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 年的重庆，嘉陵江的水汽裹着老城区的烟火气，李娟就在这样的晨雾里出生。
家里的土坯房漏了三年，父亲的哮喘一到冬天就咳得直不起身，弟弟的学费还压在母亲的布包里，她的童年，总绕不开 “缺钱” 两个字。
2009 年夏天，19 岁的李娟攥着高中毕业证，把几件旧衣服塞进帆布包，母亲红着眼眶塞给她五百块：“娟儿，受了苦就回家。”
她摇摇头，登上了南下广东的绿皮火车，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挣钱，让家里好过点。
可她没料到，这场为了 “好日子” 出发的旅程，会把她拖进一个连自己都不敢想的深渊，更没听到命运在身后悄悄说：你以为的出路，或许是另一个陷阱……
01
2009 年夏天，重庆的暑气裹着嘉陵江的湿气，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罩在李娟十八岁的脸上。
她攥着皱巴巴的火车票，站在菜园坝火车站的人流里，后背的帆布包被塞满的换洗衣物坠得往下滑 —— 那是她全部的家当。
“娟儿，到了广东记得给家里打电话，别跟人吵架，受了委屈就回来。” 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伸手想再帮她理理衣领，却被李娟躲开了。
十八岁的姑娘，自尊心比什么都重，她咬着唇点头，不敢看母亲发红的眼睛，怕自己忍不住哭出来。
家里的土坯房漏雨三年了，弟弟明年要上高中，父亲的哮喘一到冬天就犯，药钱像个无底洞。高考成绩出来那天，李娟看着够不上专科线的分数，没等父母开口，就主动说：“我去广东打工，挣钱给弟弟交学费。”
绿皮火车哐当哐当响了三十多个小时，李娟的脚肿得穿不上鞋。同车厢的都是去广东找工的老乡，有人捧着桶装面，有人在过道里打盹，汗味和泡面味混在一起，成了她对 “远方” 的第一印象。
下了火车，东莞的太阳比重庆更毒，晒得她头晕眼花。中介举着 “电子厂招工” 的牌子在出站口喊，李娟跟着人群走，心里揣着一丝期待 —— 她听说电子厂管吃管住，一个月能挣一千多，只要省着花，半年就能给家里寄钱修房子。
电子厂在郊区，围墙比家里的屋顶还高，门口的保安戴着墨镜，面无表情地检查进厂证。李娟被分到组装车间，流水线从早到晚不停歇，她的任务是给手机屏幕贴保护膜，手指要一直悬在传送带上，稍微慢一点，后面的零件就堆成了山。
第一个月发工资，李娟攥着 1200 块现金，躲在宿舍的被窝里数了三遍。她给家里寄了 1000，自己留了 200，买了牙膏牙刷和一箱泡面。
宿舍里住八个人，都是和她一样的年轻姑娘，有人晚上会偷偷哭，说想妈妈，李娟从不哭，她觉得哭没用，挣钱才是正经事。
日子像流水线一样单调，直到她遇到王强。王强是车间的技术员，比她大两岁，说话带着四川口音，总在她手忙脚乱的时候，悄悄帮她把堆着的零件挪走一点。有次李娟发烧，王强给她买了退烧药，还替她顶了半天班。
年轻的心容易悸动，李娟觉得王强是她在异乡的依靠。他们会在下班后去厂外的小吃摊，王强给她买一块钱一串的炸土豆，她会把自己碗里的肉夹给他。她甚至想过，等攒够了钱，就和王强一起回重庆，开个小饭馆。
可现实比炸土豆凉得还快。2011 年春天，王强家里给他介绍了对象，是老家镇上开超市的，家里条件好。王强找李娟分手那天，风很大，他说：“娟儿，我妈说你家太穷，我们不合适。”
李娟没哭，只是把王强送她的那条围巾摘下来，塞回他手里，转身就走。那天晚上，她收拾了行李，买了回重庆的火车票。离开东莞的时候，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座灰蒙蒙的城市，心里空荡荡的 —— 她没挣到多少钱，也丢了爱情。
02
回到重庆，李娟在解放碑附近找了个销售的工作，卖化妆品。每天要站八个小时，逢人就说 “姐，看看我们的新品吧”，嘴皮都磨破了，一个月也挣不到两千块。她住的出租屋在老小区，没有电梯，六楼的房子，夏天热得像蒸笼，冬天又漏风。
2015 年，经老乡介绍，李娟进了一家美容院做前台接待。美容院在观音桥，装修得很精致，空气中飘着淡淡的香薰味，和她之前待过的地方完全不同。她的工作很轻松，登记顾客信息、端茶倒水，一个月工资三千块，虽然不多，但不用风吹日晒，还能免费做皮肤护理。
美容院里的美容师大多比她会打扮，穿得光鲜亮丽，谈论的都是新款包包和护肤品。李娟穿着统一的工作服，默默坐在前台，看着顾客们刷卡消费时毫不犹豫的样子，心里难免有些羡慕。她没什么社交圈，下班后就回出租屋，煮一碗面条，看看手机，日子平淡得像一潭死水。
