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江城这个不大不小的城市里,我和我老婆刘梅的关系,是建材圈子里人人都爱聊的闲话。我们是那种让外人看着眼红的模范夫妻。她,本地建材巨头“梅华建材”刘老板的千金,身价不菲。所有人都说我这个下岗工人走了狗屎运,虽然我们俩现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她还是对我死心塌地。但这些,都是给外人看的!我心里清楚,刘梅私底下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她了,夜不归宿是常事,身边的男人换得比翻书还快。她从来没把我这个挂名丈夫当回事。但我心里跟一潭死水似的,不争也不吵。因为,我的命,已经开始倒计时了。对我来说,剩下的日子每一分钟都金贵,何必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和事,浪费最后的心气儿?!
01
“陈哥,你真的不考虑再治治了?”
社区医院里,负责我复查的程芳医生看完片子,一脸担忧地问我:“虽然你这胃癌已经到晚期了,但要是接着治,说不定还有希望。”
“可你要是就这么放弃了,可能也就剩下几个月了。我是你的医生,我建议你马上住院,不能再拖了!”
程医生是好心,我冲她平静地笑了笑,摆了摆手:“不用了,程医生。晚期了,治不治都那么回事。您就给我开点止痛药吧,起码别让我疼得满地打滚。”
程芳看着我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没再多说。她见过的病人多了,知道劝不动我。
她默默转过去敲电脑,但过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行,我先给你开止痛药。但这也不是个长久法子,你最好……”
我实在不想听了,直接打断她:“麻烦您了。”
她的手在键盘上停了一下,没再出声,给我开了半个月的止痛药。
我走的时候,程芳又补了一句:“陈哥,放宽心,情绪稳一点,对你这病有好处。”
“天底下没有过不去的坎。你连死都不怕了,还想那么多干啥?说不定,就有奇迹呢?”
她看出来我心情差,特意安慰我。
“好的,谢谢你,程医生。太谢谢了!”我真心实意地笑了笑。
你看,这世上还是有好心人关心我的。
可这短暂的暖意,很快就被冰冷的现实打回了原形。
我去缴费窗口拿药,缴费单上380元的数字像针一样扎眼。我把银行卡递进去,收银员刷了一下,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点怀疑和鄙视:“余额不足。”
我的脸“刷”一下就烧了起来,耳朵里嗡嗡直响。
现实的压力,还有身上无时无刻不在折磨我的病痛,让我喘不过气。
太可笑了!我,梅华建材老总刘梅的丈夫,卡里连380块钱的药费都掏不出来!
这话说出去,江城谁会信?!
我靠在医院冰冷的墙上,那股凉气顺着后背一直钻到心里,要把我的魂都冻住。
这个冬天,真他娘的冷!
我的病,不能再拖了。
我把缴费单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决定去找刘梅好好谈谈。
我掏出我的老年机看了看时间,这个点,她应该在公司。
还好我兜里还有几块钱零钱,够坐公交。不然到了公司,还得找人借钱付车费,那可真是脸都丢尽了。我一个大男人的自尊,不允许我活到那份上!
02
等我赶到梅华建材的公司,却发现刘梅办公室里没人。
倒是那张宽大的真皮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轻男人。
那沙发还是当年我陪她一起去挑的,现在,一个陌生男人光着脚踩在上面。
他长得挺精神,身材高大,浑身都是用不完的劲儿。
我的眼睛被他那股子健康气给刺痛了。
这正是我这副病躯求都求不来的东西——健康!
我认识他,他是刘梅的新宠,叫赵磊,是个健身房教练。
他看见我,脸上立马闪过一丝不加掩饰的得意,连站都懒得站起来。
他眉毛夸张地一挑,开口就是一嘴的刺:“哟!这不是陈哥吗?怎么,终于憋不住了,来找梅姐了?”
“说真的,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跟梅姐离啊?你要是爽快点,我还能在梅姐面前替你说几句好话,让她多给你点钱,让你下半辈子过得舒坦点。”
“俗话说得好,好聚好散嘛!你可得有自知之明,别给脸不要脸!明白不?”
