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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秦灭了后凉，由王尚担当凉州刺史职务，率领三千士兵，坐镇姑臧。但城内百姓也不过三千多户，这是因为姑减屡遭兵祸和灾荒，死的死，走的走，人口骤减。

姑臧终究是河套以西的名城，地处河西走廊的要冲，从三国到两晋，一直是凉州的州治兼武威郡的郡治。

前凉、后凉都以它为国都。因此谁占有姑臧，意味着谁就是凉州的主人。早在南凉秃发乌孤自称武威王时，他就谋划着两年攻下姑臧，称霸凉州，但是没有实现。秃发傉檀继称凉王，这个美梦一直萦绕心间，对姑臧馋涎欲滴。后凉未灭时，秃发傉檀曾在其主力远出之际，乘虚袭击，一度抢占姑臧的朱明门，他在城楼上摆设酒宴，和诸将欢饮，命令士兵将钟鼓敲得齐天响，表示狂乐和威风。随后又整列队伍，耀武扬威，走过青阳门前。最后自知确实无力破城，才于附近掳掠了八千多户居民，撤了回去。

北凉也曾紧紧包围姑臧，后凉派出使者到南凉讨救兵。

有人对秃发傉檀说：

“姑臧连年饥荒，树皮草根也被吃完了。北凉千里行军，军粮难以源源接济。让他们二虎相争，我们同机而动。如果北凉拿下姑臧，也无法久守，我们正好用武力去接收。眼下不宜派兵去解围。”

秃发傉檀说：

“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姑臧虽然空虚凋敝，但地位极其重要，决不能让北凉捷足先登。”

于是他带了一万骑兵去解救姑臧。北凉听说南凉派出援兵，估计姑臧难以攻破，就撤围走了。秃发傉檀到了城南几十里的地方，不愿空手返回，顺手牵羊，裹胁了五百多户居民，班师回归。

南凉是向后秦称藩的。后秦拿下姑臧后，由于此城离长安两千里以上，鞭长莫及，难于统治。因此邻近的南凉和北凉都虎视眈眈，盯住这块大肥肉。秃发傉檀更是暗下决心，不占姑臧誓不罢休。他知道姚兴强盛，倘若用武力去侵夺，那是万万办不到的，硬的不成，不如用软的手段。

秃发傉檀为了达到这个目的，特别向姚兴献忠诚。他因此取消凉王称号以及南凉弘昌的纪元，改用后秦弘始的年号；南凉原有的尚书丞、尚书郎这些官位，也都罢去，以符合作为臣属的身份。

姚兴还是不太满意，质问南凉使者关尚说：“车骑将军（后秦给秃发傉檀的官衔)既然一心做我的藩篱，为什么还要兴师动众，修造坚固而又庞大的乐都城呢？”

关尚不慌不忙地答道：“有史以来，诸侯都在形势险要之地修城筑垒，借以守卫封土。车骑将军身处遥远的藩邦，周围尽是强敌，沮渠蒙逊更是跋扈异常。将军筑城也是为陛下设防，想不到竟遭圣上责怪！”

姚兴听了，连声赞许。

秃发傉檀又派出军队，讨伐附近不肯服从的各族，取得很大的胜利，就此向姚兴上表告捷，表示他有足够的武力为后秦守卫凉州，并要求姚兴任命他为凉州刺史。姚兴没有同意，只加他一个散骑常侍的头衔，并增封邑二千户。

秀发傉檀并不因此泄气，反而进一步显示自己的兵势和忠心，亲自率军攻打北凉，包围沮渠蒙逊于氏池（今甘肃民乐）。北凉凭城固守，不肯出战。南凉割掉正在生长的禾苗，掳获了很多牲畜，并派专人驱赶骏马三千匹、肥羊三万头，到长安献给姚兴。

