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破产那天，所有人都躲着他。

大伯连夜搬家，还顺走了他的紫砂壶。

堂弟找他要彩礼："你答应过给我二十万。"

堂妹发朋友圈："有些人落魄了就装可怜，活该。"

只有我爸，骑着破电动车，穿过半个城市去找他。

那天晚上在废弃仓库，堂弟带人围住了我爸。

我爸举着木棍，挡在表哥前面。

那一刻，我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亲人。

01

说起表哥张建国，得从2005年说起。

那年他刚满三十岁，靠着给人打工十年攒下的二十万，在城郊开了家小五金厂。就五个工人，一台旧车床，租的破厂房还漏雨。

我爸去看过一次，回来直摇头："建国这孩子，胆子太大了。"

但谁也没想到，表哥赶上了好时候。

2005到2007年，正是国家大搞基建的年代。

高速公路、高铁、城市建设，到处都在施工。

钢材、螺丝、管件、扣件，这些五金配件需求量大得惊人。

表哥的厂子从5个工人做到50个工人，只用了一年半。

订单多到做不完，客户拿着钱排队等货。

2007年春节，表哥开着新买的奥迪A6回老家。

银灰色的车身在村口一停，半个村的人都围了过来。

"哎呀，这车得四五十万吧？"

"建国发财了！"

"人家现在是大老板咯！"

大伯站在人群最前面，脸上的笑容都快咧到耳根。他穿着新买的羽绒服，手里夹着烟，逢人就说：

"那是我儿子建国！我从小就看出他有出息！"

"我跟你们说，建国这孩子随我，脑子活！"

我爸站在人群外面，看着这一幕，眉头皱得紧紧的。

其实大伯对表哥哪有那么上心。

表哥十八岁那年要出去打工，大伯一分钱没给，还说："男人就该自己闯，我管不了你。"

表哥在外面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大伯从来不问。

过年回家，表哥想跟大伯说说在外面的经历，大伯摆摆手："行了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今年赚了多少钱？"

可现在表哥发财了，大伯立马成了"最疼儿子的好父亲"。

大年初二，大伯就带着大伯母和三个小儿女，一家五口全搬进了表哥在市里新买的三层小洋楼。

那房子我去过一次，装修得特别漂亮。

一楼客厅铺着大理石地板，水晶吊灯亮得晃眼。

二楼是卧室，三楼是娱乐室，还有个小阳台能看见整个市区。

大伯说是"来帮儿子打理家务"，实际上就是来享福的。

大伯母每天睡到自然醒，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指挥表嫂做饭。

"小慧啊，中午炖个老母鸡，多放点人参。我这两天感觉有点虚。"

"晚上做红烧肉，记得多放糖，我喜欢吃甜的。"

"哎呀，这菜怎么这么咸？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看不惯我住你家？"

表嫂李慧心里憋屈得要命，但看在表哥面子上只能忍着。

有一次她实在忍不住，躲在厨房里哭。

表哥过来抱着她："小慧，你受委屈了。再忍忍，等过段时间我再跟我妈说。"

表嫂抹着眼泪："建国，你妈她们到底要住到什么时候？"

表哥沉默了。

他也不知道。

大伯更是把表哥家当成了自己的。

客厅茶几上那套紫砂壶，是表哥花三万块钱从拍卖会上拍下来的。大伯天天拿来泡茶，还跟来家里的朋友炫耀：

"看见没？这壶三万！我儿子孝顺，专门给我买的！"

其实那壶是表哥自己收藏的，根本不是给大伯买的。

真皮沙发上堆满了瓜子壳和烟蒂，大伯躺在上面看电视，一看就是一整天。

三个堂弟堂妹更过分。

老大建军二十五六岁，整天在楼上打游戏，音响开得震天响。

老二翠花刚大学毕业，不找工作，天天在家追剧，外卖盒子堆得到处都是。

老三建华才二十出头，带着一帮狐朋狗友来家里喝酒，喝完吐得到处都是，也不收拾。

表嫂收拾到半夜，第二天一早还得起来做早饭。

那年我和我爸去表哥家拜年。

一进门就看见这幅景象。

大伯躺在沙发上，穿着睡衣，脚搭在茶几上，正在看电视。

茶几上摆着茶壶茶杯，还有一大堆瓜子壳花生壳。

楼上传来震天响的音乐声，夹杂着游戏里的枪声和爆炸声。

厨房里，表嫂正在忙活，围裙上沾满了油渍。大伯母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一边嗑瓜子一边指手画脚。

