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出去以后,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季柏川的声音像是淬了冰,砸在我心上。
我拉着行李箱的拉杆,指尖微微泛白,却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好。」
没有多余的废话,没有纠缠和哭闹。
这三年,我一直扮演着一个安静、温顺的替身,直到最后一刻,我的人设也没有崩。
季柏川似乎有些意外我的干脆,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但很快又恢复了惯常的冰冷。
「东西都收拾好了?」
「嗯,你的东西,我一样都没带走。」我回答。
他轻嗤一声,靠在沙发上,修长的双腿交叠,姿态慵懒又矜贵:「算你识相。」
我没再看他,拉着行李箱,一步步走向玄关。
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像是在为我这三年的荒唐婚姻,敲响了丧钟。
门口,助理张诚早已等候多时,他接过我手里的行李箱,脸上带着几分同情和不忍:「苏小姐,车备好了。」
我对他笑了笑,轻声道谢。
就在我弯腰换鞋的瞬间,季柏川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耐和警告:「苏冉,别忘了你签过的保密协议。关于冉冉的事,一个字都不能往外说。」
我直起身,回头看他。
客厅巨大的水晶吊灯在他头顶洒下璀璨的光,却照不进他那双幽深的眼。
他口中的冉冉,是他的白月光,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而我,苏冉,只是因为名字里带了一个「冉」字,又恰好有几分像那位「冉冉」,才被他选中,做了三年的季太太。
如今,正主即将归来,我这个替身,理应退场。
我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扯出一个标准的、温婉的笑:「季总放心,我记性很好。」
说完,我不再停留,转身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子缓缓驶离这座我住了三年的牢笼,后视镜里,别墅的轮廓越来越小,最后化作一个模糊的黑点。
我收回视线,从包里拿出那张被我捏出褶皱的孕检单。
「妊娠6周+」。
我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几个字,眼眶一阵酸涩。
季柏川,你永远不会知道,你亲手推开的,不只是一个替身。
还有,你的孩子。
我的手又探入包里,摸到了那张飞往温哥华的机票。
再见了,季柏川。
再见了,那个模仿着别人、不像自己的苏冉。
2.
飞机落地温哥华,是当地的清晨。
空气里带着雨后青草的湿润气息,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连日来的郁结都消散了不少。
我租住的公寓在市中心,不大,但很温馨。
房东太太是个和蔼的华人,知道我怀孕后,每天都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
我开始学着适应没有季柏川的生活。
每天睡到自然醒,去附近的公园散步,或者在家研究孕妇食谱。
我拉黑了所有与国内相关的联系方式,彻底断绝了与过去的牵连。
日子平静得像一汪不起波澜的湖水。
直到一个月后,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来电显示是「林薇」。
看到这个名字,我愣了愣,才接起电话。
「苏姐,是我。」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清脆又有些忐忑的女声。
林薇,就是我雇来扮演季柏川白月光「冉冉」的那个演员。
一个戏剧学院刚毕业,空有演技却没门路的小姑娘。
我平静地「嗯」了一声:「有事?」
「那个……季总他……他在找我。」林薇的声音听起来快哭了,「他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了我的电话,天天打给我,问我什么时候回国。苏姐,我该怎么办啊?我们的合同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街道。
季柏川在找「冉冉」?
这倒是在我的意料之中。
毕竟,我这个替身已经退场了,他自然迫不及待地想让正主归位。
「你按我之前教你的说。」我淡淡地开口,「就说你在国外进修,暂时不方便回国,让他不要再打扰你。」
「可是……我听他的语气,好像很着急。万一他查到我根本没出国怎么办?」林薇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我笑了笑,安抚她:「放心,他查不到。你的所有出入境记录和社交动态,我都已经让人处理好了。在他眼里,你现在就是一个在巴黎专心进修绘画的天才少女。」
为了让「冉冉」这个形象更加丰满真实,我花了整整三年时间,为她打造了一个完美的人设和履历。
她毕业于世界顶尖艺术学院,才华横溢,清冷孤傲,为了追求艺术梦想远走他乡。
这些,都是季柏川最欣赏的模样。
也是我,永远都成为不了的模样。
电话那头的林薇沉默了片刻,才小声地问:「苏姐,你……真的不回来了吗?」
我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一字一句地说:「不回去了。」
这里有我的新生活,有我的宝宝。
至于季柏川,和他虚构的爱情,都该翻篇了。
3.
