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电脑右下角的时间跳动到 23:17。办公室里只剩下她桌上这盏台灯还亮着，键盘缝隙里还卡着中午外卖的米粒，打印机在角落发出最后一声困乏的嗡鸣，像极了她此刻的状态。

“又加班？” 微信对话框弹出丈夫陈默的消息，后面跟着个打哈欠的表情。林薇指尖悬在屏幕上，最终只回了个 “嗯，赶项目”。她没说的是，其实项目进度早就赶上了，只是她实在不想回那个弥漫着消毒水味的家 —— 上周体检报告出来，医生说她的卵巢储备功能又降了，婆婆下午还特意炖了乌鸡汤送来，保温桶上贴着手写的便签：“薇薇，趁热喝，对备孕好。”

电梯缓缓下降，镜面里映出林薇苍白的脸。她今年三十五岁，眼角已经有了细纹，穿在身上的职业套装还是三年前买的，当时她还笑着跟陈默说 “等怀上宝宝就换宽松点的”，现在这话倒成了扎在心上的刺。手机在包里震动了一下，是闺蜜苏晴发来的照片，刚出生的宝宝裹在粉色襁褓里，配文：“终于卸货啦，母女平安～” 林薇攥紧了手机，指节泛白。

地铁口的路灯坏了一盏，忽明忽暗地照着 “地铁 2 号线” 的指示牌。夜风卷着落叶扑在脸上，林薇打了个寒颤，快步走进地下通道。安检员趴在桌子上打盹，扫描机发出单调的 “嘀嘀” 声，整个站台空旷得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

“开往森林公园方向的末班车即将进站，请乘客有序候车。” 广播里的女声带着电流杂音，林薇靠在屏蔽门旁，盯着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发呆。倒影里的女人眼神疲惫，头发有些凌乱，她下意识地理了理衣领，玻璃里的人也跟着做了同样的动作。

地铁呼啸而至，车门打开的瞬间，一股冷风扑面而来。林薇走进去，发现车厢里只有三个人：靠在门口座位上打盹的老爷爷，坐在中间玩手机的年轻女孩，还有一个…… 坐在最后一排的女人。

女人穿着和林薇一模一样的米白色职业套装，头发也是同款的低马尾，只是背对着她，看不清脸。林薇心里咯噔一下，有种说不出的诡异感。她选了个离女人不远的座位坐下，掏出手机想给陈默发消息，却发现屏幕一片漆黑 —— 明明刚才还有电的。

就在这时，车厢里的灯光突然闪烁起来。明灭之间，林薇瞥见最后一排的女人动了动。她屏住呼吸，借着灯光亮起的瞬间看过去，女人竟然转了过来，正对着她微笑。

那是一张和林薇一模一样的脸！

林薇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猛地站起来，想冲到门口，却发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灯光还在忽明忽暗，对面的 “自己” 也缓缓站起身，动作和林薇完全同步 —— 林薇抬左手，“她” 也抬左手；林薇后退一步，“她” 也后退一步，脸上的笑容始终没变，眼神却像深不见底的黑洞。

“你是谁？” 林薇的声音发颤，带着哭腔。整个车厢安静得可怕，打盹的老爷爷还在熟睡，玩手机的女孩低着头，仿佛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异常。

“我就是你啊。” 对面的 “自己” 开口了，声音和林薇一模一样，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诡异，“你不是一直想逃吗？逃开加班，逃开婆婆的催生，逃开陈默期待的眼神，逃开这个让你喘不过气的生活。”

林薇愣住了，这些话像针一样扎进她的心里。是啊，她每天都在逃，逃到加班的深夜，逃到无人的地铁站，逃到自己编织的忙碌里，可她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被 “自己” 堵在这末班地铁上。

“不…… 我没有……” 林薇摇着头，转身想按开门按钮，却发现车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锁死了。屏幕上显示着 “运行中”，可窗外一片漆黑，根本看不到任何站台的影子。

“你早就该跟我走了。” 对面的 “自己” 一步步朝她走来，动作依旧和她同步。林薇想跑，却只能跟着 “自己” 的动作原地踏步，像个被操控的木偶。

突然，“自己” 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递到林薇面前 —— 那是她今早遗失的工牌，照片上的她笑得一脸灿烂，还是刚入职时的样子。林薇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她记得今早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怎么会在 “自己” 手里？

