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七年,我以为自己早已把这个家当成了生命的全部。直到我出差五天回到江城,推开那扇熟悉的家门,才发现,这个家,原来从来没有我的位置。我的卧室,那个我和张磊结婚时亲手布置的婚房,被婆婆王秀莲做主,让给了怀了二胎男宝的弟媳刘梅,改成了她梦寐以求的衣帽间。而我的所有东西,包括我过世母亲留给我的那张红木梳妆台,都被像垃圾一样,堆在了不到四平米,墙角还长着霉斑的储物间里。那一刻,我没哭也没闹,心里那根叫“忍耐”的弦,断了。我默默地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在他们错愕的目光中,离开了那个我付出了七年青春的“家”。他们都以为我只是闹脾气,过不了几天就会灰溜溜地自己回来。他们不知道,这一次,我是真的不打算再回头了。
***
01
推开江城老城区周家大院那扇沉重的铁门时,我左手拎着在菜场抢购的新鲜排骨,右手还提着给外公买的无糖糕点,累得两条胳膊都像是灌了铅。
玄关处,一双亮闪闪的香槟色高跟鞋胡乱地扔在地上,鞋跟上还镶着水钻,一看就是弟媳刘梅的风格。
我心里没起什么波澜,换了鞋,把东西往厨房一放,就想回房先躺下歇口气。这次去邻市出差,连着开了五天会,整个人都快散架了。
可当我推开自己卧室门的那一刻,我整个人都钉在了原地。
我的床呢?
我那张柔软舒适的双人床呢?
还有,我妈留给我唯一的念想,那张有着漂亮雕花的红木梳妆台呢?
全没了。
取而代之的,是三面墙都做到了顶的白色整体衣柜,明晃晃的射灯照得人睁不开眼。屋子中间摆着一个巨大的中岛台,上面乱七八糟地堆满了各种名牌包包和首饰盒子。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刺鼻的廉价香薰味,混杂着新家具独有的甲醛味道,熏得我一阵头晕恶心。
我的卧室,我和张磊结婚七年,住了七年的地方,居然在我出差短短五天后,变成了一个衣帽间。
刘梅正穿着我结婚时买的那件真丝睡袍,惬意地斜靠在中岛台上,一边欣赏着自己刚做的镶钻美甲,一边对我老公的弟弟张越颐指气使,“哎,老公,把我那个新买的鸵鸟皮包包挂在最中间,对对对,就是要让所有人一进来就看到。”
张越满头大汗地帮她整理着,一抬头看到我,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干巴巴地笑了笑,“嫂子,你回来啦。”
我没搭理他,眼睛像刀子一样,死死地盯着刘梅。
刘梅这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皮,看到我,像是才发现这个空间里多了个人,“哟,嫂子回来啦,出差累坏了吧?快来看看,我的新衣帽间,漂亮不?”
她的语气里,是藏都藏不住的炫耀和赤裸裸的挑衅。
我感觉一股火气“噌”地一下就窜到了脑门,耳朵里嗡嗡作响,声音都在发抖,“刘梅,谁让你动我房间的?”
“什么你的房间啊,”刘梅撇了撇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房子是我公公婆婆的,我跟张越住进来,房间不够用啊。妈说你那个房间是整个院子里采光最好的,就给我当衣帽间了呗,多合适。”
“再说了,嫂子,”她用挑剔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我,“你看你那些衣服,不是黑就是灰,土里土气的,也占不了多大地方。我让妈给你在阳台旁边那个小储物间收拾出来了,你的东西都在那儿呢。”
储物间?
那个不到四平米,终年不见阳光,夏天能闻到樟脑丸和霉味混合在一起的怪味,墙角还长着一片青黑色霉斑的储藏室?
我气得浑身发冷,猛地转身就往客厅走。
婆婆王秀莲正歪在沙发上,一边嗑着瓜子一边看电视里放的婆媳伦理剧,见我脸色铁青地走进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懒洋洋地说:“小敏回来啦,大惊小怪地嚷嚷什么呢?吓我一跳。”
我走到她面前,极力压制着胸口翻腾的怒火,“妈,我的房间是怎么回事?”
“哦,你说那个啊,”婆婆吐掉嘴里的瓜子皮,说得云淡风轻,“梅梅不是又怀上了嘛,医生说了,这次八成是个男宝。孕妇的心情最重要,她就喜欢那个房间,想改成衣帽间,我就寻思着,反正你跟张磊也就晚上回来睡个觉,住哪不一样?”
