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地铁门开的瞬间，林晚攥着礼品袋的手指又收紧了些，塑料提手在掌心勒出浅红的印子。
“别紧张，我妈就是看着严肃，人特别好。”陈默伸手揽住她的肩，语气轻松，可林晚分明看见他喉结动了动——他也在紧张。
这是林晚第一次去陈默家。
他们恋爱两年，从大学校园走到职场并肩，林晚见过陈默意气风发的样子，也见过他熬夜改方案后的疲惫，却从没见过他在“家庭”这个场景里的模样。
小区是老式的多层住宅，爬楼梯时，林晚数着台阶，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陈默家在三楼，门没关严，漏出里面电视的声音，还有女人说话的语调，清脆又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意味。
“妈，我们回来了。”陈默推开门，声音抬高了几分。
客厅里，一个穿着真丝睡衣的中年女人从沙发上站起来，头发烫得一丝不苟，眼角的细纹被精心打理过，目光落在林晚身上时，像扫描仪一样扫了一圈。
“阿姨好，我是林晚。”林晚赶紧上前，把手里的礼品袋递过去，“听说您喜欢喝茶，我挑了点碧螺春，还有这个……”
“东西放那儿吧。”陈母没接，指了指玄关的柜子，语气平淡得像在打发快递员，“一路过来累了吧？先坐会儿。”
林晚的手僵在半空，陈默赶紧接过来把东西放好，打圆场：“我妈就是这性子，不爱客套，林晚你别往心里去。”
她勉强笑了笑，在沙发边缘坐下，后背挺得笔直。
陈父从书房走出来，戴着眼镜，看起来很儒雅，冲她点了点头：“小林是吧？陈默常提起你。”
“叔叔好。”林晚连忙回应，心里稍微松了点。
寒暄没几句，陈母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站起身：“快到饭点了，我去厨房看看。”
林晚下意识地跟着站起来：“阿姨，我帮您吧。”
这是基本的礼貌，就算不会做，打打下手总是应该的。
陈母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哦？你会做饭？”
林晚愣了一下，老实回答：“会一点，家常菜还行。”
她确实会做饭，爸妈工作忙，她从高中就开始自己打理饮食，简单的菜都能做，味道也不算差。
“那正好。”陈母的语气突然变得轻快，“今天家里没买菜，冰箱里有菜，你就辛苦一下，做顿午饭吧。”
林晚以为自己听错了，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陈默也急了：“妈，怎么能让林晚做？我去外面订外卖，或者我们出去吃。”
“订什么外卖？外面的菜又油又不卫生。”陈母皱起眉，看向陈默，“你懂什么？女孩子家，会做饭是基本的，以后成家了，难道让你天天做饭？我这是在考察她，怎么了？”
“可是妈，今天是林晚第一次来……”陈默还想争辩。
“第一次来才要考察清楚。”陈母打断他，目光转向林晚，带着点审视，“小林，你不会不愿意吧？还是说，你刚才是在跟我客套？”
空气瞬间凝固了。
陈父推了推眼镜，没说话，算是默认了陈母的话。
林晚的手指攥紧了衣角，指甲掐进掌心。
02
她不是不愿意做饭，而是这种“被逼着”的感觉，像一根刺扎在心里。
第一次上门，不被重视就算了，还要被当成免费的厨师，这算什么？
“林晚，别往心里去，我妈她……”陈默拉了拉她的胳膊，语气里满是歉意。
林晚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向陈母，脸上挤出一个平静的笑容：“阿姨，我愿意。”
她不能退缩。
不是因为怕陈母不满意，而是她想看看，陈默的态度，还有这个所谓的“未来婆家”，到底藏着多少她不知道的东西。
陈母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痛快答应，愣了一下，随即满意地点点头：“行，那厨房就交给你了，我们在外面等着。”
陈默跟着林晚走进厨房，压低声音：“对不起，我妈她太过分了，要不我们现在走？”
林晚打开冰箱，里面确实有不少菜，猪肉、排骨、鱼虾，还有各种蔬菜，看起来都是新鲜的，不像是“没准备”的样子。
“没事。”林晚回头看了他一眼，“做顿饭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出去吧，这里交给我。”
“我帮你。”陈默撸起袖子。
“不用。”林晚拦住他，“你妈在外面看着呢，你进来帮忙，她该不高兴了。”
陈默的脸涨得通红，却又无可奈何，只能低声说：“有事随时叫我。”
林晚点点头，目送他出去，然后关上了厨房的门。
厨房很干净，调料也很齐全，看得出来陈母平时经常做饭。
她挽起袖子，先把米淘好放进电饭煲，然后开始处理食材。
陈母要考察她，那她就拿出真本事来，就算输，也不能输得太难看。