那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好像明天就能取代我,当上刘梅的新丈夫。
可我这不好端端还活着呢!
我淡淡一笑,眼神里带着点轻蔑,冷冷地回他:“我和她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外人插嘴了?”
“我不能插嘴?”他好像被我的话戳到了痛处,一下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他激动地指着自己说:“你知道昨晚梅姐送了我什么吗?最新款的哈弗H6!落地十五万!是她特意托人给我订的!她爱的是我,不是你!”
“你信不信,只要我跟梅姐说一句话,你就得净身出户,一分钱都拿不到!”
“所以,你最好认清自己的位置,识相点,好好想想该怎么做!不然有你后悔的时候!”
我怎么会不信呢?
人家一晚上就能得一辆十五万的车。
我呢,现在连380块的止痛药都买不起!
什么叫天差地别?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更要命的是,再这么下去,我迟早得被活活痛死。
那也太惨了。
怎么办?
我重重地咳嗽了一声,用力把身上的旧棉袄裹得更紧了些。
办公室里暖气开得足,我却一点都感觉不到,浑身上下都是往骨头缝里钻的冷。
这个冬天真的太难熬了。
也许,我根本就熬不过去了吧。
03
看着我这副虚弱的样子,赵磊眼里的不屑更浓了。
他撇撇嘴,嘲讽道:“看你那没用的样儿,你还能满足梅姐不?难怪她瞧不上你。别说她,连我都瞧不起你。”
“陈哥,你这保温杯里泡的枸杞都快发霉了吧?不如回家带孙子去,梅姐这儿用不着你操心。”
我身上的棉服是好几年前的旧款了,洗了无数次,早就没什么保温作用了。
为了能暖和点,我只能把衣服紧紧裹在身上,这样一来,整个人显得更瘦小了。
病痛已经把我身体里大部分的精力都抽干了。
到了这个地步,我早就不在乎什么“老了”、“没用了”之类的词。
人都要没了,还在乎那些干嘛?!
但是,眼前这个得意忘形的小白脸,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呢?
我冷笑着看着他,忍不住提醒道:“别高兴得太早,我也像你这么年轻过。但结果呢?”
“所以啊,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把事做绝了,对谁都没好处。”
“就是不知道你这小脑袋瓜子,能不能想明白这个道理。”
刘梅这几年身边的男人换了一个又一个,没一个能待长久的。
在赵磊之前,最长的也就三四个月。
说起来,这个赵磊,算是待得最久的了,满打满算,也才八个月。
说实话,这家伙长得确实不错,笑起来的样子,有几分我年轻时的影子。
她的口味倒是十几年没变过。
我说这话,其实也是好心,不是嫉妒他。我知道,他多半也就是刘梅身边的一个宠物,迟早要被扔掉的。
这种人,我犯不着跟他计较。
但很明显,这家伙没领我的情,还以为我是在故意讽刺他。
赵磊的脸涨得通红,气急败坏地吼道:“那又怎么样?反正我就是比你年轻,比你有用!”
“你就是个废物,什么都干不了。你活着就是浪费粮食浪费空气!”
“你为什么到现在还不离婚!不就仗着梅姐心软,念着旧情?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
被赵磊指着鼻子骂,我却一点都不生气,反而笑了笑。
我不紧不慢地提醒他:“我刚才说过了,我和她离不离婚,跟你没关系。”
“你一个外人,没资格插手我们的事。所以,借用你刚才的话,摆清楚自己的位置。”
我和刘梅,怎么说都是领了证的合法夫妻。当年,我们的婚礼虽然简单,但也请了亲朋好友,是人人都羡慕的一对。
怎么可能是他一个小三,随便说说就能散的?!
这种认不清现实的男宠,也不知道刘梅从哪儿找来的,实在可笑。
04
可能是我那轻蔑的表情,狠狠刺激到了赵磊,他气得直跳脚,指着我破口大骂。
“什么外人?!你有种再说一遍!你这种废物男人,自己什么都不行,还好意思占着位置不放?!”