姚兴坐获这么多的骏马肥羊，非常高兴，认为秃发傉檀确实兵力强盛，能打得北凉不敢应战，而且送上大批牲畜，真是一片赤胆忠心。

于是立即要凉州刺史王尚回长安来，另外任命秃发辱檀为都督河右诸军事、凉州刺史，叫他去坐镇姑臧。过去后凉的国土，就这么慷慨地送给了秃发傉檀，以答谢他献马献羊的诚意。

姑臧的大族们竭力反对，派了专人到长安见姚兴说：“陛下为什么以我们百姓去换牛羊？如果军用需要马匹，早晨金口一开，傍晚我们每户可以各献一匹，这不轻而易举吗？你让秃发傉檀进入姑臧，我们将生灵涂炭，恐怕陛下也不得安宁了！”

姚兴一听认为在理，赶紧派人飞马奔驰姑臧，收回成命，制止王尚返回长安。但是秃发傉檀早已预感到夜长梦多，必须抢先下手。当第二个专使奔驰于途中时，南凉的三万人马已到了姑臧城边。王尚不知姚兴改变主意，就赶紧启程。他的后脚才跨离城东的青阳门，撤向长安，南凉队伍的前脚就从城南的凉风门拥入姑臧。生米煮成熟饭，姚兴只得作罢。

秃发傉檀占领了渴望已久的姑臧，得意非凡，派遣西曹从事史暠为使者，到长安去见姚兴。姚兴问史暠：“车骑将军坐定凉州天下，衣锦进入姑臧，对我非常感恩颂德吧！”

史暠不亢不卑地回答：“车骑将军表输忠诚于遥远边疆，几年来文治武功的成就，数也数不清。陛下让他治理凉州，正是以才任人，量功授职，这是理之常情。”

姚兴似乎生气地说：“如果我不以凉州赐予，他怎么能得到姑臧呢？”

史暠又答道：

“吕光父子霸占凉州，由于车骑将军兄弟们首举义旗，才动摇了他们的根基，使他们颠沛流离，狼狈不堪。陛下虽然威服关中，但凉州还在恢恢天网之外。过去陛下对吕氏用兵十年，财力竭尽，才使吕氏归顺。随后王尚孤军守住姑臧，仍被群狄（指北凉沮渠蒙逊）所逼，朝不保夕。现在陛下只是以凉州刺史的虚名赐人，但租税财富的实利仍归长安，这不也是神机妙算吗？”

原来姚兴内心里确有这点意思，被史暠一语道破。姚兴认为他很有才干，立即拜他为骑都尉。

秃发傉檀庆贺占有姑臧城，在宫内的宣德堂摆设盛宴，召集群臣欢饮。这宣德堂原系前凉张骏所建，到这时将近一百年，已有十二个执政者轮番坐在堂上统治凉州。

群僚在酒宴中，对这些烟消云散的往事议长论短，秃发侮檀也异常感慨。他的部属孟祎乘机进言：

“古人说：‘富贵无常，忽辄易人。’确实如此。这个宣德堂百年间经历十二主人。只有履行信约，以仁义治世，才能永葆稳固，愿大王勉之！”

秃发傉檀虽然赞许孟祎说得好，但他对后秦仍是阳奉阴违。

他的车马服饰和日常礼仪，仍如独立王国的君主一般。进驻和迁都姑臧的第二年，秃发傉檀就叛离后秦，姚兴见他出尔反尔，悔恨不止。

秦魏柴壁之战、后秦大败后的第五年，长安城边来到了一小队人马。这是大战中被俘的后秦将军唐小方等人，由拓跋珪释放回来的。他们见了姚兴和自己的家属故友，又高兴又惭愧，眼泪落个没完。

释放这批战俘，是拓跋珪恢复秦魏邦交的第一步。投桃报李，姚兴把当年扣留的魏北部大人贺狄干送回给拓跋珪，又精选骏马一千匹作为礼品，要求赎回尚书右仆射狄伯支。拓跋珪很大方，当即满足了这一要求。

姚兴和拓跋珪重归于好，应该是一件大喜事，不料却惹出了另一个凶猛的敌人，使秦魏及附近南凉等地的黎民，连年遭受更残酷的战祸。

淝水之战以后，匈奴的刘卫辰割据朔方地区（今黄河河套一带)，手下有三万八千将士。拓跋珪兴起，攻破他的驻地代来城(在今内蒙东胜县西)，刘卫辰被杀。他的儿子刘勃勃逃奔叱干部族，打算暂时藏身匿迹，谁料该部首领叱干他斗伏下令把刘勃勃五花大绑，要送给拓跋珪报功。