我爸看着这一幕，眉头皱得紧紧的。

"建国啊，你大伯他们……打算住多久？"

表哥笑了笑，笑容有些苦涩："二叔，没事的，都是一家人。我现在有条件了，能帮一点是一点。"

"可是……"我爸想说什么，看了看旁边的大伯，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他从布包里拿出两瓶酒——那是我家卤菜摊攒了半年才买得起的五粮液。

我妈本来说过年自己家喝的，但我爸坚持要带给表哥。

"建国，二叔也没啥好东西，这两瓶酒，你留着慢慢喝。"

表哥接过酒，眼眶有点红。

他知道，我家的情况。我爸在菜市场摆卤菜摊，一个月累死累活也就三四千块钱。这两瓶五粮液，对我家来说真不便宜。

"二叔，您对我最好。"表哥的声音有点哽咽。

大伯在旁边冷笑一声：

"老二啊，你那点心意，建国能看得上吗？"

"人家现在喝的都是茅台，一瓶好几千！你这五粮液，充其量也就几百块吧？"

"不过也是，你就那点出息，摆个卤菜摊，还能拿出啥好东西？"

我爸的脸涨得通红，手都在发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当时才十五岁，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我想冲上去跟大伯理论，但被我爸拉住了。

表哥瞪了大伯一眼："爸！您说什么呢？二叔这两瓶酒，我收着，比什么都珍贵！"

他转身把酒小心翼翼地放进柜子里，还特意锁上了柜门。

"二叔，您放心，这酒我一定留着，等以后咱们一起喝。"

大伯撇撇嘴，不再说话。

但那种看不起人的眼神，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我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回家的路上，我问我爸："爸，咱们以后别去了，受那个气干什么？"

我爸骑着电动车，沉默了很久。

"小宇，你记住，做人不能势利。建国现在发财了，咱们该祝福就祝福，该来往就来往。不能因为人家有钱了，咱们就躲得远远的。"

"可是大伯他们……"

"大伯是大伯，建国是建国。"我爸说，"建国这孩子，心地善良。他现在被大伯他们缠着，是因为他心软，不是因为他傻。"

我当时不太懂我爸的意思。

但后来发生的事，让我彻底明白了。

02

表哥发财后，大伯一家的胃口是越来越大。

起初只是住在表哥家蹭吃蹭喝，后来就开始明目张胆地要钱了。

第一个开口的是建军。

那天他跑到表哥的厂里，表哥正在跟客户谈合同。建军也不管，直接推门进来：

"哥，我想做点生意，你借我五十万。"

客户愣了一下，表哥赶紧赔笑："不好意思，这是我弟弟。要不您先坐会儿，我处理一下？"

等客户出去了，表哥的脸色沉了下来："建军，我在谈生意，你怎么能这样闯进来？"

"哎呀哥，谈生意有什么大不了的？"建军满不在乎，"我这不是有正事找你吗？"

"什么正事？"

"我想开个网吧！"建军眼睛发亮，"哥，你是不知道，现在网吧多赚钱！我有个哥们，开了个网吧，一个月净赚三四万！半年就回本了！"

表哥皱着眉头："开网吧投资不小，你有经验吗？"

"经验可以学嘛！"建军一屁股坐在表哥的办公椅上，"哥，你就借我五十万，一年我就还你，还带利息！"

"建军，不是我不帮你……"

"哥！"建军打断他，脸色变了，"你现在这么有钱，五十万对你来说算什么？你该不会连这点钱都舍不得吧？"

说着，建军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都震了一下。

"我跟你说，哥，我这人你是知道的。我要是认准了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你帮也得帮，不帮……"