“你不就是仗着认识梅姐早吗?要不是当年她可怜你,肯给你一口饭吃,你早他妈上街要饭去了!”
“你就是个扫把星,你爹妈都是被你克死的!我要是你,早就找块豆腐撞死了!活在世上也是丢人现眼!”
一开始,我还能当他是疯狗乱叫。
我没忘我今天来的目的,是来找刘梅要钱的。得罪了她的宠物,对我没好处。
可现在,他居然这么骂我?!还带上了我爸妈?
士可忍,孰不可忍!
火气一上来,我也没了顾忌,上前扬手就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我虽然病得厉害,但底子还在。这一巴掌用尽了力气,力道不容小觑。
“啪!”
随着清脆的响声,赵磊的嘴角立刻渗出了一丝血。
“你这张臭嘴,上过学没有?”
“你爸妈没教你,我来教教你!免费的!”
“第一,不管你怎么说,你就是个小三,有什么资格在我这个正牌老公面前叫唤?!”
“第二,别动不动就带上别人父母,容易被人打,会死得很难看!”
“你!你居然敢打我!”赵磊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气得脸都扭曲了,声音也变了调。
他怒气冲冲地朝我走过来,攥着拳头,咬牙切齒地吼:“我看你是在找死!”
我皱眉看着他,他难道还敢在这里动手?
我太低估他了。如果他段位只有这点,也留不到现在。
可惜我后来才明白。
不知道怎么的,他朝我走过来的时候,脚下忽然一踉跄,膝盖狠狠撞在旁边的大理石茶几上。
他整个人往前扑倒的瞬间,茶几翻了过来,正好重重砸在他头上。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赵磊头破血流,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我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情况?我还没动手呢,他自己就倒了?还这么惨!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刘梅带着人冲了进来,正好看见这一幕。
她大惊失色,心疼地把赵磊抱在怀里,用餐巾纸按住他的伤口。
赵磊立刻像只温顺的小猫,蜷在她怀里,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小声哼哼:“好疼。”
我清楚地看到,刘梅眼里流露出母性一样的温柔,紧接着,她怒火中烧,急促地问:“谁干的?谁打你了?”
赵磊拉着她的衣角不说话,却用眼神瞟向我。
刘梅立刻明白了,怒目圆睁地瞪着我,大声吼道:
“我就知道是你!陈建军,你来这干嘛?!我什么时候让你进我办公室了?!”
原来,我现在连见你一面,进你办公室的资格都没有了?
刘梅啊刘梅,在你心里,我还是你丈夫吗?!
05
刘梅紧紧抱着假装可怜的赵磊,继续冲我发火:“你怎么能打他?太过分了!谁给你的胆子!”
我看着他们俩紧紧靠在一起的身影,心凉到了底。
我的自尊也不允许我在这种情况下低头。
我挑了挑眉,冷冷地说:“是吗?你怎么不先问问怎么回事?就算真是我打的,那也是他自找的!”
“你!”刘梅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我,一时说不出话。
赵磊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看着刘梅的眼神里却满是深情和依赖。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爱上你。梅姐,一切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别说了!别再说了!”刘梅心疼地抱着他,咬着牙,狠狠地说,“我知道不是你的错,你心肠好,但这也不是他欺负你的理由!”
她说完,把充满心疼的目光从赵磊身上移开,狠狠瞪着我,眼神里全是厌恶。
“陈建军,你就不能安分待在家里吗?为什么非要在我面前碍眼?”
“你知不知道,我一看到你就恶心想吐?”
