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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高:一半是鬼,一半是人》第二十九章:大秦挽歌,刘邦入关

咸阳城的深秋,铅云低得像要压进城墙里,灰黑色的云层裹着寒意,把这座曾煊赫天下的帝都笼成了一幅褪色的帛画。未央宫的朱漆大门

咸阳城的深秋,铅云低得像要压进城墙里,灰黑色的云层裹着寒意,把这座曾煊赫天下的帝都笼成了一幅褪色的帛画。未央宫的朱漆大门早已斑驳,铜环上的绿锈厚得能刮下一层,宫墙上残存的“秦”字被风雨啃得模糊,笔画间还留着当年始皇帝东巡时,工匠们精心錾刻的鎏金痕迹,如今却只剩零星的金点,像溅在丧布上的碎泪。

子婴站在宫门前,素色龙袍的下摆被寒风掀起,露出里面打了补丁的衬里。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传国玉玺,那枚用和氏璧雕成的信物,边缘早已布满裂痕——是胡亥当年愤怒掷玺时磕的,也是他昨夜反复摩挲时,指甲无意识抠出的新痕。寒风掠过空荡荡的广场,卷起几片枯黄的梧桐叶,在他脚边打着旋儿,又被风卷向远处的宫墙,恰似大秦帝国那摇摇欲坠的命运,连最后一点重量,都握不住。

继位第二十日,子婴在赵高遗留的丞相府偏院,推开了那扇伪装成书柜的暗门。密室里弥漫着陈年的兰草香,那是赵高生前最爱的熏香,此刻混着尘埃的味道,像极了权力腐烂后的气息。四壁的青石板上,密密麻麻刻满了《秦律》条文,刀痕深峻,是赵高用匕首一笔一划凿的,从“盗律”到“厩苑律”,从“刑过不避大臣”到“赏善不遗匹夫”,每一条都透着他对律法的熟稔。可在“谋反”二字旁,却用朱砂写着一行刺眼的字:“指鹿为马者胜”,红墨早已干透,却仍像新鲜的血,烙在冰冷的石墙上。

案头摆着一件未完成的龙袍,明黄色的锦缎上,金线绣的蟒纹只绣到第七只,针脚突然断了,线头还卡在绣绷上,像是绣工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子婴伸手碰了碰那金线,指尖沾了点残留的金粉——这是只有帝王才能用的十二章纹面料,赵高藏了整整三年,却终究没等到绣完九龙的那天。

“陛下,这是从密室暗格里搜出的账本。”韩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压抑的沉重。他递来一卷竹简,竹片边缘被磨得发亮,显然被赵高反复翻阅过。“您看,他卖官鬻爵,从郡守到亭长,都标着价;私吞的军饷,光记录在册的就有百万钱;咸阳城里,他偷偷占的庄田足有三百处,连城西那片最肥的良田,都被他改成了私人猎场。”

子婴展开竹简,指尖划过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眼前突然浮现出隐宫的景象:寒冬里,刑徒们光着脚在冻土上劳作,脚底板裂得能看见骨头;母亲曾跟他说过,赵高年轻时在隐宫抄律法,为了多换半块黑饼,手指被竹简割得满是血口子。可如今这账本上的每一个字,都浸着秦人的血汗——是那些被“盗一钱黥面”的百姓,是那些被征去修阿房宫、长城的刑徒,是那些在赵高的律法下,连呼吸都要小心翼翼的蝼蚁。

原来大秦的崩塌,从来不是陈胜吴广一竿子捅破的,而是像白蚁蛀堤,从赵高藏起第一块庄田、私吞第一笔军饷开始,从始皇帝用律法当专制工具、胡亥用权力当玩乐筹码开始,早就从内部烂到了根。

他当即传旨,把赵高的庄田全部分给无地的农民,让韩谈带着亲兵去丈量土地。可当韩谈回来复命时,却皱着眉说:“陛下,百姓们拿到田契,却没人敢去耕种。有人私下议论,说‘秦王能撑几天?这田今天分了,明天说不定就被刘邦收回去,与其费力气种,不如跟刘邦混口饱饭’。”