他话没说完，但那种威胁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表哥看着他，心里一阵发凉。

从小到大，建军就是这个脾气。小时候跟人打架，能把对方打得头破血流。长大后也没好到哪去，在外面混了几年，认识一堆不三不四的朋友。

表哥沉默了。

他想起小时候，家里穷，建军把自己的零食分给他吃。虽然建军后来长歪了，但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兄弟。

"这样吧，我给你三十万。"表哥说，"五十万太多了，你先拿三十万试试。开网吧不是小事，你得认真经营，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建军有些不高兴："哥，三十万够干什么啊？我那哥们说了，要开就得开大点的，至少五十台机器……"

"三十万，爱要不要。"表哥语气坚定了，"钱不是大风刮来的，建军。我这厂子看着风光，但压力你不知道。三十万已经是我能拿出来的极限了。"

建军看表哥态度坚决，只好答应了。

拿了钱，建军倒是真开了个网吧。

但他根本不懂经营，找了几个朋友帮忙管理，结果那些人天天在网吧上网打游戏，还偷偷拿钱。

网吧开了不到半年，就因为管理混乱、设备老化、客源流失，赔得血本无归。

三十万，打了水漂。

建军非但没觉得愧疚，反而埋怨表哥。

有一次家族聚会，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说：

"哥，你当初要是给我五十万，我就能请个专业经理，装修也能搞好点，也不至于赔了！"

"你说你也真是的，自己兄弟做生意，你还抠抠搜搜的！"

大伯也在旁边帮腔："就是！建国，你现在这么有钱，帮弟弟一把怎么了？三十万根本不够，你应该给五十万的！"

表哥听了这话，气得脸都白了。

但他还是忍住了，一句话没说，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表嫂在旁边看着，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我爸也在场，他看不下去了："大哥，这话说得不对。建国给建军三十万，已经是帮大忙了。做生意赔钱，怎么能怪到建国头上？"

大伯瞪了我爸一眼："老二，这是我们家的事，你少掺和！"

我爸还想说什么，表哥拉住了他："二叔，算了。"

那次聚会不欢而散。

可大伯一家的索取，远不止这些。

没过多久，翠花大学毕业了，找不到工作。

大伯母就让表哥帮忙安排。

"建国啊，翠花是你亲妹妹，你得照顾着点。你厂里那么多岗位，随便安排一个不就行了？"

表哥把翠花安排进了财务部，月薪五千——在2007年，这已经算是高薪了。

可翠花嫌累。

才上了一个星期班，她就跑来找表哥："哥，这活儿太累了，天天对着电脑，眼睛都花了。能不能给我换个轻松点的岗位？"

表哥又把她调到了行政部，负责接待和文件整理。

结果翠花还是不满意。

"哥，行政部那些老女人，整天对我指手画脚的，说我这不行那不行，烦死了！"

"她们都是老员工，经验丰富，你跟她们学点东西……"

"我不要学！"翠花撅着嘴，"哥，你就不能让我干点清闲的活儿吗？"

表哥实在没办法，干脆让她挂个名，在人事部当助理。说是助理，其实啥也不用干，每个月照拿五千块工资。

翠花这才满意了。

她天天上班就是玩手机、追剧、网购，下班比谁都跑得快。

厂里员工都知道她是老板妹妹,背地里议论纷纷，但表哥也没办法。

最过分的是建华。

那小子才二十二岁，看上了一辆宝马三系，跑来跟表哥要钱。

"哥，我想买辆车，你帮帮忙。"

"你要车干什么？工作都没有，要车有什么用？"

建华嘿嘿一笑："哥，我谈了个女朋友。人家女孩说了，没车的男人没安全感，她爸妈也看不上。"

"谈女朋友就得买车？那以后结婚是不是还得买房？"

"哥！"建华急了，"你这么有钱，帮弟弟一把怎么了？你不会这么小气吧？再说了，我要的也不多，就三十来万，买辆二手宝马就行。"

"建华，你现在应该想的是好好工作，自己赚钱……"

"哥，你就别说教了！"建华打断他，"你到底帮不帮？你要是不帮，我就跟爸妈说，说你发财了看不起兄弟！"

表哥听了这话，心里一阵发凉。

他看着建华，这个从小跟在他屁股后面叫哥哥的弟弟，现在居然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话。