叱干他斗伏的侄子叱干阿利说：

“受暴风雨摧残的鸟雀落到家中，还应该抚救它。勃勃国破家亡，把性命托付给我们，即使不能收容他，也应该让他另逃他方。现在要抓起来送给魏国，这不是仁者的举动。”

叱干他斗伏害怕释放勃勃后，拓跋珪会加罪自己，还是把他押送到魏都去。叱干阿利派人在半路上拦截，将勃勃送到后秦的高平公没奕干身边。

没奕干看到勃勃身高八尺五寸（一尺合今25厘米左右)，腰围粗大，长得威风凛凛，说起话来头头是道，心中十分喜爱，就招他做女婿，还带他到长安去见姚兴。姚兴一见也很欢喜，任命勃勃为骁骑将军，加奉车都尉，议论军国大事时，常要他参加，不少有功勋的旧臣反不如他受宠遇。姚兴的弟弟姚邕（小字黄儿)看不惯这种情况，暗下劝阻姚兴。

姚兴认为自己发现勃勃这个人才，是独具慧眼，当即答道：“勃勃有济世之才，我正打算大大重用，依赖他平定天下。”

姚邕说：“勃勃除了你，谁也不放在眼里。他对朝臣狂妄傲慢，对手下将士残暴不堪，你对他太宠信，将来边境上的苦头吃不尽了。”姚兴听后，有一个时期没有重用勃勃。

过后不久秦魏交恶，姚兴又任命勃勃为安北将军、五原公，拨给各族游牧部落两万多户，要他坐镇朔方，并要求他做好伐魏的准备，勃勃与拓跋珪有灭国之仇，因而特别卖力。

当秦、魏又转敌为友时，勃勃认为姚兴对自己不讲信义，很不乐意，竟想背叛姚兴，取而代之。正好北方的柔然部族送八千匹马给后秦，勃勃在中途全部强抢而去。他又扬言到高平川打猎，他的老丈人高平公没奕干不知道抢马的事，更没想到勃勃包藏祸心，只认为当年如丧家之犬的女婿，如今成了统率三万人马的大将，竟非常高兴地去欢迎。不料却被这乘龙快婿的部属挡阻，迎头乱刀砍下，就此送了命。六亲不认的勃勃兼并了老丈人的部族，如虎添翼。

407年（东晋义熙三年)，勃勃宣告他是夏禹的后裔，自称大夏天王、大单于，建立了夏国，改元为尤升。僚属们要求勃勃定都在高平，他们说：“这儿山川险固，土地肥沃，定都以后，人心有所依凭，再向关中进展，这不很好吗？”

他回答道：

“姚兴是一时豪杰，将帅齐心协力。我创业伊始，力量还不雄厚，如果专守一座城，姚兴会全力猛扑，我只能束手待毙。不如以精骑往来驰骋，出其不意地进行攻击。姚兴顾前，我就打他的后方；姚兴顾后，我就迎面痛击。我驱驰自如，他疲于奔命。不出十年，秦岭以北、黄河以东的土地都将全归我所有。那时姚兴必当昏老死去，他的儿辈尽是些不顶用的庸才，我稳拿长安，就如探囊取物一般。”

勃勃就在河套和长城之间（即今鄂尔多斯高原)一带扩张实力，这个高原三面有黄河环绕。他经常南逾长城，渡过渭水，骚扰后秦，姚兴被他打得东西不能兼顾。郡县的城门在白天都关得紧紧的，但还是免不了被袭击攻破，将士和百姓被俘，粮食和财物被抢掠一空。姚兴无可奈何，叹气道：“我后悔前几年没有听黄儿的劝告，致使勃勃如此猖獗。”

勃勃立国后，听说南凉秃发傉檀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儿，派人去求婚，遭到一口回绝。他暴跳如雷，于407年冬带了两万骑兵攻入南凉国土，在支阳（今兰州市西北）打了一仗，南凉将士死伤一万多人，两万多百姓被俘，几十万头牛羊被抢走。