“你看，你连自己的过去都快弄丢了。”“自己” 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冰冷的气息让她浑身发抖，“你每天为了别人的期待活着，为了备孕吃那些难吃的药，为了项目熬到深夜，可你忘了，你曾经说过想当一名插画师，想走遍全世界。”

林薇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很多画面：大学时在画室里通宵画画的自己，第一次拿着插画比赛奖金时的兴奋，和陈默刚在一起时说要去冰岛看极光的约定…… 这些记忆像蒙尘的照片，被 “自己” 一一拂去灰尘，清晰地呈现在眼前。

“不…… 我没有忘……” 林薇哽咽着，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就在这时，她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掌正在逐渐透明，能隐约看到下面的座位靠背。她想抓住什么，却发现手指穿过了手机，什么都抓不住。

“你看，你正在消失啊。”“自己” 的笑容变得更加诡异，“因为你早就不是你自己了。你把自己分成了好多份，给了工作，给了家庭，给了别人的期待，却唯独忘了给你自己留一份。”

车厢里的灯光突然稳定下来，打盹的老爷爷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看向林薇这边：“姑娘，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

林薇猛地回头，想要求救，却发现老爷爷的眼神穿过了她，看向了她身后的 “自己”。而那个玩手机的女孩，也终于抬起头，露出了一张和林薇一模一样的脸，对着她微笑。

“你们…… 到底是谁？” 林薇瘫坐在地上，绝望地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 “自己”。她们穿着不同的衣服，有的穿着校服，有的穿着婚纱，有的抱着婴儿，每一个都带着诡异的微笑，一步步朝她走来。

“我们都是你啊。” 最开始的那个 “自己” 蹲在她面前，手里还拿着她的工牌，“是你放弃的梦想，是你错过的人生，是你不敢面对的自己。你每天都在害怕，害怕自己不能怀孕，害怕自己不够优秀，害怕自己让别人失望，可你从来没有问过自己，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林薇的手掌已经完全透明了，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一点点消失。她想起今早出门时，陈默在她额头亲了一下，说 “别太累了，我等你回家”；想起婆婆虽然催着备孕，却总是在她加班时给她炖鸡汤；想起自己曾经那么喜欢画画，却因为 “不稳定” 而听从父母的建议，选择了现在的工作。

“我…… 我想回家……” 林薇哭着说，她不想消失，她想回到那个虽然有压力，却充满爱的家，她想告诉陈默，她其实很幸福，她想告诉自己，其实她已经做得很好了。

“想回家，就跟我来吧。”“自己” 伸出手，脸上的笑容变得温柔起来，“不是回到那个让你喘不过气的家，是回到你自己的心里，找到真正的自己。”

林薇犹豫着，看着周围越来越多的 “自己”，她们的眼神里不再有诡异，而是充满了期待。她想起地铁进站前，玻璃上自己的倒影，那个疲惫却依然坚强的女人。她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握住了 “自己” 的手。

就在指尖相触的瞬间，整个车厢突然亮了起来。所有的 “自己” 都消失了，只剩下林薇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地铁缓缓进站，车门打开，外面是熟悉的站台，陈默正站在门口，焦急地朝里面张望。

“薇薇！你终于来了，我等了你好久。” 陈默看到她，立刻跑过来，把外套披在她身上，“你手机怎么关机了？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

林薇看着陈默熟悉的脸，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她摸了摸自己的手掌，是真实的温度，没有透明，也没有消失。她低头看了看口袋，里面放着她的工牌，崭新如初，就像刚入职时一样。

“我没事，就是手机没电了。” 林薇笑着说，挽住陈默的胳膊，走出了地铁。夜风依旧寒冷，可她的心却暖暖的。她抬头看向天空，虽然没有星星，却觉得格外明亮。

“对了，” 林薇突然停下脚步，看向陈默，“我们周末去冰岛好不好？就我们两个人，去看极光。”

陈默愣住了，随即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好啊，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林薇靠在陈默的肩膀上，一步步走出地铁站。她知道，生活中的压力还在，备孕的路可能还很长，但她不再害怕了。因为她终于明白，真正的幸福不是活成别人期待的样子，而是找到自己，拥抱自己，然后和爱的人一起，勇敢地面对未来的每一天。

地铁车门缓缓关闭，载着空荡荡的车厢，消失在黑暗的隧道里。只有站台的灯光，依旧明亮地照着，等待着下一个需要回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