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戒尺眼看要落下,小世凯忽然眨着眼睛道:“先生,窗外有队蚂蚁正背着糖粒行军呢!”
先生一分神,再回头时——桌上戒尺竟不翼而飞。

河南项城袁寨的初夏,蝉鸣搅动着溽热的空气。私塾里,五岁的袁世凯穿着红缎小褂,眼睛却死死盯着窗外槐树下的一条黑线——蚂蚁正衔着碎屑,排成蜿蜒的队伍向着树根处的洞穴行进。
“袁慰亭!”张先生戒尺敲在桃木桌上,震得笔架一跳,“昨日布置的《三字经》背来听听!”
世凯站起身,眼睛仍不时瞟向窗外:“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声音卡住了。他看见两只蚂蚁正协力拖动一片比它们身体大三四倍的槐花。
“习相远…”先生提示着,指尖轻轻摩挲着光润的戒尺。
“习相远…”孩子机械地重复,忽然眼睛一亮,“先生!蚂蚁怎么知道要往哪里搬粮?”
戒尺“啪”地打在桌沿:“伸出手来!”
世凯抿着嘴,慢慢伸出左掌。戒尺扬起的刹那,他忽然叫道:“先生快看!窗外有队蚂蚁正背着糖粒行军呢!排得比我们的队列还整齐!”
张先生下意识转头——不过是寻常蚁群罢了。等他回过味来暗叫上当,回身时却发现刚才还握在手中的戒尺竟然不见了。
桌上只剩摊开的《三字经》。
“戒尺呢?”先生盯着眼前垂手而立的孩子。
世凯一脸无辜:“是不是被蚂蚁搬走了?刚才它们抬着糖粒往这边来了…”
满堂学童窃笑起来。张先生又好气又好笑,绕着书案找了三圈,那戒尺竟像钻入地底似的无影无踪。
“今日找不着戒尺,谁都不准下学!”先生拂袖坐下,拿起《论语》却倒捧着看了半盏茶工夫。
午后日光西斜时,世凯忽然举手:“先生,我或许知道戒尺在哪儿了。”
他引着先生走到院中槐树下,指着高处的枝桠:“您看——”
那戒尺稳稳卡在枝杈间,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尺身上烙下斑驳的光痕。竟不知这孩子何时攀树藏尺,更奇的是他如何算准先生必然会跟着出来寻找。
张先生仰头望着树杈间的戒尺,忽然朗声大笑:“袁慰亭啊袁慰亭,你虽背不出‘苟不教性乃迁’,却懂得调虎离山、暗度陈仓。”老先生转身捏了捏世凯圆润的肩膀,叹道,“异日这孩子若为将,必善奇兵;若为政…”
话音忽然止住,仿佛被蝉声吞没了下半句。
许多年后,当袁世凯在小站练兵、推行新政,乃至后来就任民国大总统时,总会想起那个藏戒尺的午后。他曾对子女笑言:“我五岁就明白,有时候解决眼前的难题,不一定要正面交锋。”
那柄戒尺最终在树杈上停留了三天——不是因为取不下来,而是张先生故意让它留在那里,成为私塾里最奇特的戒尺。
每当新学生问起,老先生就抚着长须:“那是袁家四公子留的教具——教的第一课便是:规矩是死的,但运用规矩的头脑,必须是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