正在这时，大伯走了进来。

"建国，你小时候，建华可没少让着你。现在你发财了，帮弟弟买辆车，不过分吧？"

大伯说着，点了根烟，"再说了，三十万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对建华来说可是大事。你这个当哥哥的，得有个哥哥的样子。"

表哥拗不过，最后还是掏了三十五万，给建华买了辆二手宝马三系。

建华拿到车钥匙，连句谢谢都没说，开着车就走了。

当天晚上，表嫂李慧终于忍不住了。

"建国，你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大伯他们把你当摇钱树了！"

"我知道……"

"你知道什么？！"表嫂声音都提高了，"建军要钱你给，翠花要工作你给，建华要车你也给！他们还要什么，你是不是都得给？"

"小慧，他们是我的亲人……"

"亲人？！"表嫂冷笑，"他们哪里把你当亲人了？他们只把你当提款机！"

"建国，你醒醒吧！你大伯从小对你好过吗？没有！你十八岁出去打工，他给过你一分钱吗？没有！你在外面这么多年，他关心过你吗？没有！"

"现在你发财了，他们全来了！住你的房子，吃你的喝你的，拿你的钱！这叫亲人吗？"

表哥沉默了。

他何尝不知道呢？

可他从小就是个心软的人。

小时候家里穷，虽然大伯对他不好，但好歹给了他一口饭吃，让他活了下来。

现在他发财了，总不能翻脸不认人吧？

更何况，他总觉得，亲情就该是这样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他有钱了，帮衬一下家里人，不是应该的吗？

但他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彻底改变了他的想法。

03

表哥发财后，家族聚会变得特别频繁。

大伯隔三差五就组织一次，名义上是"联络感情"，实际上就是炫耀。

每次聚会都在表哥家的三层小洋楼里办，大伯坐在主位上，像个土皇帝一样。

"来来来，大家都举起杯，敬建国一杯！祝他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大家纷纷举杯，说着恭维的话：

"建国真是咱家的骄傲！"

"有建国这个侄子，咱们家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以后还得靠建国多提携啊！"

只有我爸，坐在角落里，默默地喝着酒。

他不善言辞，也不会巴结人。表哥发财了，他替表哥高兴，也仅此而已。

他不会像大伯一家那样，天天围着表哥转，想方设法占便宜。

也不会像其他亲戚那样，见了表哥就说好话，背地里却指指点点。

我爸就是个老实人，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可就是因为这样，大伯一家看他越来越不顺眼。

有一次聚会，大伯喝了点酒，突然把话题转到了我爸身上。

"老二啊，你那个卤菜摊子，一个月能赚多少钱？"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我爸。

我爸老老实实回答："三四千吧，有时候好点能有五千。"

大伯嗤笑一声："三四千？建国随便给个红包都不止这个数！"

他端起酒杯，语气里满是嘲讽："老二啊，你说你这辈子，就这点出息了？"

"咱们是一辈的，你看看建国，再看看你，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大伯母也在旁边阴阳怪气："就是啊，老二，你也别怪我说话难听。"

"你看看人家建国，三十岁就开厂当老板，开奥迪住洋楼。"

"你呢？都四十多了，还在菜市场摆摊，骑个破电动车。"

"这差距，还不是因为你脑子不灵光，只知道死干活！"

建军在旁边喝了口酒，也跟着起哄：

"就是，二叔，您这么老实，在外面不得吃亏啊？"

"现在这社会，光老实有什么用？得会来事儿！"

他说着，语气越来越冲："您看我哥，为什么能发财？就是因为脑子活！"

"不像有些人，就知道守着个破摊子，一辈子也就那样了。"

其他亲戚也跟着附和：

"老二确实太老实了，不懂变通。"

"这年头，光老实能干什么？得有脑子！"

"建国这么有钱，老二要是会说话，早发财了。"

我当时才十五岁，听到这些话，气得浑身发抖。

我想站起来替我爸说话，但被我爸拉住了。

他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我别说话。

然后他端起酒杯，一口闷了，放下杯子，平静地说：

"大哥说得对，是我没本事。"