子婴站在书房的窗前,望着远处的咸阳城。街巷里的百姓大多面黄肌瘦,颧骨高得像要戳破皮肤,眼神空洞得没有一点光,走在街面上,像一群没有魂魄的行尸走肉。街角的粮铺早就空了,门板上还留着饥民抢粮时砸出的洞,旁边贴着赵高当年颁的告示,“盗粮一升者斩”的字迹还清晰,却没人再当回事。他忽然想起赵高在望夷宫临死前的那句话:“权力的滋味,会上瘾的。”

那时他只当是奸佞的疯话,如今握着这烫手的“帝王权柄”,才终于明白——权力的滋味哪里是上瘾,分明是一剂苦涩的药,喝下去时以为能救命,咽下去才知道,早已治不好这病入膏肓的帝国。而他这个“秦王”,不过是在历史的药罐里,被熬成了最后一粒无足轻重的药渣,终将在长河里化作尘埃。

继位第四十日,咸阳宫的朝堂上,只剩下三十余位大臣。曾经能容纳百人的殿宇,如今显得空荡荡的,立柱上的盘龙彩绘被油烟熏得发黑,案头的青铜灯台积着厚厚的灰,连侍立的内侍都只剩三个,站在角落里,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谈判使者从刘邦营中回来时,脸色比外面的铅云还白。他跪在丹陛之下,双手捧着刘邦的文书,声音抖得像筛糠:“汉、汉王说……说要陛下退位,献出传国玉玺,秦地降为郡县,归他管辖。若陛下不从,他就……就率大军攻城。”

子婴从使者手中接过文书,竹简上的字迹是刘邦的亲笔,笔画粗犷,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他没看那些苛刻的条件,只是伸手摸向腰间的传国玉玺,解开绶带,把那枚沉甸甸的信物捧在掌心。玉玺上“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是李斯当年亲笔写的,笔锋刚劲,曾见证始皇帝“振长策而御宇内”的辉煌,见证大秦灭六国、统度量衡的壮举,可如今,这枚象征至高权力的玉玺,却成了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硌得掌心生疼。

“陛下,不能答应啊!”韩谈突然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声音里满是急怒,“这是列祖列宗传下来的基业,是始皇帝用千军万马打下来的天下,怎能拱手让给一个沛县亭长?末将愿率宫中侍卫死守咸阳,就算战至最后一人,也不能让秦人受辱!”

大臣们也纷纷附和,有人喊着“愿与咸阳共存亡”,有人却悄悄低下了头——谁都知道,宫中只剩不足五千老弱侍卫,连兵器都凑不齐,刘邦的大军却已到了霸上,铁骑踏过渭水时,连冰层都能震裂。

子婴缓缓起身,步履蹒跚地走到殿门,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寒风裹着沙尘灌进来,吹得他鬓角的白发飘起。街道上,几个面黄肌瘦的百姓正蹲在墙角,捧着一碗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粟米粥,小口小口地喝着。不远处,一位母亲抱着啼哭的孩子,孩子的哭声微弱得像小猫,母亲拍着孩子的背,嘴唇动了动,却连哄孩子的力气都没有——她已经三天没吃过东西了,颧骨上的皮肤紧绷着,眼窝深陷,像两朵枯萎的花。

“韩谈,”子婴的声音哽咽,目光扫过那些在寒风中瑟缩的身影,“你看这咸阳城,还有多少生机?宫墙里还有半仓粟米,可城外的百姓,连草根都快挖完了。若再执意抵抗,刘邦的大军攻城时,受苦的还是这些百姓。我是秦王,不能让秦人再为这将倾的帝国,流最后一滴血。”

他转过身,望着殿内的大臣,声音轻却坚定:“开城投降。”

“陛下!”韩谈哭得眼泪鼻涕混在一起,膝行几步抓住子婴的袍角,“至少烧了咸阳宫!不能让楚人占了咱们的宫殿,不能让始皇帝的心血,成了刘邦的战利品!”

