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好,我是“大狮”。今儿说一个图奸不成反杀人的案子给您各位解闷儿。
这个案子,归根结底八个字——惨不忍睹、吊诡至极。可以说是要多惨就有多惨,要多吊诡就有多吊诡,那么究竟这一事件惨到什么地步,吊诡到什么程度呢?您呢,听我细细跟您念叨。

这是乾隆五十八年发生的一桩命案,地点为直隶顺天府武清地方(注:清朝武清归顺天府通州管辖,今属天津。)。当时,武清地方有个泥腿子姓赵、名广怀。三十几岁的年纪,一直没能娶得上老婆,老哥儿一个跟着老爹在一个院儿过日子。他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反倒是全都成家立业,由于早已经分家过日子,所以跟他不在一个院子里住。
乾隆五十五年农历五月二十日,晚上二更时分,在外面喝多了酒的赵广怀踉踉跄跄的往家走,路过庄户李景的院门口时,见李家的院门四敞大开,李景的老婆阎大脚正摇着蒲扇在院子里面独坐乘凉。
赵广怀停下脚,色眯眯地往阎大脚的身上瞄。要知道,赵广怀这厮惦记阎大脚那一身好白肉不是一天两天了,只可惜肉是别人家的,要烂也烂在别人家的锅里,他也只能往肉兴叹。唉!我老赵要能尝上一口该有多好。
也罢!丁是丁、卯是卯,今天日子正正好。这块大白肉,今天是给吃也要吃!不给吃,老子就硬吃!
有朋友或许要问,他赵广怀莫非吃了熊心豹胆,他就不怕阎大脚的男人揍他?
怕,当然怕。人都是肉长的,没人不怕打。可这不是阎大脚的男人不在家吗。赵广怀白天见过阎大脚的男人李景,还跟李景打过招呼,他见李景拿着包袱和瓦刀,就知道李景这是要出门给人干活。李景也没有瞒他,说是去安次给人盖房,对方管吃管住,短则三天,长则五天,多会儿干完了活,多会儿才能回家。
正是因为知道了李景不在家,赵广怀才敢仗着胆子往里闯。他想的是,先是软磨硬泡,求阎大脚可怜可怜他这个光棍子,成全他做个一夜丈夫。如果阎大脚不肯就范,他干脆来个霸王硬上弓,只要把生米煮成熟饭,就不信阎大脚敢把这件丑事说出去。那样一来,不光是她阎大脚自己的名声臭了,她老爷儿们李景往后也抬不起头来做人!
酒壮怂人胆,赵广怀大步进到院中,咕咚往阎大脚的面前一跪,苦苦哀求阎大脚看在同乡同村,又是前后邻居的份上,成全他的心愿,让他也能一享人间极乐!央求的同时,两只贼爪子也不安分,在阎大脚的两条大腿上乱抓一气。
阎大脚尽管目不识丁,但也知道什么叫做寡廉鲜耻。她一脚踹翻赵广怀,命令赵广怀麻溜滚出去,不然就别怪她不念邻里之情。
赵广怀既然打算进院行“好事”,也就没打算轻易的出去。既然软的不好使,那就干脆直接来硬的吧!好似饿虎扑食,猛然将阎大脚扑倒在地,紧跟着使出一招鹞子搏兔,用膝盖压住了阎大脚的小腹,一只大手牢牢按住阎大脚的心口,另一只手则是剥衣扯裤。

