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前一晚,我突然收到未婚夫小姨的微信。
她给我发来一张我过世母亲的遗像。
紧接着问。
“月莹,你妈妈这张照片是不是太素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回了一句。
“这是她生前最喜欢的照片。”
本以为对话到此为止。
手机却开始疯狂弹窗,紧接着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月莹啊,明天是你大喜的日子,你妈穿这么素净不吉利,你赶紧连夜给她做个红旗袍,再画个浓妆!”
1
听筒里的声音尖利刺耳,我睡意全无。
这是一个正常亲戚该说的话吗。
我怕自己听错了,把手机从耳边拿开,确认来电显示是陆屿的小姨。
“小姨,我妈已经过世了,这张是遗像,不是喜帖。”
“我知道是遗像呀。”
对面的语气理所当然。
“就是因为是遗像,才要做的喜庆点嘛。你一个没妈的孩子,我们陆家不嫌弃你,你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明天那么多宾客看着,你妈这张照片这么晦气,丢的可是我们陆家的脸。”
“真是的,跟你说话怎么这么难沟通,怪不得你妈走得早,我看就是被你这种死脑筋的性格给气死的。”
听到这,我胸口一股火直冲天灵盖。
“小姨,我尊称你一声长辈,但你说话最好注意分寸。”
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
“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好,为了陆屿好吗?算了算了,你是个死脑经的,干脆我找人帮你弄,保证给你妈弄得喜气洋洋的,让她在天上也高兴高兴。”
喜气洋洋?
我妈生前最是素净雅致,平生最恨浓妆艳抹。
把她的遗像做成一个红配绿的调色盘,她但凡在天有灵,怕是要气得掀开棺材板。
我懒得再跟小姨再掰扯,这种人你跟她讲道理,她跟你装傻,你跟她讲情分,她跟你耍无赖。
“不用了,照片不需要任何修改,你要是再打来,我就当骚扰电话处理了。”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拉黑。
世界清静了不到三分钟,陆屿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我看着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叹了口气。
“月莹,你怎么把小姨给拉黑了?她也是长辈,有话好好说。”
他声音里带着疲惫,似乎觉得我在无理取闹。
我把小姨的原话复述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我以为他会站在我这边,至少,会理解我的愤怒。
“月莹,小姨她也是好心,就是说话直了点,农村出来的长辈,没那么多讲究,你别往心里去。”
“她也是希望我们婚礼顺顺利利的,图个吉利,你妈那张照片,怎么说呢,确实有点素了。”
我的心一下子冰凉。
“陆屿,那是我妈的遗像。”
“我知道,我知道。”他立刻安抚我,“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稍微调整一下嘛,比如用软件把背景调亮一点,衣服颜色稍微鲜艳一点点,不用太夸张,就一点点。”
“这样小姨那边满意了,你这边也说得过去,两全其美,你说对不对?”
我对一件事的处理准则,向来是先解决问题,再处理情绪。
可现在,我只想把手机从二十楼扔下去。
“陆屿,我们认识三年,恋爱两年,你不知道我妈对我意味着什么?”
“我爸走得早,是她一个人把我拉扯大的,这张照片是她唯一一张获得国际摄影奖的作品,是她的骄傲,也是我唯一的念想,现在你们想要毁了它?”
他那边没了声音,只有沉重的呼吸声。
我一字一句地告诉他。
“照片,一个像素都不会改。婚礼现场,我会把它放在我的家属席上。如果你们陆家觉得碍眼或者不吉利,这婚,不结也罢。”
说完,我立刻挂了电话,果断关机。
这一晚,我抱着母亲的照片,一夜无眠。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穿上婚纱,开车去了酒店。
陆屿和他家人早就到了,正在门口招呼宾客。
看到我一个人开车过来,陆屿的妈妈,我未来的婆婆,脸上有一瞬间的不耐烦,但碍于宾客众多,还是勉强挤出笑容。
“月莹来啦,怎么自己开车,多危险啊。阿屿也真是的,怎么不去接你。”
陆屿走过来,脸色也不太好看,想牵我的手,被我躲开了。
“月莹,还在生气呢?昨晚是我不对,我不该那么说,你别气了,今天是我们大喜的日子。”
他压低声音在我耳边说。
我没理他,径直往宴会厅里走。
我提前跟婚礼策划沟通过,在主桌旁边,给我留了一个位置。
那里,会摆上我母亲的照片,让她看着我出嫁。
可我走到主桌旁,那个预留的位置,空空如也。
我知道,今天这事必定是没法善了。
2
我转身找婚礼策划,一个带眼镜的年轻女孩。
她看到我,眼神躲闪,一脸为难。
“我妈的照片呢?”我开门见山。
她支支吾吾,“那个,苏小姐,陆先生的家人说,宾客太多,位置不够,就只能先撤掉了。”
“撤去哪了?”