“谁给你的权利在我这儿耀武扬威?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你信不信,我一句话,你马上就一无所有地滚出这个家?”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不去听她那些伤人的话,忍住心口的剧痛,尽量平静地说出我来的目的。
“我今天来,是想找你拿点钱。”
她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毕竟之前,我在她面前还算有点骨气,至少不会主动跟她要钱。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外面怎么玩男人,我不管。但是,你当初答应我的,梅华建材的分红。”
“这三年来,你一分都没给过我。刘总,你管着这么大的公司,总不能说话不算话。传出去,面子上不好看。”
当年,我们结婚后,大概是为了她的面子,她让我别出去工作了,在家照顾家庭。
我没那么大男子主义,觉得她有能力,我在家照顾她也行。
但为了补偿我,她当时主动承诺,每年给我一定数量的公司分红。
这几年,梅华建材的生意越来越好,分红算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钱。
但我一分没见过。
如今我都要死了,临死前连买药的钱都没有,自然就想到了这个。
这是我应得的!
我心里想,只要拿到这笔钱,我剩下的日子就不用为钱发愁了。我一个快死的人,正好用这些钱做点有意义的事,让我最后的时间里能好好活一回,不至于太遗憾。
但没想到,刘梅的反应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分红?”她恨恨地看着我,突然对我招了招手,“你,过来!”
我有点惊讶,但还是走了过去。
她双眼直勾勾地看着我,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狠厉。
我心里一惊,想后退已经来不及了。病痛把我的身体拖得太厉害,反应也慢了很多。
她扬起手,狠狠给了我一耳光。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我的头被扇得偏了过去,身体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倒。
我只感觉耳朵嗡嗡响,眼前发黑。
我捂着火辣辣的脸,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她居然打我!
她竟然为了那个男宠对我动手?!
这还是当年那个温柔善良的刘梅吗?
我觉得,我已经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了!
06
她眼里全是冰冷的寒意,怒气冲冲地吼道:“分红!你还想要分红?!你这十五年,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你就是个没用的废物!”
“我刘梅能收留你,已经是我大发善心!你还好意思说分红?!你哪来的脸!”
“陈建军!我最后警告你一次,趁着我对你还有最后那么一点耐心,你现在就给我滚!滚出我的视线!越远越好!”
“不然,我会让你一分钱都拿不到地滚出刘家!”
我紧紧握住拳头,指甲已经深深刺进了手心。
刺痛的感觉,从手掌一直蔓延到心脏,再到全身,让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脑袋又是一阵眩晕。
我又冷又痛。
空气中冰冷的气息在我身体里乱窜,好像要把我的身体连同灵魂一起冻僵。
相比之下,赵磊那幸灾乐祸的表情显得无比刺眼,深深刺痛了我的心。
我觉得,在这一刻,我在刘梅心里的地位,连条狗都不如。
刘梅啊刘梅,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我缓缓抬起眼看向她,她眼中的神色让我一阵心惊。
我的心一紧,是什么时候,她看着我的眼神里有了恨意?
我究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让她变得如此冷漠无情?
她慢慢开口道:“陈建军,我对你忍了很久了,没想到你不知悔改,还敢到公司来撒野?你哪来的胆子?”
她的脸上写满了疯狂和愤怒,还有许多我看不懂的情绪。
最终,她指着门外:“滚出去!立刻给我滚!否则我就叫保安把你扔出去!”
我捂着胸口,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现在的刘梅,还是那个曾经温柔善良的她吗?
我深深地怀疑。
过了很久,我才从沙哑的喉咙里挤出一个字:“好!”
我心里的泪,已经被她的态度冻成了冰碴子,一动就痛。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办公室的。
迷茫,恍惚。
好像身体已经不是我自己的了。
我今天的计划,彻底泡汤了。
刘梅啊刘梅,如果你知道我今天只是来找你要钱买380块的止痛药,免得我在生命最后时刻太痛苦,你还会对我如此吝啬吗?