阎大脚尽管是农家女,但再怎么说她到底是一介女流,在力气上跟赵广怀没得比,尽管抵命厮打,但仍被赵广怀将裤子扯掉。
眼见着好事将成,突如其来的一声“你要干嘛”,把他立时给吓住了。原来叫出这一嗓子的,是李景和阎大脚的女儿爱姐。
本来,爱姐只是一个不满十岁的小孩子,赵广怀不应该怕她。可谁叫自己做贼心虚来着,爱姐本来已经睡着了,听到外面乱糟糟的,于是爬起来看咋回事,结果一出屋门,就看见了赵广怀狗一般的行径,这才大叫了一声,吓住了赵广怀。
趁着赵广怀吓住了的当儿,阎大脚奋力脱身,抓起插在墙上的镰刀,这就要跟赵广怀玩命。赵广怀一见阎大脚急了眼,提着裤子就玩往外跑。阎大脚并没有追赶,而是赶紧关上院门,不给赵广怀二次进院的机会。
赵广怀回了家,他爹见他一身狼狈,就问他咋回事。他支支吾吾,说是跟酒友因为口角而发生了冲突,没敢跟老爹说实话。进了自己睡觉的那间小屋躺下后,赵广怀长吁短叹,同时又有些后怕,他担心阎大脚不会放过他,担心李景回来后找他的麻烦。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转天一大早,他家的院门外有了叫骂声。不是别人,正是昨晚被他欺负了的阎大脚。阎大脚爹一句、骂一句,施展出农村妇女骂大街的所有技能,将赵广怀的八辈祖宗,外加五福远亲统统骂了个遍。
赵广怀贼人胆虚,缩在屋里不敢出去。他爹受不了,于是出去跟阎大脚辩理,质问阎大脚为嘛一大早堵着他家的院门骂大街。阎大脚也是豁了出去,把昨晚上的事情一说,赵广怀他爹跺脚朝着自家院子里面骂了几句孽障,接着弯下老腰,一把鼻涕一把泪,央求阎大脚看他的面子,放他家的孽障一马。
阎大脚并非那种不通情理的泼妇,她不忍心让赵广怀的老爹为难,因此止住骂声,转身回了家。丈夫李景回家后,尽管听说了家里发生的事,但没有去找赵广怀的麻烦,毕竟都住在一个村里,又是父一辈、子一辈的老邻居,真要把事情闹大了,谁的面子也不好看。因此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叮嘱老婆阎大脚往后一定要把院门关好,免得再让野狗进宅偷肉吃!

这事儿本来已经过去了,村里人也都过了新鲜劲儿,因此谁也不再提这件事情。
一晃,日子到了乾隆五十八年二月初八日,距离赵广怀非礼阎大脚一事已经过去两个年头。这天傍晚,在外面玩耍够了的爱姐回家后不见了母亲的人影,她爹李景出门干活,家里又只剩下母女二人,她出去玩的时候,母亲尚在家中,怎么这才一个钟头不到,母亲就找不着了呢?哪儿去了呢?爱姐也没有去找,认为母亲可能去了村里谁家借东西,也许很快就能回来,因此就在家里老实的等着。可是左等也不见回来,右等也不见回来,爱姐不免着了急,她胆子小,怕黑,不敢一个人出门,也就只等继续坐在屋里等。
说话到了夜半三更时分,赵广怀的弟弟赵三伏,起夜上茅房的时候,听到墙外有哼哼的声音,声音怪怪的。他不敢确定是不是人发出的声音,但是声音就在自家院子外,不查看清楚了一颗心放不下,于是进屋喊上老婆,一个拿菜刀,一个端着油灯,俩人怯生生的打开院门,赵三伏先是叫了一嗓子:谁呀?
没人回应,依旧是光哼哼。于是乎,俩人又相互给对方壮了壮胆,小心翼翼地往前凑。凑到了跟前,将油灯朝前递了递,接着微弱的亮光,赵三伏仔细一看,紧跟着叫声妈哎,扔下老婆一个人先跑回了院子里。
太吓人了,太可怕了,简直没法看呀。就在他家靠墙的秫秸垛边上,躺着一个血肉模糊的“怪物”。那“怪物”一张脸烂得不成样子,一只手已经不见了去向,另一只手跟手腕子仅是连着一点皮。肚子彻底来了个大开膛,肠子肚子乱七八糟的零碎暴露在外,两条腿自膝盖处被砍断,呈反关节的姿势扭曲在破烂不堪的身子旁。
就问您各位,见到这么一个怪物,你们各位怕是不怕。赵三伏跑了,他老婆却没有跑,就这么直挺挺的立在原地,以一副大义凛然、岿然不动的姿态,直视着那个不住哼哼的“怪物”。
好女子,真豪杰,不愧为巾帼丈夫。当然了,她要能跑,她也就跑了,可谁叫她彻底吓呆,动不了劲儿了呢?
失魂落魄的赵三伏见老婆没跟进来,于是只得又硬着头皮走了出去,他不敢再靠近那个“怪物”,而是扯着脖子嗷嗷叫,恨不能把全村老少全都招呼过来一块儿看“怪物”。
第一个被他的嚎叫声召唤过来的,是他的哥哥赵广怀,接着是他的老爹。然后,人们越聚越多,地保赵常福也在其中。既然地保是当地的话事人,那么就得由他确认那个“怪物”的身份。