子婴摇头,弯腰扶起韩谈,指尖触到他铠甲上的凹痕——那是当年抵抗匈奴时留下的旧伤。“始皇帝烧了六国宫室,让天下人恨秦;现在,我要让百姓看看,大秦不是靠宫殿撑着的,也不是靠暴政活着的。留着这宫殿,让后人知道,秦曾有过辉煌,也有过过错。”

继位第四十二日,天刚蒙蒙亮,子婴换上一身素服,颈间系着象征降服的白绫,双手捧着传国玉玺,跪在了轵道旁的冻土上。渭水的冰层刚结了一层薄霜,寒气从膝盖渗进骨头里,他却浑然不觉,只是盯着远处的官道——那里扬起了一阵烟尘,是刘邦的大军来了。

马蹄声越来越近,踏碎薄冰的脆响清晰可闻。刘邦骑在一匹乌骓马上,玄色铠甲上还沾着渭水的冰碴,他勒住缰绳,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子婴,声音低沉:“吾与诸侯约,先入关者王之。你既降了,寡人便不杀你。”

子婴缓缓抬头,看见刘邦身后的士兵穿着楚式甲胄,甲片上绣着“汉”字,腰间挂着的竹简残页格外刺眼——那是赵高当年编的《爰历篇》,上面“赵高佐二世”的“赵”字,被人用墨改成了“刘”,笔画粗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取代。

渭水在远处呜咽,寒风卷着水汽吹过来,带着河泥的腥气。子婴忽然想起四十二天前,他在斋宫刺死赵高的那个夜晚——那时他握着始皇帝的青铜剑,看着赵高的血溅在《商君书》上,曾以为自己能成为大秦的第三位皇帝,能挽狂澜于既倒,能让这破碎的帝国重新站起。可如今才明白,当大厦倾颓时,没有人能做承重墙,他不过是抱着一根断梁,做了一场四十二日的幻梦。

“秦王请起吧。”刘邦翻身下马,伸手去扶子婴。掌心的厚茧擦过子婴的袖口,那是常年握剑、种地磨出的硬茧,与始皇帝掌心的剑疤、赵高掌心的笔茧,都截然不同。

子婴起身时,素服下的黑色甲胄硌得他生疼——那是他从始皇帝陵寝旁的祭殿里取来的,甲片上还留着始皇帝当年征战时的刀痕,他曾幻想穿着它,率领秦军重振河山,可现在,这甲胄却成了他投降时的“丧服”,沉重得让他几乎站不稳。

身后的咸阳城百姓围了过来,有人站在远处叹息,眼神里满是麻木;有人对着刘邦的军队欢呼,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一个老妇人牵着孙子,从人群里挤出来,孙子手里攥着半块刘邦大军分发的麦饼,吃得满脸都是碎屑。老妇人望着刘邦,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话,只是反复对着他鞠躬。

子婴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赵高曾在酒后说过的话:“民心如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那时他以为,赵高说的“春风”是权力,是律法,是暴力;此刻才明白,草要的从来不是春风,是不再被践踏,是能安安稳稳地扎根,能吃饱一口饭,能不用因为“盗一钱”就被刺面,能不用因为“误期”就被斩首。

刘邦很快登上了咸阳城头,他接过亲兵递来的铜喇叭,对着城下的百姓高声宣布:“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秦的苛法,从今日起,全废了!”

话音刚落,城下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百姓们纷纷跪地叩首,有人哭出声来,有人把手里的干粮高高举起,像举起了重生的希望。那个曾被“盗一钱黥面”的老妇,颤巍巍地走到刘邦面前,伸出手腕——那里还留着当年刺面时,被烙铁烫伤的疤痕。“沛公,”她声音沙哑,“真能免了那苛法?真能让我们好好过日子?”

刘邦蹲下身,亲自为老妇拂去手腕上的灰尘,声音温和:“老人家,从今日起,秦法就当柴火烧了。你们要的不是律法,是活路,寡人给你们。”

百姓们面面相觑,突然有人高喊“沛公万岁”,紧接着,整片街巷都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浪卷过咸阳城的城墙,卷过渭水的河面,也卷过子婴的耳膜。他望着那些脸上终于有了血色的百姓,望着刘邦身上那身朴素的甲胄,忽然明白:大秦的灭亡,从来不是因为少了一个能打的将军,少了一个精明的权臣,而是因为忘了——民心不是草,是能撑起天下的根;权力不是刀,是能护佑百姓的伞。

寒风依旧吹着,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刺骨。子婴握紧了手中的传国玉玺,那枚曾象征至高权力的信物,此刻终于卸下了沉重的枷锁。他望着咸阳城的方向,望着那些重新燃起炊烟的街巷,忽然觉得,这场四十二日的幻梦,或许不是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让大秦的过错,成为汉的教训;让秦人的苦难,换得天下的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