最后,我踉踉跄跄地走回家,心神不宁。
无处不在的疼痛,深深折磨着我。
连骨髓里都好像在冒寒气。
这是刘梅公司分的家属楼,一百二十平,装修是我当年亲自设计的。但在我眼里,它不过是一个冰冷华丽的笼子。我住在这里,每个房间都锁着,只有客房能住,每天都感到窒息。
只是因为刘梅,因为我还念着我们之间的情分,所以我才一直留在这里。
但现在,我觉得,或许是时候离开了。
07
回到家,我已经筋疲力尽,被病痛折磨得精神恍惚。
艰难地喝了点水,吃了剩下的最后几片止痛药,连饭都没吃就睡着了。
昏昏沉沉中,我好像又回到了过去。
当年,我和刘梅是邻居,一起长大。
她是个孤儿,从小被我家隔壁的老奶奶收养。
我们从小学到大学都在一个学校。奇妙的缘分让我们一直在一起。
后来,我们顺理成章地成了一对。
老奶奶去世后,我们就一起到江城来打工,辛苦忙碌,每天数着兜里的钱过日子,却依然很快乐。
那时的我们坚信爱情,认为只要我们真心对彼此,就能战胜一切困难。
那个冬天真的很冷!
但那时我们的心却是火热的。
我们挤在冰冷的地下室里,冻得瑟瑟发抖,相互依偎取暖。
地下室里没有暖气,我们只能靠在网上买的小太阳勉强取暖。
晚上冻得睡不着,就紧紧抱在一起。
即便如此,那时我们的心里依然充满了希望。
我至今还记得,当时我拿到第一份工资后,就赶紧买了食材回家,煮了一顿热气腾腾的火锅。
那时的她,满眼温柔,把仅有的几个丸子都夹到我碗里,让我多吃点。
但我分明知道,她其实也馋肉了。
于是,我又把那点丸子全部夹给了她。
看着她吃得开心的样子,我的心里就像吃了蜜一样甜。
我当时就想,我们要好上一辈子。相濡以沫,永不分离!
但没想到,这样的誓言就像个笑话,转眼就成了空。
几天后,一个冰冷的晚上,我踩着满地冰雪加班回家,却发现房门虚掩着,里面传出陌生男人的说话声。
我心里一紧,冲进去就看见她和一个我不认识的中年男人在说话,眼睛还红红的。
我一把将她拉到我身后,警惕地看着对方问:“你是谁?”
中年男人站起来,用一种十分不屑的、居高临下的眼神看着我,却懒得跟我说话。
他只淡淡地看向刘梅,问了一句:“这就是你男朋友?”
那语气里充满了轻蔑。
当时我心里就咯噔一下,又气又急,又说不出的惶恐。
我不知道那人是谁,但在恼怒对方看不起我之余,心里又有不安。
那时候我就预感,似乎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发生了。
经过刘梅的解释,我才知道,眼前这个浑身上下都是名牌的高傲男人,居然是她的亲生父亲。
他的名字叫刘家栋,是江城有名的建材大老板,身上一套西装就抵得上我们一年房租。
他这次来,是为了认回她这个女儿。
他对我们说,当年是生意上的对手把他还在襁褓中的刘梅偷走扔掉,后来才辗转被人收养,他花了很多钱和精力才找到我们。
我在愣神过后全是狂喜。
“太好了,梅梅你以后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我开心地抱着她,激动得几乎要流泪。
刘梅眼中泪光闪烁,兴奋得快要蹦起来。
谁不渴望这样的美梦呢?突然有一天,一个亲生父亲从天而降,将我们从贫困中拯救出来,过上光鲜亮丽的生活?
而那时,我们的美梦竟然成真了。
在这种情况下,我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父亲对我的轻视和不满。
我原以为他会因为我与他女儿同甘共苦而接受我。没想到,他对我的不满竟然如此之深。
后来他们父女去做了亲子鉴定,确认了关系后,刘梅风光地回到了刘家,成了梅华建材的千金。
尤其是当我得知,刘家栋这么多年没有其他孩子,只有她一个女儿时,我更加为她高兴。
经历过贫困的刘梅也很争气。回到刘家不久,她就加入了公司,继承了她父亲的事业,并且做得风生水起,成了人们称赞的美女总裁。
我觉得,她真的很了不起。
如果那时我们就此分手,可能就没有后来的悲剧了。
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
刘梅那时一边忙得不可开交,一边还要抽出时间与我约会。我们的感情坚如磐石。
那时看来,我们的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但是,事情并没有像我预料的那样发展。
反而,深深的黑暗笼罩了我。
08
当我从睡梦中醒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呆呆地坐在床头,温柔的回忆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现实。
我,要死了!