赵常福四十出头,行伍出身,经历过沙场,见惯了生死,因此胆子极大。他提着灯笼,大步走近“怪物”,弯下腰仔细打量……呀!这不是李景的女人阎大脚吗?
可不是么。村里面没缠过脚的女人屈指可数,别人家的大脚妇都好好的,这个大脚女人不是阎大脚还能是谁!
有人告诉赵常福,李景不在家,家里就只有女儿爱姐。赵常福不想让爱姐受刺激,因此嘱咐村民,先不要惊动爱姐。先找车把已经不成人样的阎大脚送到最近的药铺,但愿能保住她的性命。
但很可惜,还没等找来车,阎大脚就已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既然人已经断气了,那就不要擅自移动尸体,吩咐赵三伏拿条棉被先把死尸盖住。赵三伏不敢不听地保老爷的话,毕竟人死在了他家的院子外,他能不能脱得了干系都难说。
接着,地保赵常福吩咐赵三伏、赵广怀负责看守尸体。赵广怀很不愿意,刚嘟哝几句,就被赵常福骂了个狗血淋头。
过去赵广怀对阎大脚干过些什么,村里人都知道,赵常福身为地保更是不可能不知道。但既然阎大脚和李景都没有追究,因此赵常福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也没有找过赵广怀的麻烦。眼下阎大脚死的这么惨,是谁干的还不知道,也可以说,全村的成年人都有可能是凶手,有过前科的赵广怀更是嫌疑最大。所以,看守尸体的差事,就必须由他承担!
赵广怀不敢跟地保老爷叫板,就只能陪着弟弟赵三伏看守着阎大脚的死尸。
转天一早,被赵常福派去找李景的人骑着毛驴出了村。中午时分,李景回了村,见到老婆的惨状之后,当即跟赵广怀动了手。李景认准了残害老婆之人,除了赵广怀没有第二个!
赵广怀这一回没有含糊李景,直眉瞪眼,咬定自己不是残害阎大脚的凶手。过去是他糊涂,脑子一热,干出错事,但自那之后,他洗心革面,好生做人,再没有干过缺德犯歹的勾当。这个屎盆子想往他的脑袋上扣,没门!就算打官司打到金銮殿他也不怕!
见他信誓旦旦,不卑不亢的样子,包括地保赵常福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这件事情也许真就不一定是他所为。是他不是他,老百姓说了不算数,李景说了也不算是,得是王法说了才算数!