她也想过找对象，可身边的人不是已经结婚，就是看不上她的家境。母亲每个月都打电话催：“娟儿，你都二十五了，再找不到对象，就成老姑娘了。” 李娟每次都敷衍过去，她知道，没有钱，没有稳定的工作，谁会愿意跟她过日子？
2016 年夏天，美容院的同事张姐神秘兮兮地拉着李娟说：“娟儿，我给你说个能挣钱的路子，P2P 投资，投五千块，一个月能赚几百块呢。” 李娟从来没接触过投资，有些犹豫。张姐拍着胸脯保证：“我都投了两万，上个月刚提现了一千多，稳得很。”
李娟心动了。她手里攒了五千块，是准备给父亲买哮喘药的。她想，要是能赚点钱，就能给父亲买更好的药，还能攒点嫁妆。她跟着张姐下载了那个投资 APP，把五千块投了进去。
第一个月，真的能提现四百块。李娟拿着那四百块，给父亲买了两盒进口的哮喘药，心里美滋滋的。她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挣钱的捷径，甚至开始盘算，等赚够了钱，就辞掉美容院的工作，专门做投资。
可没等她高兴多久，第二个月，她想再提现的时候，APP 却登不上去了。张姐也慌了，到处打听，才知道平台跑路了。李娟坐在前台，看着手机屏幕上 “无法连接服务器” 的提示，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 那五千块，是父亲的救命钱。
张姐安慰她说：“没事，下次咱们找个靠谱的。” 可李娟心里却空落落的，她第一次意识到，天上不会掉馅饼。
没过多久，又有人跟李娟说，做外汇短线能赚钱，每天有专门的老师带着买，稳赚不赔。李娟想起之前亏掉的五千块，心里有些不甘，她想把钱赚回来。于是，她拿着手里仅剩的三千块，在另一个平台上换了美金，跟着 “老师” 买涨买跌。
可这次比上次更惨，不到一个月，三千块就亏得一干二净。“老师” 还在群里喊着 “加仓就能回本”，李娟却再也不敢投钱了。她看着空荡荡的账户，心里又悔又恨，恨自己贪心，恨自己傻。
那时候，李娟手里有三张信用卡，每张额度一万多。她从来没刷过，觉得欠别人钱心里不踏实。可经历了两次投资失败，她的心态渐渐变了 —— 她太想赚钱了，太想摆脱穷日子了。
03
2017 年，李娟二十六岁，母亲的催婚电话越来越频繁，每次都要念叨半天：“你看隔壁家的小芳，孩子都两岁了，你怎么还没动静？” 李娟每次都把电话挂得匆匆忙忙，她也想结婚，可身边连个合适的人都没有。
美容院的美容师小林，整天抱着手机玩陌陌，还总跟李娟说：“娟儿，你也注册个账号呗，上面能认识不少人，说不定能找到对象呢。” 李娟架不住小林的劝说，下载了陌陌，注册了账号。
她的头像用的是自己的自拍，没怎么化妆，看起来很清秀。刚开始，没什么人跟她打招呼，她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偶尔上去看看。直到有一天，一个叫 “阿峰” 的男人加了她的微信。
阿峰的朋友圈里，都是些豪车、美食的照片，看起来很有钱。
他说话很幽默，总能逗得李娟哈哈大笑。他们偶尔会打语音电话，阿峰总在电话里说：“我最近在玩 PC 蛋蛋，今天又赚了几千块，比上班轻松多了。”
李娟一开始没在意，觉得那是别人的事。可阿峰每次打电话都提，还说：“娟儿，我带你一起玩呗，保证你能赚钱。” 李娟想起之前投资亏掉的钱，心里有些犹豫，但又忍不住好奇 ——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这么容易赚钱？
在阿峰的再三劝说下，李娟还是要来了网址。阿峰说：“你先投点小钱试试，赢了就提现，输了也没关系。” 李娟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充了五百块。
刚开始，她跟着阿峰买，还真赢了一百多。她激动得睡不着觉，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真正的 “财路”。第二天，她又充了一千块，这次赢了两百多。她把赢来的钱提现，看着到账的短信，心里美滋滋的 —— 这比上班轻松多了，一天就能赚好几天的工资。
从那以后，李娟每天下班就抱着手机玩 PC 蛋蛋，有时候玩到凌晨一两点。她觉得不买就错过赚钱的机会，心里痒痒的。赢了钱，她就去买新衣服、新鞋子，把之前舍不得买的东西都买了个遍；输了钱，她就想着 “下次一定能赢回来”，继续充钱。
手里的工资很快就输光了，李娟开始刷信用卡。她想，等赢了钱就还上，反正也不用付利息。可她的运气越来越差，输的钱越来越多。
不到一个月，三张信用卡就刷爆了，欠了三万多。
