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妈是吃了时代红利的一辈人，总觉得只要会送礼，啥事都能办成。
从小他们就喜欢逼着我给老师送购物卡。
上了大学以后，他们又用叫我跟校长和教导主任等效领导们打好关系，不去就不给我生活费。
结果因为送了导员一盒月饼，我被同学挂在表白墙上，被造谣我的成绩和奖学金都是靠讨好来的，还取笑我是「月饼姐」。
后来大学毕业，我凭本事考进了事业单位，我爸妈又逼着我去请领导吃饭。
我不干了。
我往我爸送给局长的茶叶里放了根金条。
1
我爸妈最近体检，查出点小毛病。
不过他们这个年纪的人，多少都会有些结节什么的，就连三甲医院的医生看过报告，都说不打紧。
可我妈为了让我跟单位里的领导打好关系，每天在我耳边无病呻吟。
「哎哟，哎哟，我还不都是为了你好，哪个领导不喜欢懂得看人眼色会来事儿的下属？你就请领导吃顿饭怎么了？你要把我气死是不是？」
我冷着脸望过去，「单位有规定，两个人以上的同部门工作人员不能一起聚餐，要是被查到了直接辞退。」
我妈不以为然。
「你不说，领导不说，哪有这么容易查到？」
「现在科技很发达的，我们单位研发部的同事没经过允许都不让出省，上次过节他想带着老婆孩子去邻市玩两天，刚上高速就被警告了。」
「胡说八道，我怎么就没听说过这种事！」我妈的脸瞬间沉了下去，「你压根就不想上进，打算在单位里摆烂躺平一辈子！」
我爸喝着茶，也皱起了眉头，朝我看过来。
「江苒，你怎么这么不懂事？」
「我们在单位里上班几十年了，教你的都是过来人的经验，你小心不吃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我妈也认同地点了点头，「对，你别搞得好像我们要害你似的！」
「要不是我们当年让你去给你导员送月饼，你大学绩点能有这么高吗？你能拿到国家奖学金吗？」
说到大学的事，我火气腾地一下就起来了。
从小，我爸妈就教育我，做人要敞亮要大方要得体要会来事，逼着我去跟路人搭讪，让我在街头唱歌跳舞。
就算是我哭得撕心裂肺，他们也只会在旁边冷眼看着我，不做到就不许回家。
好不容易我考上了大学，结果中秋节的时候，我爸妈又坐着高铁到我们学校，把她在超市里买的几十块钱的月饼礼盒塞进我手里，非要我去送给辅导员和校领导。
我不愿意，他们就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了我一巴掌，骂我废物、没出息，引得路人的旁观，好像我犯了多大的错误似的。
为此，他们还打了十几二十个电话给我的导员。
就为了给导员送上节日问候，还在学校公众号上找到了校长室的电话。
拨通以后张口就是，「喂，校长您好，我是江苒的家长，哦您不认识没关系，她是你们学校的学生，很优秀的！希望您能多多照顾一下我女儿……」
我实在忍受不了，为了让他们消停，我不得不厚着脸皮去给导员送月饼。
全程除了「中秋快乐老师」，我没多说一句话。
结果出门的时候被讨厌的我同学撞了个正着，她错把我脸上的红温当害羞，反手把我挂在了表白墙上。
我平时只光顾着埋头学习，加上社恐内向，朋友很少，面对没有指名道姓的造谣，我百口莫辩。
再加上我经常问老师问题，还是班上的学委，久而久之，就好像坐实了这个罪名一样。
同学们把我视为眼中钉，老师的走狗。
大学四年，我几乎是被孤立过来的，但还是凭着自己的努力，保研上岸，毕业以后就考上了好单位。
没想到我自己凭真材实料拿到的成绩，最后也成了我爸妈所谓的功劳。
我的音量不由自主地拨高，「怎么来的？都是我起早贪黑背书、天天泡图书馆、没有一天放松休息得来的，跟导员没有半毛钱关系！要不是你们——」
2
要不是你们，我的大学生活原本可以过得更轻松！
我话音刚落，我妈捂住胸口，一翻白眼，一副马上就要昏厥过去的样子。
我爸忙起身扶住我妈。
他抬起头盯着我，满脸恨铁不成钢，「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连跟领导打个招呼都不会，跟要了你命似的，你看你把你妈气的！」
我妈也配合的依着我爸，嘴里不停发出虚弱的叹息。
「你以为是凭本事的，我呸，你那届进单位的同事不知道有多少个走后门的关系户呢，就你傻！还以为埋头苦干就能成功！」
装得像模像样的。
明明昨天我才看过她的体检报告，心肺功能比好多年轻人都好，也没有三高。
我垂下眼帘，深吸了一口气，指尖掐进手心里。
默念到，最后一次，最后只解释一次。
「时代不同了，现在单位都不兴你们那套了，所有人都是各凭本事考进来的，面试的时候考官和考生都是双盲，当场抽签，不是靠人情和送礼！」
「我不是不通人情世故，平时在单位里，正常社交我都是有做，但是给领导送礼请吃饭肯定不行，领导也不会答应的，要是被查到了，我这辈子都算完了！」
最后一句话，我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我妈撇了撇嘴，小声嘀咕，「哪有这么严重……」
我再也坐不住了，猛地一拍桌子起身。
「我好不容易才考进单位，要是因为你们瞎搞被开除，你们就等着白发人送黑发人吧！」
「你们要是想逼死我，我现在就可以去！」
我头一回儿把自杀挂在嘴边，因为我从来不乱说话，说到就会做到。
我爸妈愣了愣，对视几秒，不吭声了。
我盯着他们的脸，过了一阵，才起身回了房间。