“再说了,都是一家人,别分那么清楚,让着点你弟媳。她肚子里怀的,可是我们老张家三代单传的宝贝金孙。”
02
我简直要被王秀莲这番颠倒黑白的话气笑了。
“让?我怎么让?那是我的婚房!我们结婚的时候,张磊亲口对我承诺,那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房间,谁也不能动!”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婆婆不耐烦地皱起了眉头,把手里的瓜子往桌上重重一放,“这事张磊也同意了的,你不信自己问他。”
我猛地回头,这才发现我的丈夫张磊,那个四十岁的男人,一直像个影子一样站在客厅的门廊下,眼神躲躲闪闪,根本不敢和我对视。
那一瞬间,我的心像是被一把钝刀子来回地割,疼得我几乎喘不上气。
我一步步走过去,死死地盯着他的眼睛,“张磊,你也同意了?”
张磊搓着手,满脸都是为难,“小敏,你别生气,妈和梅梅都那么说了,我……我也是没办法。不就是一个房间嘛,先委屈你几天,回头我再跟妈说说,给你换个大点的。”
“换个大点的?换哪里?把外公的房间换给我吗?”我冷笑着反问。
“你这说的什么话!”张磊的脸“唰”地一下涨得通红,“怎么能动外公的房间!”
“那我的房间就能动了?”我步步紧逼。
“那……那不一样……”他结结巴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是啊,嫂子,你怎么能跟我比呢,”刘梅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抱着胳膊走了出来,斜靠在门框上,阴阳怪气地说,“我肚子里怀着我们老张家的希望呢,是家里的头等功臣。你呢?结婚七年,连个蛋都下不出来,占着那么大一个采光最好的房间,不觉得浪费吗?”
这句话,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地扎进了我的心脏最深处。
客厅里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婆婆王秀莲低下头,假装专心致志地研究着自己的手指甲。
张磊的脸上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愧疚,但很快就变成了不耐烦,“刘梅你怎么说话呢!小敏,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她怀孕了,情绪不稳定。”
又是这句话。
好像“怀孕”就是一张免死金牌,可以让她为所欲为,可以让她肆无忌惮地用最恶毒的语言伤害别人。
我看着眼前这三张面孔,婆婆的理所当然,弟媳的嚣张跋扈,还有我丈夫,我那个发誓要爱我一辈子的丈夫的懦弱无能。
七年了。
我以为我的忍让和付出,能换来他们最起码的尊重和认可。
我一个有着正经会计工作的职业女性,却包揽了家里所有的家务,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我悉心照顾着患有高血压和糖尿病,已经八十岁高龄的外公。我省吃俭用,把自己的工资大部分都拿出来贴补家用,给这个家换了新的冰箱、电视、洗衣机。
我以为,我至少在这个家里,应该有一个可以安心睡觉的地方。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我突然觉得很累,很没意思。
那股冲天的怒火,在这一刻,诡异地平息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疲惫。
我没有再争吵,没有再质问,甚至连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我只是无比平静地看着张磊,一字一句地开口,“把我的东西,原封不动地从储物间搬出来。”
03
张磊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妥协”了,脸上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表情,连忙点头,“好好好,我马上去,小敏你别生气了,今晚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烧鱼。”
婆婆王秀莲也松了口气,脸上重新堆起了笑容,“这就对了嘛,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多好。”
刘梅得意地哼了一声,扭着腰回了她的“新衣帽间”,去欣赏她的战利品了。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张磊和张越两兄弟,手忙脚乱地把我那些被褥、衣物、书籍,还有那张被拆得七零八落的梳妆台,像一堆破烂一样从那个阴暗潮湿的储物间里搬出来,堆在了客厅的角落。
我的行李箱还孤零零地立在玄关,那是我五天前出差时带走的。
现在看来,倒像是一个早就写好的预言,预示着我的离开。
我走过去,打开箱子,开始默默地收拾东西。
只收我自己的。
衣服,护肤品,几本我最喜欢的专业书,还有我的笔记本电脑。
张磊看出了不对劲,停下手里的动作,“小敏,你这是干什么?”
我没说话,继续把我的东西一件件塞进行李箱。
“嫂子,你不会是要离家出走吧?”张越也停了下来,惊讶地看着我。
婆婆的脸色也变了,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骂道:“苏敏!你闹够了没有!为了一间破房,你还想翻天了不成?”
我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发出“咔哒”一声脆响。我站起身,环视了一圈这个我曾经以为会是我一辈子归宿的地方。
最后,我的目光落在了张磊身上。
“张磊,”我平静地说,“这个家,我住不下了。”
说完,我没有再看任何人的反应,拉着我的行李箱,打开那扇沉重的铁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婆婆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和张磊慌乱无措的呼喊。
我都没有回头。
我知道,从我踏出这个家门开始,一切都将不一样了。
他们以为我只是在闹脾气,在外面受了委屈,过两天就会自己回来。
他们不知道,这一次,我是真的,不打算再回来了。
至少,在他们跪着来求我之前,不会。
04
夜风吹在脸上,带着初秋的凉意,却吹不散我心里的那团乱麻。
我拉着行李箱,漫无目的地走在江城的老街上,昏黄的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去哪里?