表哥看不下去了。

"爸，您说什么呢？"他站起来，脸色有些难看，"二叔踏踏实实做生意，靠自己双手吃饭，有什么不好的？"

"再说了，谁规定赚钱少就是没出息？二叔为人正直，从不欠账，街坊邻居都夸他！"

大伯摆摆手，一副教训人的口气：

"建国啊，你就是心太善，护着他。"

"像老二这种人，就该吃点苦头，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你看他，来咱们家这么多次,每次就带两瓶破酒，抠抠搜搜的。"

"哪像我们，哪次来不是大包小包的？"

我爸听了这话，脸涨得通红，但他一句话也没说。

只是默默地站起来，对表哥说："建国，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先走了。"

"二叔……"表哥想留他。

"不用了，家里还有事。"我爸拉着我往外走。

出门的时候，我听见大伯在后面说：

"看见没？这就是没本事的人，说两句就受不了了。"

"这点承受能力，还想发财？做梦！"

那些亲戚哄堂大笑。

只有表哥，脸色铁青地坐在那里。

回家的路上，天下起了小雨。

我爸骑着电动车，雨水打在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爸，咱们以后别去了！"我哭着说，"他们凭什么这么说你？你哪里不好了？"

我爸沉默了很久，才开口：

"小宇，你记住，做人要有骨气。"

"咱们是穷，但咱们不偷不抢，靠自己的双手吃饭。"

"咱们没有求过任何人，也没有欠过任何人。"

"表哥发财了，那是他的本事，咱们不能眼红，也不能巴结。"

"但咱们也不能瞧不起自己。"

"大伯他们看不起咱们，那是他们的事。咱们只要做好自己，问心无愧就行。"

我当时不太懂我爸的意思。

我只觉得委屈，觉得愤怒。

但后来发生的事，让我彻底明白了我爸说的那些话。

也让我明白了，什么叫做真正的骨气。

04

2008年秋天，金融危机来了。

那是9月份，美国雷曼兄弟银行倒闭的消息传遍全世界。

起初表哥还不以为意，觉得那是国外的事，跟国内关系不大。

但很快，他就发现不对劲了。

表哥的厂子主要做外贸，给欧美客户供货五金配件。以前订单多到做不完，客户拿着钱排队等货。

可从9月底开始，订单突然断崖式下跌。

先是几个小客户取消了订单，然后是大客户开始压价、延期付款。

到了10月份，几个主要客户直接宣布破产，欠的货款一分MWContinue钱都拿不回来。

表哥慌了。

厂子的流动资金本来就紧张，这么多货款收不回来，资金链立刻出了问题。

更要命的是，当初为了扩大生产，表哥从银行贷了三百多万。

现在订单没了，贷款还得按时还，员工工资还得发，供应商的货款也得付。

表哥四处借钱，想撑过这个难关。

但谁也不敢借。

大家都知道金融危机的厉害，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转。

11月份，银行开始催贷了。

表哥实在没办法，只能把那辆奥迪A6抵押给了银行。

可这还不够。

银行要求他在一个月内还清贷款，否则就要启动法律程序。

表哥急得头发都白了几根。

他找到大伯，想让大伯帮忙想想办法。

大伯听了，脸色就变了：

"建国，不是爸不帮你，是爸真帮不上忙啊。"

"你也知道，爸就是个农民,哪有那么多钱？"

"要不你再找找其他亲戚？"

表哥又找了几个平时关系不错的亲戚，但一听说要借钱，全都找借口推脱。

"建国啊，不是叔不帮你，是家里真没钱……"

"建国，我那点积蓄都拿去买房了，实在拿不出来……"

"建国，你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没有人愿意帮他。

12月初，法院启动了查封程序。

那辆抵押的奥迪A6被银行拖走了。

三层小洋楼也被法院查封，准备拍卖。

大伯一家在查封前一天晚上，连夜搬走了。

那天晚上，表哥不在家，在厂里处理最后的事情。

等他第二天早上回来，家里已经空了。

大伯一家不仅搬走了自己的东西，还顺走了不少表哥的东西。

那套三万块买的紫砂壶，没了。

客厅墙上挂的字画，没了。

就连冰箱里的两箱茅台，也被拿走了。

表嫂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抱着膝盖哭。

"建国，这就是你的好父母，你的好兄弟！"