“说是给您母亲单独准备了一个更好的地方,让她可以好好看着您。”
她指向宴会厅最里面的一个角落。
那里被几盆巨大的绿植挡着,不仔细看,根本不会注意到。
我拨开绿植,心沉到了谷底。
角落里摆着一张小小的方桌,上面盖着一块红布。
上面赫然立着一个相框。
相框里的人,穿着刺目的大红色旗袍,脸上涂着的腮红就像猴屁股一样,嘴唇也是一片血红,嘴角还被强行拉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那张脸,明明是我母亲的样子。
可那副装扮,比午夜凶铃里的贞子还要吓人。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就在这时,小姨洋洋得意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月莹啊,你看,小姨给你妈打扮得多漂亮!多喜庆!”
她穿着一身同样俗气的红裙子,脖子上挂着一串金珠子,五个手指上恨不得全部带满金戒指。
“这可是我托人花了好几百块钱做的呢,高级技术!你看这旗袍,这妆容,多精神!保佑你跟我们家阿屿,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我转过身,死死地盯着她。
我没有说话,可我知道,我此刻的眼神一定很吓人。
事实也是,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她早就死了一百次了。
小姨被我看得缩了缩脖子。
“你这孩子,怎么这个眼神看长辈?我好心好意帮你,你怎么可以不领情。”
陆屿的妈妈也走了过来,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
“月莹啊,你小姨也是一片好心,你妈妈一个人在那边也孤单,穿得喜庆点,也是我们的一片心意。你就别不知好歹了。”
“你看宾客都快到齐了,别为了这点小事,让大家看笑话。”
我狠狠甩开她的手,目光越过她们,寻找陆屿的身影。
他正站在不远处,和几个生意伙伴模样的中年男人谈笑风生。
他看到了这边的骚动,却只是皱了皱眉,并没有走过来。
他的眼神仿佛在警告我,千万别闹,要顾全大局。
我懂了。
在他们眼里,我的母亲,我的尊严,我的一切,都只是“一点小事”。
都可以为了他们的“大局”而牺牲。
我冷笑一声,拿起那张被他们侮辱得面目全非的照片,转身就往外走。
“月莹,你干什么去!”
“你要把照片拿到哪去!快回来!”
婆婆和小姨尖叫着追了上来。
“站住!月莹!你今天要是敢拿着这东西走出这个门,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踏进我们陆家的门!”小姨在我身后怒吼。
我脚步根本不停。
若是进入他们陆家需要用舍弃我的尊严和对母亲的爱为代价,我绝对不会回头。
陆屿终于无法再假装看不见,他快步冲过来,拦在我面前。
“月莹!你到底想干什么!非要把今天搞得一团糟你才开心吗?”
他脸上满是怒气。
“让开。”我声音很冷。
“我不让!你先把照片放下!有什么事,等婚礼结束了我们回家再说!”他试图来抢我手里的相框。
我死死护住。
相框的边角划过我的手臂,留下了一道血痕。
他看到了血,愣了一下。
婆婆趁机上来哭嚎:“哎哟,造孽啊!娶个媳妇儿回来,这是要反天了!还没过门就敢对我们家阿屿动手了!”
“我们陆家是造了什么孽啊!阿屿,你看看,你看看她这个样子,跟个疯子一样!这种女人怎么能当老婆!”