她打算做四菜一汤，都是家常菜，却也能看出厨艺。
排骨焯水，加玉米和胡萝卜炖汤，这是最简单的，却也最能体现食材的本味。
鲈鱼处理干净，在鱼身上划几刀，用料酒和姜片腌制，等会儿清蒸，鲜嫩可口。
猪肉切成丝，用淀粉和生抽抓匀，搭配青椒炒，下饭又好吃。
还有一个炒时蔬，一个番茄炒蛋，都是简单易做又不会出错的菜。
开火，倒油，油温上来，先炒番茄炒蛋。
鸡蛋液倒进锅里，发出“滋啦”的声响，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林晚的动作很熟练，翻炒、调味，火候掌握得刚刚好。
外面客厅里，陈母的声音传进来：“陈默，你跟小林说，别放太多盐，我口味淡。”
陈默应了一声，没敢喊，走到厨房门口，小声告诉林晚。
林晚点点头，加调料的时候特意少放了盐。
刚把番茄炒蛋盛出来，陈母的声音又响了：“让她把鱼蒸老一点，我不爱吃太嫩的，怕有腥味。”
林晚皱了皱眉。
清蒸鲈鱼最讲究火候，蒸老了肉质就柴了，根本不好吃，这分明是故意刁难。
陈默也听出来了，脸色很难看：“妈，清蒸鱼就是要嫩才好吃，蒸老了没法吃。”
“我吃了几十年的鱼，还不知道怎么吃？”陈母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让你说你就说，哪来那么多废话？”
林晚冲陈默摆了摆手，示意他别说了。
她把鱼放进蒸锅，定了时间，比平时多了两分钟，算是折中。
接下来炒青椒肉丝，刚下锅，陈母又开始提要求：“肉丝切细点，别炒太硬，我牙口不好。”
林晚握着锅铲的手紧了紧，深吸一口气，继续翻炒。
她知道，陈母不是真的在提要求，而是在宣示主权，在告诉她，这个家里，她说了算。
一个小时后，四菜一汤全部做好了。
玉米胡萝卜排骨汤，汤色清亮；清蒸鲈鱼，色泽洁白；青椒肉丝，红绿相间；番茄炒蛋，酸甜诱人；还有一盘翠绿的炒时蔬。
03
林晚把菜一一端出去，摆放在餐桌上。
陈母走过来，拿起筷子，先夹了一口鲈鱼。
林晚的心跳了一下，等着她的评价。
“嗯，还行，就是有点太嫩了，腥味没去干净。”陈母放下筷子，语气平淡，仿佛在评价一道失败的菜。
陈默赶紧夹了一口：“一点腥味都没有，妈你是不是味觉出问题了？林晚做的特别好吃。”
“你懂什么？”陈母瞪了他一眼，“吃你的。”
陈父拿起筷子，尝了几口，点了点头：“味道不错，小林的手艺很好。”
林晚笑了笑，没说话，走到餐桌旁坐下，却没什么胃口。
这顿饭吃得很安静，只有筷子碰撞碗碟的声音。
陈母偶尔会说几句“这个菜盐放少了”“那个菜油太多了”，陈默想反驳，都被林晚用眼神制止了。
她不想在第一次上门就闹得不愉快，也不想让陈默夹在中间为难。
吃完饭，林晚刚要收拾碗筷，陈母就开口了：“小林，你去把客厅打扫一下，再把衣服洗了，全自动洗衣机，你应该会用吧？”
林晚的动作顿住了。
做饭也就算了，现在还要打扫卫生、洗衣服？
这根本不是考察，这是把她当成保姆了。
“妈！你太过分了！”陈默终于忍不住了，站起来，“林晚是我女朋友，不是我们家的保姆，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我怎么了？”陈母也站起来，声音尖锐，“女孩子家，贤惠点不是应该的吗？以后嫁过来，这些活难道还要我来做？我这是在教她怎么做陈家的媳妇！”
“谁要嫁过来了？”林晚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冷意。
所有人都愣住了，看向她。
林晚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目光平静地看着陈母：“阿姨，我是来拜访您和叔叔的，不是来应聘保姆的。做饭是我的礼貌，打扫卫生和洗衣服，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陈母的脸色沉了下来，“嫌弃我们家？”
“我没有嫌弃。”林晚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人与人之间是相互尊重的。您是长辈，我尊重您，但您也应该尊重我。”
“我怎么不尊重你了？”陈母提高了音量，“我让你做点家务，就是不尊重你了？现在的女孩子，真是一点苦都吃不了！”
“这不是吃苦的问题，是原则问题。”林晚的语气很坚定，“我和陈默在一起，是奔着平等和尊重去的，不是奔着做牛做马去的。如果陈家的媳妇标准，就是要包揽所有家务，还要看长辈的脸色，那抱歉，我达不到。”
“你……”陈母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林晚，“你给我滚！”
“妈！”陈默急了，拉住林晚的手，“林晚，你别生气，我妈她就是一时糊涂，我跟你道歉……”
“陈默，”林晚打断他，抽回自己的手，“不是我生气，是我们不合适。”
