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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司马光2:对于组织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

书接上回。我说:下面我们正式进入正题,讲讲《资治通鉴》这本书。我先报几个数字:294卷、16朝、1362年,这是这部书的

书接上回。

我说:下面我们正式进入正题,讲讲《资治通鉴》这本书。我先报几个数字:294卷、16朝、1362年,这是这部书的宽度和广度。您能介绍一下它的大致框架吗?

司马光说:《资治通鉴》是一部编年体史书,它是按照朝代的先后顺序编撰的。周朝的部分叫《周纪》,秦朝的部分叫《秦纪》,然后就是《汉纪》《魏纪》《晋纪》……每一个“纪”包含若干卷,每一卷的开头都会标明本卷内容的起止年份。所以,在时间顺序上,是非常清晰。

我说:如果是大一统朝代还好区分,但如果是分裂时期,比如说三国两晋,怎么来划分“纪”呢?

司马光说:你这个问题了涉及了一个很严肃的事情,那就是分裂时代谁为正统的问题。我在编撰时,采取了两个原则:一是统一王朝为正,就是只有一个正统,一个中央政府。二是传承统一王朝的后续王朝为正。比如,战国部分以周天子纪年;公元前256年东周灭亡,次年开始则以秦纪年,因为其后即为秦朝;公元前206年十月,刘邦入咸阳,秦朝灭亡,此后刘项争天下,则以汉纪年;三国时期以魏纪年,因曹魏接续东汉立国;五胡十六国以晋纪年。

我说:这个方法倒是理性客观。我看过朱熹的《资治通鉴纲目》,它记录的三国部分以刘备为正统,总感觉怪怪的。

司马光说:编年体史书的正统问题实际上是好解决的,它的最大难题是,某件事分散在数年,某一年又有许多值得记载的事,这样一件事隔越数年,读起来断断续续;同一年,有许多并不相干的事,记起来鸡零狗碎。还有的事件在其起始阶段并不重要,却是后来重大历史事件中的一环。

我说:是啊,您是怎么处理这个问题的呢?

司马光说:我主要是采用两个方式:一是当事情发生的时候,以“初,……”倒叙一段前因往事;二是当结果发生的时候,用综述的方式讲清楚原委。

我说:我在读的过程中好像没有发现这个问题。读史和写史果然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体验。

司马光说:是的,我在编撰过程中也有很多有趣的发现,越来越感受到历史是时间的艺术。这点在纪传史书中表现不明显,在编年史中就能彰显这种魅力。比如,秦始皇嬴政和汉高祖刘邦,在很多人印象中一直是两个时代的人,可实际上两人就差了3岁,完全是同龄人。换言之,当秦始皇下令焚书坑儒的时候,刘邦可能就是那个去执行焚烧书籍、逮捕方士任务的小吏。

我说:您这么一说,倒是挺又有趣的,我一直也认为他们至少是两代人。

司马光说:读史不仅有趣,而且有用。太阳底下没有新鲜事,任何一种新的难题,总可以在历史上找到解决方案;任何一种新的挑战,总能在历史上找到成功案例和经验。所以,大到治国安邦,小到人际往来,你积累的历史案例越丰富,你的处理就会越合理。这可能就是读史的现实价值。

我说:确实,《资治通鉴》记录了1362年的历史,确实够我们读一辈子了。不过,我一直有个疑问:《资治通鉴》为什么从周威烈王二十三年(公元前403年)开始?这一年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司马光说:这一年的特殊意义,就是书中记载的第一句话:

“初命晋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

我说:为什么?

司马光:一看你就没有认真读《资治通鉴》!我在这一句话下面,洋洋洒洒写了上千字的点评,核心观点就是两句话:一是“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二是“君臣之礼既坏矣,则天下以智力相雄长,遂使圣贤之后为诸侯者,社稷无不泯绝,生民之类糜灭几尽,岂不哀哉!”

我说:能再说得详细一点吗?

司马光说:我给你讲讲这句话的背景。魏斯、赵籍、韩虔,这三人都是晋国强臣。当时,晋国有范氏、中行氏、智氏,及韩、赵、魏三家,一共六家。后来范氏、中行氏、智氏都被韩、赵、魏所灭。韩、赵、魏权势日益重大,就三分晋国之地,以威势逼迫周天子,求封为诸侯。周天子微弱,只好顺从他们,封他们为诸侯,与其他列国的诸侯同等地位。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

我说:中国两千年的历史,不是经常有这种事情的吗?

司马光说:那都是以后发生的事情。周朝自周平王东迁以来,虽然王室卑微、诸侯强大、礼乐征伐之权不出自天子。但是,周王朝体貌犹存,名分还在,所以诸侯彼此吞并的事虽然有,但以臣代君的事还真没发生过。现在韩、赵、魏三家分晋,割地自强,并且胁迫天子以请封,而周天子也不敢不从,这就坏了“君臣之礼”,属于礼崩乐坏的重大事件。后面历史经常出现的这种事情,就是它带的头。

我说:也就是说,原本人人得而诛之的乱臣贼子,获得了周天子的官方认可,正式位列诸侯了。

司马光说:是啊,在我们那个时候的治国体系,根基就是儒家体系。而儒家首先讲的就是“名分”,这是头等大事。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打破了名分,就是突破了底线,那是要坏事的。所以在名分问题上,是一丝一毫都不能让步。虽然在你们现代人看来可能有些迂腐,可在我那个时候可是绝对不能讨论的底线问题。

我说:这个我能理解。比如现在的台海关系,“一个中国”的原则实际也是名分问题,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司马光说:其实,往往深了讲,“名分”问题还只是表象,其根本意义还落脚于一个组织的“稳定”——只有名正,才有稳定;只有稳定,才有秩序。所以,我在那句话后面的点评中专门讲,“夫以四海之广,兆民之众,受制于一人,虽有绝伦之力,高世之智,莫不奔走而服役者,岂非以礼为之纪纲哉!”没有了“礼”作为“纲”,那做不到“纲举”而“目张”。

我说:这个倒是,这样先例不能开,一旦开了就不可收拾。一开始是韩赵魏灭智霸晋,后来就是田氏篡夺姜姓成为齐国诸侯,周礼秩序被废了,不仅是周朝灭亡,更是贵族全部灭亡。

司马光说:任何一个组织,如果长期处于封闭环境,那它一定是从有序向无序过渡的,而且这个过程是不可逆的。历史也是一样,一开始是有序有礼的,大家共同维护秩序。但无序的力量不断积累,最终突破了有序的束缚而不用付出代价,那么大家也就不需要再顾忌道德礼仪了,直接就撸起袖子干起来。所以,天下的名分秩序坏了,这个时代也就结束了。

我说:换言之,另一个时代也就开启了?

司马光说:唉,那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

【下集预告:什么样的人才是最好的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