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传·成公二年》说: “四王之王也,树德而济同欲焉。五伯之霸也,勤而抚之,以役王命。”王在树德,霸在勤王这是对于王道和霸道的初级解释。

《管子·霸言》篇云“丰国之谓霸,兼正之国之谓王”,又云“得天下之众者者王,得其半者霸”。
春秋时期的“霸”指的是诸侯之长,霸即是伯。其使命是尊王攘夷,以勤王命。到了战国时期,《孟子·公孙丑上》说: “以力假仁者 霸,霸必有大国;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汤以七十里,文王以百里。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如七十子之服孔子也。”这个时期“霸”讲求的是以力相竞,“王”则是以德服人。孟子认为此时,谁若能施行仁政,谁就能一统天下。
而《荀子》则是延续了“贵王贱霸”的儒家论调,强调“霸”以力服人,而“王”以义服人: “霸”假仁蹈利,“王”归于仁。荀子的王霸之辨是承认王道高于霸道的,然并未让二者对立,这点上与孟子不同。孟子认为的王道和霸道是两条截然不同的路。
荀子并没有隔断霸、王之间可以转化的可能与途径。孟子是从“性善论”出发,寄王道于君王“不忍人之心”;而荀子从“性恶论”出发,寄王道于制度构建。所以荀子才会说“人君者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
《管子·小问》载“桓公问管仲曰: ‘寡人欲霸,以二三子之功,既得霸矣。今吾有欲王,其可乎?’管仲对曰: ‘公尝召叔牙而问焉。’鲍叔至,公又问焉。鲍叔对曰: ‘公当召宾胥无而问焉。’宾胥无趋而进,公又问焉。宾胥无对曰: ‘古之王者,其君豊,其臣教。今君之臣豊。’公遵遁缪然 远,二三子遂徐行而进。公曰: ‘昔者大王贤,王季贤,文王贤,武王贤。武王伐殷,克之,七年而崩。周公旦辅成王而治天下,仅能制于四海之内 矣。今寡人之子不若寡人,寡人不若二三子。以此观之,则吾不王必矣。”
《管子》也是认为王与霸是可以相互过渡的,但条件是“其君豊,其臣教”,也就是需要君臣上下皆行礼。修礼,是对霸政的完善,也是霸道向王道的过渡的必要条件。
管、荀王霸之道的精髓可以总结为:一、尊王但不贱霸,肯定了由霸入王的可能性,甚至在《管子》看来,霸道是实现王道的前提条件。二、在实现途径上,重法但不排斥礼法,甚至说礼法是为根本条件。
曹操的王道政治理想
《三国志·魏书·袁涣传》载: “今天下大难已除,文武并用,长久之道也。以为可大收篇籍,明先圣之教,以易民视听,使海内斐然向风,则远人不服可以文德来之。”
自中平肇兴到建安十三年,曹操以尊王攘夷为己任,击破北方数个强大势力( 袁术、吕布、张绣、袁绍等) ,后又远征乌丸,扫平袁氏余孽,逐渐统一北方,可以说是救民于乱世之中,功莫大焉也。在大规模的战事结束后,曹操在施政方向上有了明显向王道转变的趋势。
一、天下归心是曹操毕生所求。《对酒》: “对酒歌,太平时,吏不呼门。王者贤且明,宰相股肱皆忠良。咸礼让,民无所争讼。三年耕有九年储,仓谷满盈。班白不负载。雨泽如此,百谷用成。却走马,以粪其土田。爵公侯伯子男, 咸爱其民,以黜陟幽明,子养有若父与兄。犯礼法,轻重随其刑。路无拾遗之私。囹圄空虚,冬节不断。人耄耋,皆得以寿终。恩德广及草木昆虫。”这篇《对酒》将曹操理想中的政治图景描述得清清楚楚:君贤臣明,上下礼让,丰衣足食,政治廉明,老有所终,恩泽四海。即便到了暮年,曹操仍念念不忘想要实现“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二、尊礼尚贤是曹操的亲自实践。建安十三年,曹操废除汉三公而重置宰相之位,并自任之。随后又选用毛玠典选等廉洁之士,尊礼尚贤成为曹操用人的主导方略。荀彧、袁涣、管宁、郭嘉、刘晔、陈群、 田豫等,也皆为一时名士。
三、曹操对儒学的态度是很矛盾的,一方面他要实现 “以魏代汉”,就必须找一个合理的理由,所以他想要破坏掉儒家的忠孝观念,甚至是士子的廉耻观。但是矛盾的地方在于:曹操自己本身是成长于经学治国的时代,无论其思想深处“天下归心”的王道理想,还是现实中“尊礼尚贤”施政倾向,又深深的印上了儒学的烙印。建安八年,曹操还曾下达一道“修学令”,其核心是要复兴地方儒学,弘扬儒家教化理念。建安十二年,曹操北征乌桓时,途经涿郡,亲自祭奠一代大儒卢植。曹操对于卢植给予了很高的评价,称其为学之儒宗,国之桢干,可见曹操对于儒生的尊重。对儒宗的祭奠与尊敬,也就是对儒学教化的认同。
曹操王道政治理想的破灭
建安二十一年,曹操进爵封为魏王;二十二年,出入称警跸,礼仪与君王同;然而曹操终其一生并未找到一个实现皇权嬗替的合理理由。所以曹操最终拒绝了陈群等人的请求。
司马光认为: “以魏武之暴戾强伉,加有大功于天下,其蓄无君之心久矣。乃至没身不敢废汉而自立,岂其志之不欲哉? 犹畏名义而自抑也。由是观之,教化安可慢,风俗安可忽哉?”司马光认为曹操畏名教所以不敢背僭越之名。也有人认为曹操过早的去世,使得他无法完成“以魏代汉“。
但是用管荀王霸之道来看的话,王道政治必须具备让天下归附,甚至是“天下归一”,这也是曹操毕生所求,但是却始终无法达成,这也就与天下归心、九州一统的王道理想背道而驰了,曹操自己也深感王政理想已经破灭,“以魏代汉“也无任何意义可言。而曹丕在曹操死后不到一年就废汉帝自立,曹丕也自知一旦篡汉而其父子之锋芒尽矣,也宣告了曹魏政权的王道政治理想就此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