我下意识地摸出手机,翻到了我妈的电话。我妈早逝,这个号码我一直存着,像个念想。可现在,我连一个可以哭诉的娘家都没有。
报喜不报忧,是我这几年独自生活养成的习惯。我不能让天上的妈妈还为我担心。
我深吸一口气,关掉了通讯录,在手机上找了一家离家最远的连锁酒店,订了一个房间。
拖着箱子打车过去,在前台办理入住的时候,张磊的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了进来。
我看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老公”两个字,觉得无比讽刺。
直接按了静音,把手机扔进了包里。
世界,终于清静了。
酒店的房间不大,但很干净,雪白的床单,柔软的枕头,散发着消毒水的味道,却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我把行李箱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摆放整齐。
衣服挂进衣柜,护肤品放在洗手台上,笔记本电脑和那几本专业书,整齐地码在床头柜。
做完这一切,我才感觉自己像是重新活了过来。
洗了个热水澡,温热的水流从头顶冲刷下来,仿佛也带走了我这一身的疲惫和委屈。
我裹着浴袍,坐在床边,这才拿出手机。
几十个未接来电,全是张磊的。
微信里,也是他发来的一长串信息,密密麻麻地占据了整个屏幕。
“小敏,你去哪了?快回来吧,别闹了,外面不安全。”
“我知道你生气,是我的错,我不该同意妈那么做的,你回来我跟你道歉,行吗?”
“妈也被你气得够呛,心脏有点不舒服,你别这么任性好不好?”
“刘梅怀孕了,你就当让着她一次不行吗?都是一家人,为什么非要计较那么多?”
“你到底在哪?快接电话啊!你一个女人在外面多危险!”
我面无表情地一条条地看下去,心一点点地冷下来,最后变成了一块坚冰。
没有一句是真正关心我的感受,句句都是指责,句句都是让我妥协。
他担心的不是我,而是他自己无法向家里交代的麻烦。
我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在那个院子里的样子,一边焦头烂额地给我打电话,一边还要安抚他那个被我“气得够呛”的妈,和他那个“怀孕最大”的弟媳。
真是难为他了。
我冷笑一声,把他的微信也设置了免打扰。
然后,我点开了一个很久没有联系的对话框,那是我表姐,李娟。
“姐,我离家出走了。”
消息发出去不到十秒,李娟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声音跟机关枪似的。
“苏敏!你搞什么鬼?出什么事了?”电话那头,是她一贯火急火燎的声音。
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我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我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跟她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李娟气得破口大骂,“我靠!这一家子都是什么极品!张磊那个软蛋!还有他那个弟媳,怀个二胎就以为自己是武则天登基了?还有你那个婆婆,简直是奇葩中的战斗机!”
“你等着,我现在就过去找你!把地址发我!”
05
朋友的关心,像是一股暖流,瞬间温暖了我冰冷的心。
我把酒店地址发给她,半个多小时后,房门就被敲响了。
李娟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一看到我,二话不说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没事了没事了,敏敏,离开那个狼窝是对的!这种日子,你居然忍了七年,你是不是忍者神龟转世啊!”
我被她逗得又哭又笑。
她拉着我坐下,然后像变戏法一样从她那个大包里掏出东西来,老家的土鸡蛋、她自己蒸的手工馒头,还有一袋子我最爱吃的麻辣鸭脖。
“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庆祝你脱离苦海,重获新生!”李娟把一个还热乎乎的馒头塞到我手里,豪气干云地说。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姐,你说我是不是很失败?结婚七年,最后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失败个屁!”李娟把一个鸭脖怼到我嘴边,“你那不叫家,叫精准扶贫!你一个人养着他们一大家子,伺候老的照顾小的,他们还蹬鼻子上脸,把你当软柿子捏!你这不叫失败,叫及时止损,懂不懂!”
“可是,外公怎么办?”我一想到外公,心里就揪着疼。
外公是我妈的爸爸,我妈走得早,这几年外公身体越来越差,我就把他接到了江城。他年纪大了,高血压、糖尿病,一身的毛病,平时吃饭吃药都是我亲手来,换了别人,他根本不习惯。
我走的时候,把他常吃的几种药和一张详细的用药说明都放在了他床头柜最显眼的地方,可我还是不放心。
“你啊,就是心太软。”李娟叹了口气,“你管得了他一时,管得了一世吗?张磊是他外孙女婿,王秀莲是他亲家,照顾他是他们的责任,不是你一个外孙媳妇的。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仁至义尽了。”
“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担心他们,而是为你自己打算。”李娟一脸严肃地看着我,“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真的不回去了?”