阎大脚惨死一事上报给了地方衙门,衙门派了仵作查验尸体。仵作查验过后,在尸格上写明:死者李阎氏,系被利器刺穿腹脐,再行开膛,肚肠俱出,左右手遭利器斩断,双腿同样遭利器斩断,双腮洞穿,喉管受损,双眼被戳破,额头开裂,头皮掀开,可见头骨,生前并无遭人非礼迹象,云云……
详细尸格很长,又都是那种半文半白的文字,因此大致说个意思也就是了。
阎大脚的丈夫李景拉着女儿爱姐,在公堂上痛诉冤情,请求青天大老爷为民做主,将残害妻子的凶徒赵广怀绳之以法,以慰亡妻在天之灵。
赵广怀被拿到公堂,仍旧是咬死了口,阎大脚之死与他无关。他并不否认过去做过的荒唐事,但是,阎大脚的死真的不是他干的。要是他干的,何至于把死尸扔在自己胞弟家的院子外,理应找个没人的地方藏起来才是。这世上哪有胞兄害胞弟的道理?
赵三伏在公堂上也说,当初他并没有听到院外有任何动静,要不是闹肚子上茅房,无意中听到院外有人哼哼,仗着胆子出去一看,才知道阎大脚躺在了自家的院子外。
到过现场的仵作也认为,死者系在别处遇害,再被遗弃到赵三伏的院子外。理论上,移动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是不可能不在路上留下血迹的,但吊诡的是,附近并没有发现血迹,很有可能,死者阎大脚是被人用棉被裹住后,丢在了赵三伏的院外,血液被棉被吸收,以此才没有落在地上。再者,由于附近几个村的村民听到消息后,都争相来看热闹,现场破坏的很严重,即使凶徒留下痕迹,也全都被破坏了。
负责查案的差官也说,他们在赵三伏、赵广怀以及周遭几乎人家查找过,并没有发现带血的被褥,也没有找到像是凶器的刀斧。
如此一来,此案可就要成为悬案了。然而,李景却不依不饶的指认赵广怀就是凶手、就是凶手、就是凶手!他的女儿爱姐一直光哭不说话,李景当着太爷的面,用巴掌打爱姐,爱姐只得咬定杀死母亲之人非赵广怀莫属。
而赵广怀则仍旧是极力喊冤。既然问不出口供,那就打吧。
“来呀,用刑!”
完喽,赵广怀这回可遭了罪喽。打板子、抽鞭子、压杠子,用火烧、用烟熏,末了实在扛不住,只得招供阎大脚是他害死的。
他说行凶的那天傍晚,他再一次窜到李景家中对阎大脚进行调戏。阎大脚照旧不肯就范,并且在他离开院子后,追出家门不肯放过他。一直追到他的家里,他恼羞成怒,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抄起刀子,一刀扎在了阎大脚的小肚子上,接着往上一挑,将肚腹抛开。在阎大脚倒地后,他仍不可罢休,用刀将阎大脚的眼毁掉,然后又找来斧子,将阎大脚的手脚砍断。当时阎大脚已经没有了反应,他认为阎大脚已经断了气,于是用棉被将阎大脚的尸体裹好,本打算趁着夜色弄到河边把死尸扔河里,结果力气不够用,走到三弟赵三伏的院子外面时,实在扛不动,加之心里又害怕,索性把死尸往地上一丢,接着去了河边,将棉被、凶器统统扔进河里,他也顾不得水凉,跳下水洗了个凉水澡,然后回了家,关起门来装作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太爷问他:“听说你是跟你老爹住在一起的,为何你在家杀人害命,你的老爹没有制止呢?”
赵广怀说:“老爹由我们兄弟三人分别伺候,这个月轮到二弟管。老爹住在了二弟家,对于我干的事情,他又怎么可能知道呢。”
既然有了口供,也就没有什么再问的了。于是给赵广怀拟了一个“斩监候”,将其定肘收监,只等刑部公文发回,秋后问斩。
案卷层层上报,到达直隶总督衙门后,总督梁肯堂认为此案疑点重重,于是在将案卷公文呈交刑部时,希望刑部重新调查此案。

刑部接到公文后,也觉得此案有不少的疑点,于是将全部卷宗呈给乾隆皇帝御批。然而,案卷呈交上去之后,迟迟没有得到皇帝批复。刑部只能回文要求当地衙门继续将赵广怀收监,什么时候等到御批下来,再对赵广怀进行发落。
吊诡的是,直到乾隆自动退居二线,当起了太上皇,这个案子仍旧是没有批复。须知道,以往乾隆皇帝批复这类卷宗,三天之内,必有回复。而这一次,却是谁也没有料想到的。

直到嘉庆皇帝坐上龙椅之后,才于嘉庆元年三月十六日,找出有关此案的卷宗,在御览之后,于十八日给刑部发下御批:赵广怀著即处斩。余依议。钦此。
乾隆年间的命案,留到嘉庆年间处理,这究竟是何道理。再说,此案那么多的疑点,连复查都不复查一下就决定赵广怀的生死,这究竟又是作何解释呢?
古怪,实实在在的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