秃发傉檀亲自带兵从姑臧赶来追击。勃勃在黄河上游的阳武下峡（在今甘肃靖远)，挖出河里的冰块，夹杂着翻倒的战车堵塞自己的退路，要和南凉决一死战。秃发傉檀复仇心切，调集一批神箭手，对着夏军帅营万箭齐发，勃勃左臂中了一箭，忍痛带着将士对南凉队伍发动猛攻，秃发傉檀支持不住，被追杀八十多里。南凉士兵又被杀一万多人，名臣勇将死了约有十分之六七，秃发傉檀本人也差点被活捉。

勃勃将所有的南凉将士尸体堆积起来，用泥土封住，取名为“髑髅台”。秃发傉檀担心勃勃再来骚扰，强迫姑臧周围三百里以内的百姓统统迁居到城内，勃勃眼见捞不到什么，也就撤军回去了。

随后几年，姚兴几次兴师北伐勃勃，都是大败而回。后秦将士被俘六七万人，被杀伤及被活埋的近万人。勃勃几次反攻和入侵，姚兴没有像秃发傉檀那么大搞坚壁清野，因而后秦百姓被勃勃强迫迁到夏境的，先后有两三万人。

勃勃在建国之初不愿定都，五年后，他的实力强大起来，就要建造都城了。无定河边有一块地方被他看中，413年破土动工，各族百姓十万人被赶来担土夯土。

勃勃说：“我正要统一万邦，做天下独一无二的君王，这座城就叫它统万城吧！”

当初勃勃落难时，把他从死神手中救下来的叱干阿利，这时被任命为将作大匠，负责造城。叱干阿利和勃勃一样残忍和乖戾，规定筑城的土都要蒸熟、很命夯实。筑成后，用铁锥刺城墙，如果刺进一寸，就责怪夯土不力，处死筑城者。内城即王宫的墙，坚硬得可以在上面磨刀斧。宫城东西长四百二十九公尺，南北长五百二十七公尺，城高十公尺，四角有墩楼，最高的达三十多公尺。

宫内亭台楼阁鳞次栉比，高入云霄，每根梁柱上都雕镂着人物图画，室内室外都用奇珍异宝装饰，琳琅满目，奢华绝世。勃勃的秘书监胡义周是一个善于阿谀逢迎的读书人，他写了一篇一千六百多字的《统万城铭》，颠倒是非地歌功颂德。

《诗经·灵台》据说是联系建造灵台来歌颂周文王的，诗中有“庶民子来”、“不日成之”的话。胡义周就借用它，胡吹什么“庶人子来，不日而成”，文中还赞扬勃勃这个暴君“仁被苍生，德格玄穹”（意为他的仁慈普及于四海百姓，他的恩德高与天齐)。勃勃高兴得把这篇铭文刻在大石上，竖在都城之南。统万城的遗址，在今陕西榆林西南一百二十公里，耸立在一望无垠的沙漠之中，远望宛如水泥建筑的楼群。

汉高祖刘邦以宗室之女许配给匈奴的冒顿单于，因而冒顿的后代都跟随母姓而姓刘，勃勃也姓刘，他认为这样的姓是不合理的。应该姓什么呢？勃勃宣布：帝王是上天的儿子，徽徽（华美形貌)赫赫，与天相连，因而应该姓赫连。从此，刘勃勃就成了赫连勃勃。

他又规定匈奴其他支系部族一律都以铁伐为姓。这意思是说他手下的臣民应该坚锐如铁，足堪四处征伐。

赫连勃勃又命令叱干阿利监造大批兵器盔甲，积极准备打仗。他们还是使用那种伤天害理的凶恶办法，拿弓箭射盔甲，如果射甲不入，就杀制造弓箭的人；如果射穿盔甲，就杀制造盔甲的人，这么又杀了几千人。

赫连勃勃杀人成性，他随身携带硬利箭，到统万城上巡视，瞧到不顺眼的人，就弯弓搭箭射死。跟随他的臣僚，如果眼光露出一点不满意，就被挖掉眼珠；如果嘴角闪过一丝冷笑，就要被割裂嘴唇。要是谁敢于张口劝谏，那就更糟了，先割舌头，再砍脑袋。于是在他血腥统治下的臣民，只得默默无声地忍辱偷生。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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