我啃着鸭脖,含糊不清地说,“不回去了,至少现在不回。我要让他们知道,我苏敏不是非他们不可。”
“这就对了!”李娟拍了拍我的肩膀,“有骨气!钱够不够?不够我这有。”
“够的,”我摇摇头,“我这几年自己也存了点私房钱,就是没想好接下来去哪。”
“别想那么多了,”李娟又给我递过来一瓶矿泉水,“先住酒店,就当给自己放个长假。等你想清楚了,再做决定。天大的事,有我陪你扛着。”
那一晚,我和李娟聊了很多。
聊我们小时候在乡下一起掏鸟窝、摸小鱼的趣事,聊我们对未来的憧憬,也聊这些年各自生活里的辛酸和不易。
我们没喝酒,但聊到最后,我还是趴在酒店柔软的大床上,哭得稀里哗啦,最后睡了过去。
这是七年来,我睡得最沉,也最安稳的一觉。
没有半夜要起来给外公量血糖的闹钟,没有清晨要早起给一大家子做早餐的压力。
我的世界里,终于只剩下了我自己。
06
第二天醒来,眼睛肿得像核桃,但心里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清明。
李娟已经走了,床头给我留了早饭和一张纸条。
“敏敏,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天塌下来,姐给你顶着。别怕。”
我看着那张纸条,笑了。
是啊,我有什么好怕的。
我手脚健全,有专业的会计工作,有存款,有真心待我的亲人。
离开那个令人窒息的家,我只会过得更好。
我慢悠悠地吃完早餐,然后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在网上搜索租房信息。
我决定了,我要在江城,找一个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小小的家。
一个没有人可以随意闯入,没有人可以对我指手画脚的地方。
就在我浏览着租房网站的时候,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我意想不到的声音。
是我外公的老战友,住在我们家隔壁院子的李大爷。他跟我外公关系最好,平时也受了我不少照顾。
他很少掺和我们家的事,对我一直很客气。
“是小敏吗?”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李大爷,是我。”我应了一声。
“你……现在在哪里?还好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我挺好的,大爷,您有什么事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小敏啊,你家里……快炸锅了。”
07
“炸锅了?”我握着手机,心里没有丝毫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这才一天,就炸锅了?
李大爷在电话那头,声音充满了无奈,“你外公,从昨天晚上开始就不肯吃饭,药也不吃,谁喂都不行,就一直念叨着你的名字。”
“今天早上,王秀莲给他热了杯牛奶,他看了一眼,直接把杯子给扫到了地上,说不是你热的,他不喝。那牛奶的温度,你外公说,烫得能杀猪。”
“张磊给他削苹果,他也不吃,说你削的苹果片又薄又匀,还不带断皮的,别人削的他吃不惯。”
我能想象出那个画面。
外公是个很固执的老头,认定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这几年,我的生活习惯几乎是完全围绕着他来的,他早就被我“惯”坏了。
“那刘梅呢?”我淡淡地问,“她不是家里的功臣吗?让她去照顾外公啊。”
“你别提她了!”李大爷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火气,“她现在是家里的老祖宗,除了吃就是睡,要么就是对着她那个新衣帽间发呆傻笑,油瓶倒了都不知道扶一下。让她去照顾你外公,她嫌你外公房间有药味,会熏到她肚子里那个‘金孙’。”
“早上王秀莲让她帮忙把地上的牛奶收拾一下,她还委屈上了,说自己弯腰对胎儿不好,回房间就哭哭啼啼的。张越又跑去跟你婆婆吵,说王秀莲欺负他媳妇,不把他媳妇肚子里的孩子当回事。”
“你婆婆被他们两个气得高血压都快犯了,现在正躺在沙发上唉声叹气呢。”
李大爷絮絮叨叨地说着,像是在跟我诉苦,又像是在抱怨。
我安静地听着,一言不发。
这些场景,我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来。
过去,有我这个“外人”在,家里的矛盾都被掩盖了。我是那个任劳任怨的缓冲带,是那个可以被随意牺牲和推卸责任的对象。
现在我走了,他们内部的矛盾,终于开始全面爆发了。
“那张磊呢?”我问。
“张磊?”李大爷冷哼一声,“他能干什么?里外不是人!早上想给你打电话,被王秀莲骂了一顿,说不能惯着你,晾你两天,你自己就没脸没皮地回来了。他想去劝劝刘梅,又被张越挡在门外,说他不安好心,嫉妒他有儿子。”
“他自己做的早饭,不是咸了就是淡了,没一个人爱吃。现在啊,正对着一堆外卖单子发愁呢。”
听着李大爷的描述,我心里那点残存的难过,也彻底烟消云散了。
这个家,就像一台精密的机器,而我,就是那个最不起眼,却又最关键的螺丝钉。
过去,他们都觉得我可有可无。
现在,螺丝钉掉了,机器自然就运转不灵了。
“大爷,”我打断了他的抱怨,“您跟我说这些,是想让我回去吗?”