小姨也在一旁煽风点火:“就是!我看她就是故意的!想在婚礼上给我们一个下马威,这样嫁进来就可以作威作福了。”
“果然是妈死得早,没人教,现在完全就是个个没教养的野丫头!”
宾客们的目光全都聚集了过来,看着我们这边的闹剧开始窃窃私语。
我成了动物园里供人观赏的猴子。
而我的未婚夫,我准备托付一生的人,此刻正用一种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我。
“月莹,我最后说一遍,把照片放下,回去坐好。别逼我。”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威胁。
3
我紧紧盯着陆屿的眼睛,确认了他的眼里没有一丝心疼,只有被搅乱计划的烦躁和愤怒。
我突然就笑了。
“逼你?陆屿,是谁在逼谁?”
我举起手里的相框,转向那些看热闹的宾客。
“各位来宾,很抱歉,今天的婚礼,取消了。”
“我不管男方同不同意,至少我可以保证,这场婚礼没有新娘了。”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嘈杂的宴会厅里,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陆屿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月莹!你疯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冲上来想捂我的嘴。
我侧身躲过,一步步后退,直到退到司仪台旁边。
我拿起话筒,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但依旧坚定。
“我疯了?对,我是疯了。”
“我今天就让大家看看,你们陆家是怎么欺人太甚,是怎么把我逼疯的!”
我将那个丑陋的相框高高举起。
“这是我母亲的遗像。她生前是一位受人尊敬的学者,清雅一生。可我的未婚夫和他的家人,在我婚礼的当天,把它故意毁坏成了这个样子!”
“他们说,这样喜庆!这样吉利!”
“他们说,我一个没妈的孩子,能嫁进他们家是我的福气,我不该不知好歹!”
台下的宾客们看清了照片上的内容,一阵倒吸凉气。
原本的窃窃私语变成了毫不掩饰的议论。
“天哪,这也太过分了吧?拿人家的遗像开这种玩笑?”
“这是做图吗?这是恶搞吧!太缺德了!”
“陆家这是什么家风啊?娶儿媳妇,连对亲家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吗?”
“而且对这个女孩也一点不尊重啊,但凡有事先沟通好,这个女孩子也不至于气成这样吧。”
陆屿的父母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小姨更是气得跳脚,指着我破口大骂:“你个小贱人!胡说八道什么,我们是为了你好,你简直是不知好歹!狗咬吕洞宾!”
“陆屿!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她拉下来,让她赶紧闭嘴!”婆婆对着陆屿尖叫。
陆屿被点醒了,面目狰狞地朝我扑过来。
“月莹!你快给我下来!”
我早有防备,转身就跑。
场面瞬间乱作一团。
婚礼策划和酒店保安想上来拦我,但又不敢真的动手。
陆家的亲戚们则像一群恶狼追着我,好像恐怖电影里的变态杀人犯,一旦追上猎物就要把她生吞活剥。
混乱中,我被人狠狠推了一把,踉跄着撞在了香槟塔上。
“哗啦——”
高脚杯碎裂的声音清脆刺耳。
金色的香槟混合着玻璃碎片,溅了我一身。
婚纱上,手臂上,脸上,全都是。
狼狈不堪。
我趴在地上,手心被玻璃划破,鲜血直流。
那个被我护在怀里的相框,也摔在了地上,玻璃碎成了蜘蛛网。
但万幸,里面的照片没有损坏。
陆屿的妈妈冲过来,不是看我有没有受伤,而是一脚踩在我的手背上,狠狠地碾压。
“赔钱!你个没妈教烂货!我这香槟塔好几万,你必须给我赔!”
剧痛从手背传来,我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小姨也跑了过来,她更狠,直接抢过地上的相框,作势要往地上砸。
“还敢护着你这个死鬼老妈!我今天就把它砸个稀巴碎,看你还怎么怀念她!”
“不要!”
我惊恐的尖叫,挣扎着想去抢回来。
陆屿站在几步之外,冷眼看着这一切,像是在看一个与他无关的跳梁小丑。
我的心,在那一刻,彻底死了。
在小姨即将砸下相框的瞬间,一个沉稳如钟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