可心里依旧还是隐约觉得惴惴不安。
第二天刚上班，我妈又给我发来短信，「咋样？你问过你领导了没？让他周末来家里吃顿家常便饭总没事吧？」
我瞥了眼办公室里四十多岁的中年男领导，咬紧牙关。
「人家是领导，怎么可能有空来咱家吃饭？！」
「我求你别琢磨这事儿了行不行。」
她没再回复我。
谁知道到了下午，快要下班的点，我爸妈突然出现在我单位里，两个人手里各拿了一大箱子水果。
我心底顿时警铃大作，整个人都绷紧了。
但见他们只是给我的同事每个人都发了一点儿，还算循规蹈矩，我就强忍着没说话。
下一秒，我妈突然闪现到我领导的办公室门口，敲开了门。
「领导您好，我是江苒的妈妈！」
「我们老家最近秋收，我拿了些土特产和水果来分给大家，也不知道您喜不喜欢，都是我们家的一点心意……」
领导正在看文件。
蓦地被打扰，他脸上还有几分惊疑，经过我的介绍后，领导还算客气地跟我妈握了握手。
「您太客气了，不过单位有规定，我不能收这些东西，江苒平工作表现不错，大家都看在眼里，好意我就心领了。」
可我妈仿佛没听懂领导在说什么。
她脸上依旧堆着热切谄媚的笑，硬是把那箱进口水果往领导办公室里塞：「哎呦领导，您看您说的，这就是点水果土特产，不值什么钱，江苒年纪小，不懂事，以后还得您多多费心指点她，该批评就批评，就当自己家孩子一样！我们做家长的，感激不尽！」
众目睽睽之下，单位里所有领导同事都看着。
我被我妈的话尬得头皮发麻，忙拉了拉她衣袖，没想到被撇到一边。
「阿姨，真不行，这不合规矩。」领导语气严肃了些，抬手阻止我妈的动作。
「心意我领了，东西您必须拿回去，进步还得靠江苒自己的努力，她做的好与不好，我们都有评定的。」
他转头看向僵在门口，脸上火辣辣的我，「江苒，快劝劝你妈妈，这样影响不好。」
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赶紧上前拉住我妈的胳膊，低声道：「妈！别说了，快走吧！领导很忙！」
我爸也在旁边帮腔：「老婆，领导都说了不收，别让领导为难。」
可嘴上是这么说，他们俩还是把土特产放在了办公室的茶几上，扭头就走了。
一边还回头对领导说：「领导，那下次有机会请您到家里吃饭！您一定赏光啊！」
那天晚上我就抱着被领导退回来的进口水果和土特产回了家。
当我爸妈的面，狠狠摔在他们跟前。
3
我妈皱着眉头问我：「啥意思？哪有送出去的礼又拿回来的道理，是不是你们领导嫌太便宜了？」
「我这可是进口的猫山王，好几百块钱呢！」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嗓音，冲她大喊，「都说了让你们别搞别搞，你们非要把我的脸丢净才满意吗？！」
想起领导把我叫到办公室，对着我说水果不要，让我拿回去时候冷漠的表情，我就觉得心里一紧。
当面送礼，这可是单位的大忌！
我一直在跟领导道歉，他只是笑了笑，「江苒，我记得你今年也二十六岁了，没想到你爸妈还这么不放心你。」
说不上来是嘲讽还是真的感慨。
一整个下午，我都在单位抬不起头来。
说完，我扭脸回了卧室，只听到我妈在跟我爸小声嘀咕：「你说这领导，眼光可真好，胃口还不小呢……」
我咬了咬牙，将门狠狠甩上。
一周后，我们单位的提拔通知下来了，两个工龄足够的前辈晋升，我才刚进来一年，资历尚浅，本来就没抱多大的希望。
本就在情理之中。
自从想明白我跟爸妈根本无法沟通，我就对自己生活上重要的事闭口不提。
可也不知道我爸妈从哪儿打听到我们单位的事。
晚饭的时候，我妈气得在我面前摔筷子：「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肯定是你那两个同事抢在你前头，送了你领导好东西，你可是名牌大学毕业的研究生，论起学历，你单位里根本没几个同事强得过你！」
「那领导看着笑眯眯的，心黑得很，这不是耍我们玩吗？」
我爸也沉着脸：「就是！你们单位要是真有你说的这么公平，你早该提干了，他肯定是觉得我们送得不够！」
我试图解释。
「我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我们单位不让收礼物，是你们硬塞的！而且我工龄不够，本来就不符合晋升条件，提拔谁也不是领导一个人能做决定的，跟领导有什么关系？」
「你懂什么！」我妈根本听不进去，「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他要是真想帮你，总能找到办法！我看他就是瞧不起我们，觉得我们送的是水果，不是硬通货！」
我已经跟他们争辩到麻木，累得不想再说话。
实在忍无可忍，饭也不想吃了，我撂下筷子冷冷说道：「我下周就搬出去，已经看好房子了，就在我们单位附近，以后我自己一个人住。」
「我二十六岁了，不是小孩，能照顾好自己，你们也别再插手我自己的事了。」
我爸妈瞪大眼睛望向我。
我爸张了张口，「江苒你——」
「别逼我恨你们，也别逼我想不开，行吗？」
「我真的快要被你们逼疯了！」
我说完这最后一句，不再看我爸妈难看至极的脸色，头也不回地回了房间。
本来以为我爸妈会因此消停，可没想到，他们根本就没考虑过我的死活。
第二天午休时间，我爸妈竟然又出现在我单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