"你对他们那么好，他们呢？你一出事就跑了！还顺走你的东西！"

表哥没说话。

他只是默默地点了根烟，坐在地上，一口一口地抽着。

他想起这三年，大伯一家住在这里的日子。

他给了建军三十万做生意，给了翠花工作，给了建华三十五万买车。

大伯大伯母住在这里三年，吃的喝的用的，哪样不是最好的？

可现在，他落难了，这些人跑得比兔子还快。

不，兔子还知道恩情。

这些人，连兔子都不如。

第二天，建军来了一趟。

表哥以为他是来安慰自己的，心里稍微暖和了一点。

结果建军一开口，表哥的心就凉透了。

"哥，你之前答应过，等我结婚给我二十万当彩礼。"

"现在我女朋友催得紧，她爸妈说了，没彩礼就不让我们结婚。"

"你看……"

表哥愣住了，半天没说出话来。

"建军，我现在厂子倒了，欠了一屁股债，哪还有钱啊？"

建军脸色一变："哥，你不会是想赖账吧？你当初可是亲口答应的！我都跟女朋友说了！"

"我不是赖账，是真的没钱了！"表哥声音都提高了，"你没看见吗？我房子都被查封了！"

"没钱？"建军冷笑，"哥，你少来这套。你那辆奥迪还在吧？卖了不就有钱了？"

"那车早就抵押给银行了！"

"那不关我事！"建军的语气越来越冲，"反正你答应过我的，你就得给！"

"你以前不是挺能耐吗？怎么现在就没钱了？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建军说着说着，突然压低了声音，眼神变得有些阴狠：

"哥，我劝你最好想想办法。"

"我在外面混这么多年，认识的人你也知道。"

"你要是真的一分钱都不给，别怪我不客气。"

表哥气得浑身发抖："建军，你走！现在就走！"

"行，我走！"建军指着表哥，"哥，你等着，这事没完！"

说完，他摔门而去。

表嫂在旁边看着，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建国，你看见了吗？这就是你的好弟弟。"

表哥没说话，只是抱着头蹲在地上。

他突然觉得特别累，特别冷。

比冬天的寒风还要冷。

接下来几天，表哥见识到了什么叫"人走茶凉"。

翠花在朋友圈发了条动态：

"有些人啊，风光的时候把人当狗使唤，落魄了就装可怜。果然是风水轮流转，活该！"

配图是表哥厂子倒闭的新闻截图。

下面一堆人点赞评论。

表哥看到这条朋友圈，手都在发抖。

他没想到，那个从小叫他哥哥，在他厂里拿着五千块工资啥也不干的妹妹，会说出这种话。

建华更绝，直接把表哥的微信删了。

有人在街上碰见他，问起表哥的事。

建华摆摆手："别提他，晦气！"

"我早就说了，他那生意迟早要完蛋，他不听，现在好了吧？"

"还欠了一屁股债，丢人！"

说得好像表哥的失败跟他有什么关系一样。

大伯和大伯母更狠，直接换了手机号。

有亲戚打电话想问问情况，号码已经是空号了。

后来有人在镇上碰见大伯，问起这事。

大伯一脸正气地说：

"建国这孩子啊，我早就劝过他，做生意要稳扎稳打，不能贪大求快。"

"他不听啊！非要扩大规模，还贷那么多款。"

"现在出事了，怪得了谁？"

"我们做父母的，也帮不了他什么，只能让他自己扛着。这也是给他个教训，以后做事得三思而后行。"

说得大义凛然，好像他从来没占过表哥的便宜，好像他真的是个为儿子着想的好父亲。

那些亲戚听了，纷纷点头：

"哎，建国确实太冒进了。"

"年轻人嘛，不知道天高地厚。"

"吃一堑长一智吧。"

没有一个人说，要去看看表哥。

没有一个人说，要帮表哥一把。

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有。

12月中旬，供应商开始追债。

他们找不到表哥，就给表哥家里打电话。

表嫂接了电话，对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你们还有脸不接电话？欠了钱就想跑是吧？"

