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临死前交代我，必须在十月十日子时出嫁。
不能早不能晚，否则必会大祸临头。
我含泪应下，未婚夫亦满口答应。
可成亲那天，子时将近，未婚夫的迎亲仪仗却一直没有出现。
我派人去请他，却被他身边的小厮嘲讽。
“急什么？世子白日里就成亲了。”
“谁叫你们装神弄鬼非要半夜出嫁，再敢催一句，嫁进来连妾室都没得做！”
这时我才知道，庶妹前几日被赐婚给未婚夫的纨绔幼弟。
他不忍庶妹跳入火坑，让庶妹取代我的身份嫁给了他。
又笃定我因母亲的临终遗言除他以外无人敢娶，便堂而皇之的将我晾在了此处。
我沉默许久，叫人送去了一封信。
隔天，未婚夫就疯了。
1
被我派出去的丫鬟再次孤零零的走了回来。
子时将近，这已经是我第三次派人去催谢澜过来接亲。
丫鬟看到我，委屈得眼眶都红了。
“谢家那边说，大半夜接亲不吉利。”
“为了减轻负担，他们让小姐先派人把嫁妆抬过去，他们再过来接亲。”
“可这世上哪有新娘子不跟嫁妆一起出嫁的道理，他们之前答应得好好的，现在这样，摆明了就是给小姐下马威！”
我看着外面浓重的夜色，没有说话。
其实早就两天之前，谢澜就已经对我提过这样的要求。
原本按照习俗，成亲前三日，新人是不能再见面的。
这样成亲之后，夫妻才能恩爱长久。
可那日，谢澜却突然不管不顾的找上我。
“阿玉，成亲那天，将你的那份嫁妆先交给皎皎一起带过来呗。”
“反正她是你的妹妹，又是同一日嫁来谢家，也不怕被她占了去。”
谢澜勾着混不吝的笑，像是不经意的开口。
我抬眼看向他。
“为何？”
“她是她，我是我，即便是姐妹，也断然没有混为一谈的道理。”
谢澜亲昵的捏了捏我的耳垂，嘴角笑意不减。
“当然是怕你太过劳累。”
“你母亲要求你一定要半夜出嫁本就不妥，皎皎白日出嫁帮你把嫁妆带到谢府，也省得大半夜你与我劳神费力。”
“说起来，你还得谢谢她呢。”
我心口微动，打量着他，半晌没说话。
我的嫁妆是母亲花费数年为我准备的，整整一百二十抬，几乎能买下半个盛京。
光是搬出去，都能让无数人眼红艳羡。
而姜皎皎作为庶女，又无母家撑腰，所以嫁妆少得可怜。
谢澜提出此举，我虽不清楚他是不是真如他所说，只是怕我太过劳累，还是因为其他原因。
但我觉得不妥，所以果断拒绝了。
当时谢澜脸色微沉，却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我以为此事便算过去了。
却没想到他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旧事重提。
我揪着喜帕，心中有气。
但想到母亲临终前的遗言，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派了一大半人将嫁妆搬出去后，我对着领头的护卫叮嘱道。
“子时快到了，你们把嫁妆送过去后，务必让世子马上过来接亲。”
“若是耽误了时辰，后果不堪设想。”
护卫知晓轻重，郑重的点头答应。
原本以为这次必定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可我没想到。
这次，谢澜依旧没有来接亲。
2
护卫羞愧的低下头。
“谢家让我们把嫁妆抬进去后，不仅丝毫没提接亲一事，甚至连世子的面都没能见到。”
“我偷偷在谢府看了一圈，却并未看到谢府有准备接亲的仪仗。”
“我提起此事，谢家的下人却说我们没事找事，还说……早一会晚一会都无妨，反正误了时辰，大祸临头的又不是他们谢家。”
我一愣，心口止不住的发寒。
母亲是国师。
每次哪里有天灾人祸，她都能准确的预言到，并提前准备对策。
大周国在母亲的庇佑下，一直风调雨顺。
人人都说母亲是天上的仙君下凡，说的话都是金口玉言。
所以当初母亲离世时交代此事，没人敢不信她的话。
那时谢澜也在一旁。
母亲并不愿为难他，只说若他接受不了我半夜出嫁，大可取消这门婚事。
可他偏偏满口答应，信誓旦旦的说绝对会遵从母亲遗愿。
在十月十日的子时，风风光光的娶我进门。
可如今，他却马上就要食言了。
我又气又怒，想到母亲说的大祸临头四个字，更是莫名慌乱。
护卫看我脸色不对，犹豫片刻，低声安慰道。
“小姐与世子青梅竹马感情甚笃，想来那些下人嚼舌根的话，并不是世子本意。”
“小姐放宽心，世子肯定会在子时之前来接亲的。”