李娟有些慌了，她跟阿峰说自己没钱了。阿峰说：“你可以借网贷啊，很多平台都能借到钱，等赢了钱再还上就行。” 李娟从来没借过网贷，觉得那是高利贷，可看着账户里的余额，她还是动心了。
她下载了好几个网贷 APP，可因为征信没什么记录，都没借到钱。阿峰知道后，说：“可能是平台的问题，我再给你找个靠谱的。”
可没过多久，李娟发现自己的 PC 蛋蛋账号被冻结了，她赶紧给阿峰发微信，却发现自己被拉黑了。
直到这时，李娟才意识到，自己遇到了杀猪盘。她看着被冻结的账号，看着刷爆的信用卡，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她删掉了陌陌，删掉了阿峰的微信，可欠的钱却像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04
美容院的工资每个月只有三千块，根本不够还信用卡。李娟只能还进去再刷出来，拆东墙补西。日子越来越难熬，她甚至开始失眠，头发也掉了不少。
她想过找兼职，于是在网上找了淘宝刷单的工作，一单挣两三块，每天要刷十几个小时，才能挣几十块。钱没挣多少，人却累得不行。
有一天，李娟在 QQ 邮箱里收到一封邮件，标题写着 “每天轻松赚几百，在家就能做”。她本来不想看，可想到欠的钱，还是点开了。邮件里留了一个 QQ 号，说加好友就能了解详情。
李娟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加了那个 QQ 号。对方自称 “阿杰”，很快就把她拉进了一个 QQ 群。群里有几百人，每天都有人发 “中了”“赢了几千” 的截图，还有人在群里喊着 “跟着计划买，稳赚不赔”。
阿杰在群里说，他们玩的是 “加拿大 28”，每分钟开奖一次，简单又好赢。李娟看着群里的截图，心里又开始痒痒的 —— 这么多人都在玩，应该很安全吧？
她问阿杰：“这个靠谱吗？不会是骗子吧？” 阿杰说：“你看群里这么多人，要是骗子，早就被举报了。你先充点小钱试试，赢了就提现。”
李娟又一次心动了。她想起之前被杀猪盘骗的经历，心里有些害怕，可欠信用卡的压力，又让她不得不冒险。她咬了咬牙，充了五千块。
刚开始，她跟着群里的 “计划” 买，还真赢了一千多。她激动得不行，觉得自己这次终于找对了路子。她把赢来的钱提现，看着到账的短信，心里又燃起了希望。
从那以后，李娟每天都在群里跟着买，有时候赢，有时候输，但总体还是赢的。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厉害，甚至开始自己琢磨 “规律”，不再跟着群里的计划买。
可她没意识到，更大的陷阱正在等着她······
李娟的胆子越来越大，充的钱也越来越多。她不再满足于每天赢几百块，而是想着赢更多的钱，把之前欠的信用卡都还上，甚至还想攒点钱买房子。
她开始每天都玩 “加拿大 28”，从早上睁开眼，到晚上睡觉，手机就没离过手。有时候玩得太投入，连饭都忘了吃。美容院的工作也越来越不上心，经常出错，经理找她谈了好几次话。
有一次，李娟一下子赢了两万块。她高兴得跳了起来，立刻把欠的信用卡还了一部分。她觉得自己终于要熬出头了，甚至开始盘算，等赚够了钱，就辞掉美容院的工作，专门在家玩 “加拿大 28”。
可好运并没有一直眷顾她。没过多久，李娟就开始输钱，而且输得越来越多。她想把输的钱赢回来，于是不停地充钱，刷信用卡、借信用贷，甚至把支付宝借呗、花呗，微信微粒贷里的钱都提了出来。
她的姐姐李梅知道她在玩 “加拿大 28”，劝她说：“娟儿，这东西就是赌博，别玩了，会输光的。” 李娟却听不进去，还说：“姐，我这不是赌博，是投资，我很快就能赢回来。”
李梅见劝不动她，只好说：“那你别投太多钱，适可而止。” 可李娟哪里听得进去，她已经走火入魔了。
有一天，李娟跟李梅说：“姐，你也来玩呗，我带你一起赢钱，到时候我们一起买房子。” 李梅本来不想玩，可架不住李娟的软磨硬泡，还是注册了账号，充了五千块。
刚开始，李梅跟着李娟买，还真赢了一点。可没过多久，就开始输钱。李梅比李娟理智，输了一万多的时候，就说：“娟儿，这东西真不能玩，我不玩了。” 可李娟却不甘心，说：“姐，再玩几把，肯定能赢回来。”
李梅没听她的，把账号里剩下的钱提现，卸载了 APP。可李娟却越陷越深，输的钱越来越多。到 2018 年初，她已经欠了十几万。
05
美容院的工作再也没法继续下去了，李娟干脆辞了职，每天待在出租屋里，没日没夜地玩 “加拿大 28”。饿了就点外卖，困了就睡一会儿，醒了继续玩。出租屋里乱糟糟的，到处都是外卖盒子和衣服，跟她之前干净整洁的样子判若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