芦苇荡,绵延成一片温柔的海洋,仿佛一座天然的桥,连接着秋天与冬天的交界。
团云低垂,银杏叶黄,时而聚拢,时而飘落,来来去去,便成了最沉默的证人。芦苇易起缥缈的思绪,那是童年的印记。河滩上,石头是最亲近的伙伴。而芦苇,尽管会带来手心手臂被划破的风险,但一根根被剥落“外壳”,露出骨节,似乎成了武侠小说里佩剑走天涯的侠客,几多豪情,几多壮志,几多潇洒与从容。

贤惠的家庭主妇们,也会来到河滩。她们对芦苇也充满兴趣,只是她们更实际,目标指向更明朗。做扫帚或枕头,取其全身或取其芦花,都能让家中添一丝暖意。芦苇根根成团,便有无穷的力量。地上的尘埃,可悉数归入囊中。白茫茫的芦花,可填枕头,可垫床铺,对抗寒意,抵达好梦。如果说芦苇是一年中留给寡言的大地最后的温存的话,那么芦花便是一首悠长的乡情歌谣,冬风拂过,便会在耳畔温柔熟悉地回响。
芦苇和芦花,让一辈子与乡野相伴的农人有天然的亲近感。无数个夜晚,外面的世界风起云涌,海在沉睡,山在沉睡,落日头也不回地走了,只有那一丛丛芦苇组成的芦苇荡,无论是远观,还是近看,都有一种越看越让人肃然起敬的仪式感。芦苇高高扬起,如壮士出征,如万箭待发,这样的境地,也让我不禁想起孟郊《游终南山》中的诗句:“山中人自正,路险心亦平。”那份坚韧与不屈,正是芦苇精神的写照。
看芦苇,想芦苇,芦苇成为我意念里的一味药。李时珍曰:“芦有数种,其长丈许中空皮薄色白者,葭也,芦也,苇也。短小于苇而中空皮厚色青苍者,菼也,荻也,薍也。其最短小而中实者蒹也,薕也。皆以初生、已成得名。其身皆如竹,其叶皆长如箬叶,其根入药,性味皆同。其未解叶者,古谓之紫萚。”而他在《本草纲目》的记载,则进一步表明:芦叶可以治疗霍乱,芦茎、芦根可以清热生津,除烦止呕。
河边芦苇终究会随着日子的前行,渐渐枯黄。芦花,也会随风飘落,悄无声息地飘往无穷的远方。走出院子,走向记忆中的那片河滩,我像少年的闰土,心如明镜清澈,如碧玉般温润,忍不住想投入芦苇的怀抱,那里有我的静夜,梦中耳边总会传来一两点屋檐滴水声,那是故乡的呼唤,是心灵的归宿……
来源丨岳阳日报·云梦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