李大爷沉默了。
他当然是想让我回去。但是他又拉不下那个脸,或者说,他不敢替老张家做这个主。
毕竟,把我气走的,是他的亲家母,是他的小外孙媳妇,和他那个不争气的外孙女婿。
“小敏啊,”他叹了口气,语气软了下来,“大爷知道你受委屈了。这件事,是他们做得不对。但是你看,能不能……先回来?你外公的情况,你也知道,离了你,真的不行。”
“大爷,我回不去了。”我平静地说。
“为什么?你还在生气?”
“不是生气,”我看着窗外,天很蓝,云很白,“是心冷了。那个家,没有我的位置。我的婚房可以被随意改成衣帽间,我的付出可以被视作理所当然,我的尊严可以被任意践踏。大爷,我也是我爸妈捧在手心里的女儿,我不是生来就该给他们老张家当牛做马的。”
“我走的时候就想清楚了,我需要一个能让我安心住下的地方,一个真正属于我的家。而不是一个随时可能被扫地出门的旅馆。”
我的话,让电话那头的李大爷彻底没了声音。
过了很久,他才沙哑着嗓子说,“我明白了。”
“大爷,您也多保重身体。”我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知道,李大爷这通电话,只是一个开始。
他们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们还抱着一丝侥幸,觉得我只是在耍小性子。
那就让他们再“乱”几天好了。
不把他们逼到绝境,他们永远不会明白,自己到底失去了什么。
08
接下来的两天,我彻底断了和周家,不,是张家的所有联系。
我换了新的手机卡,只告诉了李娟。
我用最快的速度,在离我公司不远的江城开发区,一个新建的公寓楼里,租下了一套一室一厅的小公寓。
房子不大,但装修得很温馨,朝南的阳台,阳光可以毫无遮挡地洒满整个客厅。
我和房东签了合同,一次性付了半年的房租。
当我拿到钥匙,打开那扇属于我自己的门时,我感觉自己像是拥有了全世界。
我花了两天时间,把这个小家布置成了我喜欢的样子。
买了新的四件套,换上了漂亮的碎花窗帘,还在阳台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绿植。
我甚至去买了一个小小的烤箱,准备尝试做我一直想学的烘焙。
这期间,李娟来看过我一次,看到我的新家,比我还高兴。
“这才叫生活啊,敏敏!”她抱着我,激动地说,“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眼睛里都有光了!”
是啊,有光了。
脱离了那个压抑的环境,我整个人都感觉轻松了。
我开始重新规划我的生活。
上班,下班,去健身房,晚上回家看书,周末和朋友聚会。
我甚至开始重新捡起了我的画笔,那是我大学时的爱好,却在婚后因为王秀莲一句“不当吃不当喝,浪费时间”而被彻底搁置了。
我发现,没有了张家那一大家子,我的时间,突然变得无比充裕。
我的世界,也突然变得无比广阔。
而我不知道的是,在我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自由时,张家,已经彻底成了一锅沸腾的粥。
外公因为连续几天没有好好进食和用药,血糖和血压都开始不稳定,人也变得越来越虚弱,整天躺在床上一言不发。
婆婆王秀莲被折腾得焦头烂额,她试着按照我留下的说明给外公用药,却总是弄错剂量和时间,好几次都差点出了事。
她做的饭,更是被外公嫌弃得一无是处,不是说咸了就是说淡了,要么就是嫌油太大。
刘梅的孕吐反应越来越严重,情绪也越来越差,整天在家里不是哭就是闹,指挥着张越和婆婆伺候她,稍有不顺心就大发雷霆,说这个家风水不好,影响她养胎。
张磊夹在中间,两头受气,公司里也因为他最近总是心不在焉,一个重要的报表出了错,被领导狠狠地批评了一顿。
整个家,被一种低气压笼罩着,争吵声和抱怨声,成了每天的主旋律。
他们终于发现,那个被他们赶走的女人,才是维持这个家脆弱平衡的唯一支点。
可是,他们找不到我了。
我的手机号换了,微信不回,公司那边,张磊也不敢去闹得人尽皆知。
他们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彻底失去了我的踪迹。
直到第四天,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彻底打破了僵局,也让张家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
09
第四天下午,我正在公司开一个重要的季度会议,李娟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我按了静音,想着等会儿再回过去。
可她紧接着又发来一条微信:“敏敏,快看江城本地新闻!你家出事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
趁着会议休息的间隙,我赶紧点开了李娟发来的链接。
是本地一个民生新闻频道的短视频,标题很醒目——《八旬老翁突发昏厥,家人手足无措,热心邻居紧急施救》。
视频里,救护车闪着刺眼的警灯停在一栋我无比熟悉的小区楼下。
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正用担架抬着一个老人下来。
那个老人,正是外公。
他双眼紧闭,脸色灰败,手腕上还挂着吊瓶。
婆婆王秀莲跟在旁边,头发乱得像个鸡窝,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嘴里不停地喊着:“爸,你可不能有事啊!”