挂了电话,我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却还是泛起了一丝涟漪。
我打开了尘封已久的平板电脑,连上网络,鬼使神差地搜索了「季柏川」三个字。
最新的财经新闻上,他依旧是那副运筹帷幄、冷静自持的模样。
季氏集团在他的带领下,股价一路飙升,商业版图不断扩张。
他的人生,似乎并没有因为我的离开而有任何改变。
也是,我不过是他生命里一个无足轻重的过客。
我自嘲地笑了笑,关掉了新闻页面。
可就在我准备关掉平板时,一条娱乐八卦的推送弹了出来。
标题很醒目:【季氏总裁疑似情变,昔日替身黯然出局,白月光将高调回国?】
我点进去,里面洋洋洒洒地写着我和季柏川的「爱恨情仇」。
说我是如何处心积虑地模仿白月光,才得以嫁入豪门。
又说季柏川对我毫无感情,三年婚姻不过是一场交易。
如今白月光即将学成归来,我这个鸠占鹊巢的假货,自然被一脚踢开。
下面的评论区更是精彩。
「早就觉得这个苏冉不对劲了,每次出席活动都穿和冉冉女神风格类似的衣服,原来是东施效颦!」
「活该!赝品永远是赝品,还妄想取代正主?」
「心疼我们冉冉,在国外那么辛苦,家都被人偷了。」
「季总总算清醒了,赶紧把我们冉冉女神接回来吧!」
我看着那些不堪入目的字眼,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密不透风地疼。
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不知道,那个所谓的「冉冉女神」,不过是我花钱雇来的演员。
她穿的每一件衣服,说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微笑的弧度,都是我亲自设计和教授的。
我把我活成了季柏川喜欢的样子,再让另一个人,把我扮演出来。
这世上,没有比这更可悲的事情了。
我关掉平板,将它塞进抽屉最深处,决定再也不去看不去想。
孕早期的反应越来越严重,我吐得昏天暗地,根本没有精力去理会那些陈年旧事。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半个月后,张诚的电话打了过来。
这是我离开后,他第一次联系我。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苏小姐,」张诚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您……现在方便吗?」
「什么事?」
「季总他……他快疯了。」张-诚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他联系不上冉冉小姐,整个人都变得很暴躁。公司里好几个高管都被他骂得狗血淋头,还迁怒了好几个项目……苏小姐,我知道我不该打扰您,但是……只有您知道冉冉小姐的喜好,您能不能……劝劝季总?」
我握着手机,沉默了。
让我去劝季柏川?以什么身份?
一个被他厌弃、被他亲手赶走的替身?
「张诚,我跟季柏川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的声音冷了下来,「他的事,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苏小姐!」张诚急了,「季总他现在谁的话都听不进去,整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喝酒,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垮掉的!我知道您恨他,但毕竟夫妻一场……」
夫妻一场?
我冷笑出声:「张诚,你跟在他身边最久,你应该最清楚,我和他那场婚姻,到底算什么。」
那不过是一场长达三年的,角色扮演游戏。
而我,连做主角的资格都没有。
4.
「苏小姐,我知道您受了委屈。但是季总他……他其实也很可怜。」张诚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下去。
「他从小就没有得到过什么关爱,老太爷对他要求严格,他活得像个精准的机器。冉冉小姐的出现,就像一束光,照亮了他……」
我打断他:「那束光,是我亲手点亮的。」
说完,我便挂了电话。
可怜?季柏川有什么可怜的?
他高高在上,坐拥亿万家产,动动手指就能决定无数人的命运。
而我呢?我为了扮演好他的解语花,放弃了自己的专业和梦想,洗手作羹汤,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
我学着他喜欢的样子,穿素色的裙子,留黑色的长发,说话轻声细语。
我甚至为了更像那个虚构的「冉冉」,去学了枯燥的油画,把自己的手弄得满是颜料和伤口。
可我得到了什么?