医生说,以我目前的状况,最多只剩下三个月。
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想着想着,心脏突然剧痛起来,身体一阵抽搐。
我蜷缩在床上,咬紧牙关苦苦忍耐,不让自己叫出声。
铺天盖地的痛苦,如同潮水一般向我袭来,让我眼前一片黑暗。
我像溺水的人一样,苦苦挣扎,怕自己一旦痛晕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波痛苦渐渐退去,我松了口气,整个人都被冷汗湿透了。
我起身洗漱,结果一出来,却看到刘梅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我硬生生停下脚步,心里十分惊讶。
她已经很久没回过这里了,今天怎么会来?
“你……”
我的话还没说完,她猛地站了起来,走到我身边扬起手狠狠一巴掌打了过来。
这是她第二次打我。
我虚弱得无法抵抗,被打得耳边嗡嗡作响,脸颊火辣辣的。
我眼前发黑,脑袋眩晕,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
疼痛是次要的,更多的是屈辱。
我瞪着愤怒而委屈的眼睛,咬牙切齿地问:“刘梅,你疯了?!”
她冷笑着指着我:“我疯了?有你疯?!我告诉你,是我刘梅大度,容忍你在我家住,你才有地方住。”
“你要是得寸进尺再作妖,对我身边的人出手,现在我就能把你赶出去!”
我瞪着发红的眼睛狠狠地看着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愤怒地吼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什么作妖!”
“怎么着,你还不承认?敢做不敢当,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她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我鼻子上。
“昨晚难道不是你让人开车撞赵磊的?啊?你这么心狠手辣,当初我真是看错你了!”
“还好他命大,捡回一条命。不然,我要你抵命!”
什么!赵磊出车祸了?
我有些惊讶,随即便忍不住发出一声冷笑。
“他出车祸关我什么事?你往我头上扣屎盆子也得有证据!否则休想污蔑我!”
刘梅眉头一挑,指着我恶狠狠地说:“证据?我找你算账还需要证据?!真是笑话!”
“我告诉你陈建军,有我在一天,你就别想对他动手!他才是我喜欢的男人。而你,什么都不是!”
是吗?看来,在你刘梅的心里,我这个丈夫,根本没有一点分量。
我在心里苦笑,觉得自己很可悲。
我为了她,抛弃了男人的尊严,抛弃了工作,无怨无悔地付出。结果到头来,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凭什么!
“我算啥?”我的声音带着颤音,“以前你可不是这样讲的!你还记得吗,咱们结婚那会儿,你是怎么对我说的?”
那时,她面带羞涩,对我说我们会携手到老。
她亲口承诺的,难道都忘了吗?
不到一年,她就变得我完全不认识了。
她甚至为了一个外人,她所谓的新欢,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我耳光。
只因为她听信了别人的挑拨。但我明明什么都没做!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过!你自己不会睁大眼睛查查吗?刘梅,你是瞎了吗?还是说你根本就不在乎真相,就是要这样折磨我!”
我都快要死了,为什么还要让我这个将死之人承受这些?
“你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以前的你明明不是这样的,啊,你告诉我,为什么!”
我再也忍不住了,瞪着充血的眼睛,对着她声嘶力竭地质问。
看到我疯狂的样子,刘梅眼中闪过一丝迷茫,紧接着是更多的愤怒。
她咆哮着说:“陈建军!你竟然想用过去的事让我心软?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
我摇着头辩解:“我说过,不是我!”
她的脸色一变:“那你告诉我,不是你还能是谁?”
就在这时,刘梅的手机响了。是医院里的赵磊打来的。
“姐姐,你去哪儿了?我看不见你,我好害怕!”
“姐姐,你不是去找陈哥算账去了吧?我跟你说,他可能不是故意的。真的,你别跟他吵架。”
“只要能待在你身边,我什么都愿意做!我等你回来!”