张磊和张越也跟在后面,脸上写满了慌张和无措。
视频里,记者正在采访一个邻居大妈,正是李大爷的老伴。
“哎哟,真是吓死人了!我下午去倒垃圾,就听到他们家传来吵架的声音,好像是那个怀着孕的小儿媳妇,嫌老人家吃饭慢,磨磨蹭蹭的,说了几句特别难听的话。”
“然后就听到‘砰’的一声,好像是老人家气得拍了桌子,接着就没声音了。”
“过了一会儿,就听到他那个大儿子(张磊)在里面喊,说老爷子晕倒了!他们一家人都吓傻了,还是我家老头子帮忙打的120呢!”
“说起来,以前都是他们家那个大儿媳妇苏敏在照顾老人,照顾得可细心了,把老爷子养得白白胖胖的,精神头也好。最近好几天没看到那个儿媳妇了,也不知道去哪了,这家里就乱成这样了……”
邻居大妈的话,像是一把大锤,狠狠地敲在了我的心上。
外公晕倒了。
因为刘梅。
我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都有些发白。
尽管我已经决定离开那个家,但听到外公出事,我的心还是像被无数根针扎一样疼。
那个固执又可爱的老头,在我妈走后,就是我最亲的亲人了。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视频的最后,记者说老人已经被送往市第一人民医院抢救,目前情况不明。
市第一人民医院……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会议结束后,我跟主管请了假,说家里有点急事。
我没有立刻去医院。
我知道,我现在去,只会让他们觉得我还是在乎他们的,我还是会心软的。
我不能去。
至少,不能让他们看到我去。
我给李娟回了个电话,声音有些沙哑,“姐,我看到了。”
“敏敏,你……你没事吧?”李娟担忧地问,“你可别冲动啊!现在跑去医院,你之前受的那些委屈可就白受了!”
“我知道,”我闭了闭眼,“我不会去的。但是姐,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你说!跟我还客气什么!”
“帮我去医院打听一下,看看外公现在情况怎么样了。别让他们发现你,就……就假装是路人,随便问问。”
“行,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你别担心,在家等我消息。”
挂了电话,我坐在空无一人的公寓里,第一次感觉到了坐立不安。
我一遍遍地刷新着手机,希望能看到关于外公的后续报道,但什么都没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一种煎熬。
我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外公对我笑的样子,一会儿是他晕倒在地的画面。
我甚至开始后悔,我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如果我没有走,外公是不是就不会出事?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我狠狠地掐断了。
不,不是我的错。
是他们的贪婪,他们的自私,他们的无情,才导致了今天这个局面。
我没有错。
我只是在保护我自己。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李娟的电话终于来了。
“敏敏,打听清楚了。”她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了不少,“你外公没事,就是急火攻心,加上血糖没控制好,引起的短暂性昏厥。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就是需要好好休养,不能再受刺激了。”
听到这话,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10
“他们人呢?”我问。
“还在医院守着呢。我刚才在走廊里,听得一清二楚。”李娟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你婆婆和你那个弟媳妇,在病房外面就吵起来了。你婆婆骂她是个扫把星,要不是她多嘴,老爷子也不会气得晕倒。你那个弟媳妇也不甘示弱,说你婆婆偏心,明知道她怀孕了还让她受气,万一动了胎气怎么办。”
“张磊和张越在旁边拉架,结果也吵起来了。张越怪张磊没本事,连自己老婆都看不住,害得家里鸡飞狗跳。张磊骂张越没良心,说要不是我走了,谁来伺-候他老婆。”
“最后,还是医生出来把他们训了一顿,让他们要吵出去吵,别影响病人休息,这才消停了。”
李娟绘声绘色地描述着,我却一点都笑不出来。
这就是我的家人。
这就是我曾经想要用一生去守护的家人。
何其可悲,又何其可笑。
“敏敏,”李娟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我听他们在吵架的时候,一直在提你的名字。你婆婆说,无论如何,一定要把你找回来。张磊也说,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你。”