一句冷冰冰的「你只是个替身」。
我摸着自己渐渐隆起的小腹,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宝宝,对不起,妈妈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但妈妈保证,以后会用全部的爱来爱你。
从那天起,我彻底屏蔽了所有来自国内的消息。
我换了新的手机号,专心养胎。
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孕吐的反应也渐渐消失,我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我开始为宝宝准备东西,小小的衣服,可爱的摇铃,还有柔软的婴儿床。
每当抚摸着这些东西,我都能想象到宝宝出生后的样子,心里便充满了期待和幸福。
我以为,我的生活会一直这样平静下去。
直到那天,我去超市采购,回来的路上,经过一个街角画廊。
橱窗里,一幅画吸引了我的注意。
画上是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站在一片向日葵花田里,背对着夕阳,裙摆飞扬。
那幅画的风格,和煦又温暖,带着一种蓬勃的生命力。
我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画廊老板是个优雅的法国女人,她见我盯着那幅画,便笑着介绍:「这是我们最近新签的一位华裔画家的作品,很有灵气,不是吗?」
我点点头,目光落在画作右下角的签名上。
两个龙飞凤舞的字母:S.R.
是「苏冉」的缩写。
这幅画,是我大学时期的作品。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我第一次拿到全国大学生美术展的金奖,当时季柏川还……
不对。
那时候,我还不认识季柏川。
我的记忆出现了一瞬间的混乱。
我明明记得,这幅画获奖后,我把它送给了一个很重要的人。
那个人是谁?
我努力地回想,脑子里却一片空白,只有一些零碎的、模糊的片段。
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逆着光,对我微笑。
他说:「苏冉,你画得真好,像太阳一样。」
他是谁?
为什么我会把这么重要的人忘了?
「小姐,你还好吗?」画廊老板的声音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摇摇头,脸色有些发白:「没事。请问,这幅画……是从哪里收来的?」
老板查了一下记录,告诉我:「哦,这幅画是一位姓季的先生,在一个月前委托我们拍卖的。」
姓季的先生……
季柏川。
他为什么会有我大学时的画?
而且,是在我离开之后,才拿出来拍卖?
一个荒唐的念头,在我脑中一闪而过。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连忙甩了甩头。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他爱的人是「冉冉」,那个才华横溢、清冷孤傲的「冉冉」。
不是我,不是这个平平无奇的苏冉。
我心神不宁地回了家,脑子里反反复覆都是那幅画和那个模糊的白衣少年。
我打开了那个被我尘封的抽屉,拿出了那个旧平板。
我需要一个答案。
我不再搜索季柏川,而是开始搜索关于我自己的一切。
很快,我找到了当年那个美术展的获奖信息。
金奖作品:《暖阳》,作者:苏冉。
下面附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我,穿着学士服,笑得灿烂又青涩,手里捧着奖杯和证书。
而在我身旁,站着一个同样穿着学士服的男生。
他身形清瘦,眉眼清俊,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正侧头看着我,眼神专注而温柔。
照片的像素有些低,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尽管时隔多年,他的轮廓已经变得更加成熟、冷硬,但那双眼睛,那双深邃得仿佛能将人吸进去的眼睛,我不会认错。
是季柏川。
怎么会是他?
我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蹦出胸膛。
我大学的颁奖典礼,他为什么会在场?还站在我身边?
我为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继续往下翻,更多的信息涌了出来。
一张学校论坛的旧帖子被我翻了出来,标题是:【恭喜我校美术系苏冉学妹与金融系季柏川学长喜提金奖,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帖子里,是各种偷拍的我和季柏川在校园里的照片。
在图书馆,他坐在我对面,安静地看书。
在食堂,他把碗里我爱吃的糖醋排骨,一块块夹给我。
在林荫道上,他骑着单车,载着我,笑声飞扬。
一幕幕,一张张,清晰又陌生。
照片里的那个女孩,是我,又不是我。
她笑得那么开心,那么无忧无虑,是被爱意包裹着的模样。
而我记忆里的大学生活,是灰暗的,是孤独的。
我为了赚取生活费和母亲的医药费,每天除了上课就是打工,忙得像个陀螺。
我根本没有时间谈恋爱,更不认识季柏川这样天之骄子般的人物。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有这些我完全没有印象的照片和过去?
我的记忆,像是被人硬生生挖掉了一块。
就在这时,我的新手机号,突然响起。
是一个陌生的、来自国内的号码。
我迟疑着接起,电话那头,却传来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的声音。
是季柏川的母亲,我的前婆婆,一个向来看不上我的,雍容华贵的女人。
她的声音不再是往日的刻薄和轻蔑,反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近乎哀求的语气。
「冉冉……不,苏冉,」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你……能不能回来一趟?柏川他……他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