她看向陈默，眼神里带着失望：“我以为你会站在我这边，我以为你会懂我，但是你没有。你只是在中间和稀泥，你甚至不敢反驳你妈一句。”
陈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他从小就听母亲的话，习惯了顺从，刚才母亲那么强势，他确实没勇气反抗。
“林晚，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跟我妈好好谈谈的，我会让她尊重你的。”陈默抓住她的手，语气急切。
林晚轻轻推开他的手：“不用了，陈默。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改不了。”
她看向陈父，微微鞠了一躬：“叔叔，打扰了。”
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陈家。
推开门的瞬间，外面的阳光有点刺眼，林晚下意识地眯了眯眼。
陈默追了出来：“林晚，你等等我！”
林晚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林晚，我知道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受委屈，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陈默从身后抱住她，声音带着哭腔。
04
林晚的心软了一下。
两年的感情，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她能感受到陈默的爱，也知道他不是故意要委屈她，只是他的性格，让他无法在母亲面前强硬起来。
“陈默，”林晚转过身，看着他泛红的眼睛，“我不是不给你机会，我是不给我自己机会。”
“什么意思？”陈默愣住了。
“我不想以后的日子，都活在你母亲的掌控之下，我不想每次有矛盾，你都让我妥协。”林晚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但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如果你的家庭不能尊重我，那我们就算在一起，也不会幸福。”
陈默沉默了。
他知道林晚说的是对的，可是他舍不得放手。
“我会努力改变的，林晚，你相信我。”陈默抓住她的手，“我会搬出去住，我们有自己的小家，就不会受我妈影响了。”
林晚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犹豫。
搬出去住，似乎是一个解决办法。
可是，真的能彻底摆脱他母亲的影响吗？
“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想想。”林晚最终还是松了口。
她需要时间，整理自己的情绪，也需要时间，看看陈默是不是真的能做出改变。
陈默点点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好，我等你，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林晚没再说话，转身走进了楼梯间。
走在回家的路上，阳光洒在身上，却暖不了她冰冷的心。
她拿出手机，翻出闺蜜苏晴的微信，发了一条消息：“我刚才在陈默家，被他妈妈逼着做了顿饭，还让我打扫卫生洗衣服。”
消息刚发出去，苏晴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什么？林晚你没搞错吧？他妈妈怎么敢这么对你？”苏晴的声音在电话里炸开，“你没跟她吵起来？”
“吵了几句，然后我就走了。”林晚靠在路边的梧桐树上，声音有点疲惫，“陈默追出来道歉，说要搬出去住，让我再给她一次机会。”
“搬出去住？你信他的话？”苏晴冷笑一声，“林晚你醒醒吧，陈默那性格，就是个妈宝男，他妈妈说一他不敢说二，就算搬出去了，他妈妈一个电话，他还不是得乖乖回去？”
林晚没说话。
苏晴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她不是没想过陈默的性格问题，只是恋爱的时候，他的顺从和体贴，都成了优点，可到了家庭矛盾面前，这些优点，就变成了致命的缺点。
“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找你。”苏晴的语气软了下来，“别一个人瞎想，我们当面说。”
“我在XX路这边，准备回家。”林晚报了地址。
“行，我二十分钟到，你在原地等我，别乱走。”苏晴说完，就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