“他们现在,是真的急了。”
我冷笑一声,“急了?现在知道急了?早干嘛去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他们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找你的。”
“让他们找吧。”我看着窗外的夕阳,把天空染成一片橘红色,“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有什么办法。”
我以为,他们最多也就是去我公司堵我,或者去我老家闹。
但我还是低估了他们的无耻程度。
两天后,也就是我离家的第十天,李娟突然给我发来一条微信,附了一张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江城老城区派出所的门口。
婆婆王秀莲一屁股坐在地上,正拍着大腿嚎啕大哭,花白的头发乱糟糟的,看起来狼狈不堪。张磊红着眼圈站在她旁边,一脸的无措和疲惫。而弟媳刘梅,则挺着肚子,一脸不耐烦地站在最边上,时不时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机。
照片下面,是李娟发来的一行字:“你婆婆报警了,说你失踪十天,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要警察立案帮你找人。苏敏,他们这是要把事情闹大,逼你现身啊。”
我盯着照片里王秀莲那张哭得扭曲的脸,突然想起七年前第一次见她,她拉着我的手,笑得一脸慈祥,往我手里塞了一个大红包:“敏敏,以后这就是你家了。”
现在,这个“家”,要靠警察来找我了。
我关掉手机屏幕,胸口翻腾着说不清的情绪。
然后,我拿起手机,拨通了那个我曾经以为会是生命中最重要的,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张磊的电话。
电话响了三声,几乎是秒接。
“苏敏?!真的是你?!”张磊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甚至还有一丝哭腔,“你在哪?你快回来吧,外公他……他情况不太好,妈都快急疯了……”
我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像一潭结了冰的死水:
“张磊,想让我回去,可以。但你们,得答应我三个条件。”
11
电话那头,张磊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可能以为我会哭,会闹,会质问,但他绝对没有想到,我会如此平静地提出“条件”。
“什……什么条件?”他结结巴巴地问,语气里充满了不确定。
我没有理会他的错愕,直接开口,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清晰地敲进他的耳朵里。
“第一,把我原来的卧室,也就是我们的婚房,原封不动地还给我。里面所有不属于我的东西,全部清走。并且,王秀莲和刘梅,必须当着全家人的面,为她们强占我房间、侮辱我的行为,向我正式道歉。”
电话里传来王秀莲尖利的叫声,显然她就在张磊旁边听着:“她做梦!还想让我跟她道歉?门都没有!”
我没有理会那刺耳的噪音,继续说我的第二个条件。
“第二,外公的照顾问题。从我回去那天起,我不再是唯一的责任人。你们两兄弟,张磊和张越,必须轮流承担起照顾外公的责任,包括喂饭、喂药、洗漱、按摩。我只负责周末过去探望,并且监督你们的工作。你们是他的外孙女婿和亲家,这是你们的本分。”
“这怎么行!”这次是张越的声音,充满了抗拒,“我白天要上班,梅梅又怀着孕需要人照顾,我哪有时间!”
“那是你的问题,不是我的。”我冷冷地回应。
“第三,”我顿了顿,说出了最关键的一条,“我们去签一份夫妻财产协议,并进行公证。协议上必须白纸黑字写清楚,那间主卧,是我苏敏的个人空间,在我同意之前,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侵占或改动。同时,明确我们婚后的共同财产和债务。如果再发生类似的事情,或者你张磊再次选择牺牲我来‘顾全大局’,我们就凭这份协议,直接去民政局办手续,我净身出户,但前提是,你们张家必须一次性补偿我七年来作为家庭主妇的劳动价值,五十万,一分不能少。”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甚至能想象到他们一家人脸上震惊、愤怒、不可思议的表情。
过了足足半分钟,张磊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小敏,你……你这是干什么?我们是夫妻啊,怎么能把事情做得这么绝?还请律师,还公证……这传出去多难听啊。”
“难听?”我笑出了声,笑声里充满了悲凉和嘲讽,“你们把我七年的婚房改成衣帽间的时候,觉得难听吗?你们把我妈留给我的遗物当垃圾一样扔进储物间的时候,觉得难听吗?你们跑到派出所去哭闹,说我‘失踪’,搞得人尽皆知的时候,怎么不觉得难听了?”