我心底酸涩，却仍是点了点头。
我与谢澜一起长大，的确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少年时他也曾登上山野，对着高悬的明月发誓，说此生非我不娶。
也曾带着我打马游街，买下满街的首饰衣裳只为哄我开心。
可后来，他渐渐长大，再未向我这般热烈的表达过他的爱意。
我以为是因他年岁大了越发沉稳。
直到有一天，我发现他为了姜皎皎，在珍宝阁中毫不避讳的一掷千金，只为买下姜皎皎看上的那支珠花。
即便他事后跟我解释，只是因为姜皎皎是我的庶妹，他不愿她在外人面前丢了姜家的脸面。
我也仍是隐约意识到，也许顾澜一直没变，只是不愿再对我如此了……
“小姐，谢家那边来信，说世子已经出发来接亲，请小姐先准备着。”
丫鬟满脸喜色的跑过来，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回过神，自嘲的摇了摇头。
如今姜皎皎嫁给了顾澜的弟弟，我也马上要成为他的正妻。
之前的那些，也许真是我想多了。
此时离子时还有半个时辰，倒的确赶得上子时出嫁。
谢澜并未食言。
想到此，我松了口气，让喜娘为我整理了一遍头面，又戴上了盖头。
甚至怕误了时辰，我不顾礼法，早早的去了门口等候。
可等了许久，迎亲队伍却始终没有出现。
如今已是深秋，我抱着自己被晚风吹得冰凉的身体，哑声道。
“还有多久？”
丫鬟垂下头，讷讷道。
“还有两刻钟，便到子时了。”
我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麻木的抬起手，想要继续派人去催。
可之前派去打探的护卫却在这时跑了回来，白着脸开口。
“小姐，世子根本没有过来接亲，一切都是他骗您的。”
“而且，我听说世子早在白天就成了亲，娶的是二小姐，用的……却是小姐您的身份。”
我愣了愣，瞬间如坠冰窟。
3
谢澜娶了姜皎皎？
我手心颤抖着，几乎是荒唐的笑出了声。
脑海中却浮现出前几天他来家里下聘时的场景。
宫中下旨，将姜皎皎赐婚给他的弟弟谢铮。
所以那一日，本该是他与谢铮一同前来下聘。
可最后来的，却只有谢澜一人。
他带来了两份聘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姜家两女共嫁一夫。
连家中下人都察觉到不妥，看着我满脸错愕。
唯独谢澜却像是察觉不到其中利害，笑吟吟的将两份一模一样的聘礼摆在谢府门前。
“谢铮素来体弱，所以今日下聘由我这个兄长代替。”
“皎皎不会生气吧？”
姜皎皎看我一眼，眼底讥诮一闪而过，才红着脸柔声开口。
“没关系的，谢谢澜哥哥。”
两人相谈甚欢，我这个正牌未婚妻站在一旁，却像个外人。
身后，谢澜的贴身小厮抱着两只鲜活的聘雁上前。
却略过了我，径直送到了姜皎皎面前。
姜皎皎眼中得意，面上却故作疑惑。
“聘雁代表忠贞不渝，澜哥哥给了我，那长姐那份呢？”
谢澜愣了愣，终于看向我，有些愧疚的解释。
“阿玉，对不起。”
“婚期将近，我只能打到这两头大雁，身为兄长，我自然要先帮衬着弟弟的婚事。”
“聘雁虽给了皎皎，但你我之间，何需这些虚礼。”
他说的情真意切。
可我与谢澜自小相识，清楚的知道他与谢铮这个弟弟并没有这般深情厚谊。
我目光扫过那聘雁，又看了看那跟商议时相差一半的聘礼，冷笑道。
“虚礼？既无聘雁，聘礼也减了半成。”
“谢澜，你今日来，是来与我下聘，还是来羞辱我？”
谢澜脸色微变，却并无退缩，反而不赞同的开口。
“阿玉，别无理取闹。”
“皎皎是你的妹妹，不过是两只无关紧要的聘雁，一点微不足道的聘礼，你非要因为这点东西与她争风吃醋吗。”
我心中恼怒异常。
那一日下聘，我们最终不欢而散。
可没过一会，谢澜就派人送了半抬奇珍异宝向我赔罪。
又像儿时那般在民间寻来有趣的小玩意，想尽办法逗我开心。
我这才勉强消气，没有当场退婚。
如今想来，他怕是那时候就已经打定了注意，要在今日李代桃僵，替姜皎皎霸占我的嫁妆，取代我的正妻之位。
我闭了闭眼，只觉得可笑极了。
既然他这般处心积虑，那我便成全他。
我亲手写了信，交代护卫务必要送到谢峥手上。
不出所料，这次没过多久，接亲的仪仗便浩浩荡荡的出现在了我眼前。
透过遮面的喜帕，我却依旧认得出，坐在马上前来迎亲的。
是谢澜的弟弟，谢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