"我告诉你，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们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钱要回来！"

表嫂哭着解释，但对方根本不听，直接挂了电话。

工人也来闹了。

他们在厂门口拉起横幅："黑心老板欠薪不还！"

有几个脾气暴的工人，直接找到了表哥住的地方，在楼下骂。

表哥不敢出门，甚至不敢回家。

他在外面到处躲，有时候睡在厂里，有时候睡在朋友的仓库里。

他觉得自己像个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那段时间，表哥瘦了整整二十斤。

他胡子拉碴，眼睛布满血丝,整个人憔悴得不成样子。

有一天晚上，他躲在一个废弃的仓库里。

外面下着大雪，仓库里冷得像冰窖。

表哥蜷缩在角落，裹着一床破棉被，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想起这几年的风光，想起大伯一家对他的态度，想起那些亲戚朋友的冷眼。

他突然觉得特别可笑。

原来这就是人性。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亲情。

他掏出手机，翻看着通讯录。

几百个联系人，可他不知道该打给谁。

大伯？换号了。

建军？骂他是赖账的。

翠花？说他活该。

建华？把他删了。

其他亲戚？全都躲着他。

他突然特别想给谁打个电话，哪怕只是说说话也好。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最后停在了一个名字上。

二叔。

他盯着这两个字看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拨出去。

他不想给二叔添麻烦。

二叔家里条件也不好，摆个卤菜摊，一个月就赚三四千块。

自己现在欠债四百多万，二叔能帮得上什么忙？

算了，还是别打扰他了。

表哥把手机锁上屏，把脸埋进膝盖里。

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在仓库里哭了很久。

哭他这些年的辛苦，哭他对大伯一家的好，哭他现在的绝境。

哭到最后,眼泪都哭干了。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同一个晚上，我爸也一夜没睡。

那天晚上，我爸坐在家里，一言不发，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

我妈看着他，欲言又止。

她知道我爸在想什么。

"建国出事了。"我爸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我妈叹了口气："我听说了。都传遍了，说他欠了几百万，房子都被查封了。"

"大伯他们呢？"

"搬走了，听说连夜搬的。"我妈摇摇头，"那一家子，真是……哎。"

我爸又抽了一根烟，突然站起来。

"我得去银行一趟。"

我妈愣住："这么晚了，银行都关门了。明天再去吧。"

"明天一早我就去。"我爸的语气很坚定，"我要取钱。"

我妈脸色大变："你……你想干什么？"

"建国现在肯定特别难，我得帮他。"

"可是……咱们家那点积蓄……"我妈的声音都在抖。

"我知道。"我爸打断她，"但我不能不管。"

那天晚上，我家里吵了很久。

我妈哭着说，那是全家的积蓄，是我以后上大学的钱。

我爸一言不发，只是一根接一根地抽烟。

最后我妈哭累了，我爸才开口：

"小宇他妈，有些事，不做会后悔一辈子。"

"建国那孩子，从小就心地善良。他现在落难了，所有人都躲着他，甚至他的亲爸亲弟弟都躲着他。"

"如果这时候我也躲着他，那他就真的绝望了。"

"我不能让他绝望。"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爸就出门了。

他先去了银行，在门口等着开门。

银行一开门，他就冲了进去。

"我要取钱，十万。"

柜台小姐愣了一下："先生，这么多现金，您确定吗？需要我们帮您转账吗？"

我爸摇摇头："不用，我有急用。"

拿到钱，他把钱仔细地装进一个布袋里，塞进怀里。

他刚走出银行，没注意到，在银行门口的对面街角，有个人正盯着他。

那人戴着鸭舌帽，叼着烟，看见我爸从银行出来，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喂，哥，我看见了。"

"对，就是那个摆卤菜摊的老头。"

"刚从银行出来，拿了一大袋现金。"

"你说得没错，他肯定是去找张建国的。"

"行，我跟着他。"

那人挂了电话，远远地跟在我爸后面。

我爸完全没注意到，他骑上那辆用了十年的旧电动车，消失在晨雾里。

他不知道，有一双眼睛，正盯着他。

更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