“张磊,我给你二十四小时考虑。明天这个时候,如果你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联系你的,就不是我,而是我的律师了。”
说完,我没等他再开口,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我知道,这三个条件,对他们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尤其是王秀莲,让她向我这个她一向看不起的儿媳妇道歉,比杀了她还难受。
但我也知道,他们没有选择。
因为,外公的健康,就是我手里最大的王牌。
果然,还不到半天,就在我准备晚上做点烘焙试试新烤箱的时候,张磊的电话又来了。
这一次,他的声音里没有了哀求,只剩下疲惫和妥协。
“小敏,我们……我们答应你。”
电话背景音里,隐约传来刘梅不甘心的哭闹和王秀莲压抑的啜泣声。
“但是,”张磊艰难地开口,“妈说,道歉可以,但……但不能当着外公的面,怕刺激到他老人家。”
“可以。”我答应得很痛快,“那就去医院,当着医生和护士的面。我要让第三方见证你们的诚意。”
张磊在那头倒吸一口凉气,大概是没想到我连后路都给他们堵死了。
“好……好,我跟他们说。”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
“明天上午九点,市第一人民医院,外公的病房。我会带我的律师一起过去。”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江城开发区璀璨的夜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知道,这场战争,我赢了。
12
第二天上午九点,我准时出现在市第一人民医院的住院部。
陪我一起来的,是我大学同学,现在在江城一家知名律所当合伙人的老同学,王律师。
我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套装,化了精致的淡妆,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与几天前那个狼狈离开的家庭主妇判若两人。
当我推开病房门的时候,张家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张磊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惊讶,有悔恨,还有一丝陌生。
王秀莲和刘梅则死死地盯着我身边的王律师,脸上写满了警惕和怨毒。
外公正躺在病床上,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看起来好了不少。看到我,他浑浊的眼睛一下子亮了,挣扎着想坐起来。
“敏敏……你可算回来了……”
我快步走过去,握住他干瘦的手,柔声说:“外公,我回来了。您别激动,好好躺着。”
安抚好外公,我直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张家的每一个人。
“开始吧。”我说。
王秀莲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她求助似的看向张磊,张磊却避开了她的目光,低下了头。
最终,在王律师那公事公办的眼神和病房里其他病友探究的目光下,王秀莲不情不愿地挪到我面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苏敏……对不起,之前的事……是妈不对。”
我看着她,没说话。
她被我看得浑身不自在,声音大了一点,但依旧充满了不甘:“我不该没跟你商量就把你的房间给梅梅!我不该……”
“还有呢?”我淡淡地提醒。
王秀莲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巨大的决心,闭上眼睛喊道:“我不该不尊重你!我错了!”
接着,是刘梅。
她挺着肚子,满脸委屈,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好像受了天大的欺负。
“嫂子……对不起,我不该那么跟你说话,不该占你的房间……”她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大点声,我听不见。”
刘梅的眼泪“唰”地一下就流了下来,带着哭腔喊道:“对不起!”
我点了点头,转向王律师。
王律师会意,从公文包里拿出几份打印好的协议,递到张磊面前。
“张先生,这是根据苏敏女士的要求拟定的夫妻财产协议和家庭责任划分说明,请您和您的家人过目。如果没有异议,就可以签字了。”
张磊拿起那几页纸,手都在抖。当他看到“五十万劳动补偿”那一条时,脸色变得惨白。
他抬起头,绝望地看着我:“小敏,真的……真的要这样吗?”
我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最终,他颓然地垂下肩膀,拿起笔,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王秀莲和张越也在各自需要签字的地方,签了字。
当王律师把其中一份属于我的协议交到我手上时,我感觉那薄薄的几页纸,重逾千斤。
那是我用七年的血泪,换来的尊严和保障。
事情办完,我没有在医院多待。我告诉张磊,从今天开始,外公的晚饭和夜间护理由他负责,明天换张越。我周末会过来检查。
至于我们,我告诉他,我需要时间冷静,暂时分居。什么时候他能真正成为一个能为妻子遮风挡雨的丈夫,而不是一个只会躲在母亲身后的“妈宝男”,我们再谈以后。
说完,我转身离开了病房,没有再看他一眼。
走出医院大门,正午的阳光明晃晃地照在身上,有些刺眼,却无比温暖。
我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满是自由的味道。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李娟发来的微信。
她发了一张朋友圈截图,是她刚刚发的。
配图是我在新公寓阳台上画画的背影,阳光正好。
配文是:“我表妹苏敏,用七年时间看清一个家,用十天时间找回了自己。女人啊,永远别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你的价值,只有你自己能定义。恭喜你,重获新生。”
我看着那段话,笑了。
是啊,重获新生。
原来离开错的人,天空,是这么的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