一连串的话,让刘梅的脸色好看了许多,眼中满是柔情。
她放下手机,面对我时又是冷若冰霜。
“陈建军,你这个混蛋别想抵赖,有人看到你撞他了!既然敢做,你就必须付出代价!”
说完,她突然动手将我狠狠一推。
我猝不及防,直接跌坐在地上。紧接着,几个保镖冲了进来。
我惊呆了,愕然地质问:“刘梅,你想做什么?!”
她冷笑一声,眼中闪着厌恶的光芒:“想做什么?!陈建军,亏你还有脸问!你做事心狠手辣,赵磊明明没惹到你,你竟然都想要他的命。”
“今天,我非得好好给你一个教训!也让你长长记性!”
说完,她给保镖使了个眼色。
他们立即上前将我狠狠按在地上,强行让我跪下。
我疯了一样地挣扎,滔天的恨意在心里疯长,对她愤怒地吼道:“刘梅,我什么都没做!你居然这么对我!”
她竟然让我为了没做过的事下跪!
我是她丈夫,是这个家的男主人啊!她这么做,让我的脸往哪儿搁?
“什么都没做?”刘梅冷笑出声,对保镖们吩咐,“让他好好跪着,跪足三个小时!一秒都不能少!”
撂下这话,她踩着高跟鞋扬长而去。
我拼命地想站起来。这对我来说是极大的羞辱!
但是,保镖们死死地按住我,让我动弹不得。
我不愿意!我宁愿死,也不愿意屈服!
我心中一横,突然使出全身力气,想把身后的人甩开。
但动作太大,心脏又痛了起来,胃里翻江倒海。
我身体一晃,一口血终于忍不住喷了出来,正好喷到一个保镖的脸上。
吐完血后,我愣住了,保镖们也愣住了。
我笑了笑,想说点什么,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09
醒来时,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地上还有我的血迹,已经干成了暗褐色。
我费了好大劲才坐起来。看来,那些保镖被我吓跑了。
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把我吐血的事告诉刘梅。如果她知道了,会是什么表情?
正想着,扔在一边的老年机响了。
我随手接起,那边立刻传来刘梅冷漠的声音:“怎么,你还没死?”
我咳了一声,嗓子沙哑得可怕:“还没有,不过快了。”
她不耐烦地说:“陈建军,你现在的花招越来越多了,居然还装死?还吐血?!”
“我不就是让你跪几个小时吗?你还用得着装死给我看?!”
果然!她竟然以为我吐血是装的。
我心里苦笑,心灰意冷地说:“随便你怎么想吧。反正我真的没几天了,信不信由你。”
电话那头的刘梅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冷冷地说:“行,那你等着!我现在让人去接你去医院!”
“医院?”我愣了一下。去医院干什么?总不能是她良心发现,要帮我看病吧?
结果她说:“你来医院给赵磊道歉!要诚心诚意地下跪道歉,听见没有!”
听到这话,我心中一阵抽搐,心脏又剧烈地痛了起来。
见我没反应,刘梅气急败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陈建军,你死了吗?怎么不说话?我警告你,你再这样跟我作对,我就跟你离婚!立即就离!”
离婚……终于说出来了吗?
这恐怕是她早就想好的吧!
我淡淡一笑:“离婚就离婚吧,你说什么时候办手续我就去。”
说完,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让我为一个我根本没做过的事,去给一个小三下跪道歉?我绝对不做!
更何况,只要她稍微信我一点,查一下监控就知道真假。但她根本不查。
作为一个男人,一个丈夫,到了这种地步,真是够悲哀的!
我摇摇晃晃地起身,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给自己做了点吃的。
热气腾腾的粥,总算让我精神好了些。
当年我们结婚后,她就提议让我在家做饭照顾她。她说她下班就能吃到热饭,一定会非常幸福。
我为了她这句话,心甘情愿地待在家里。
每天晚上,我都会做好她爱吃的饭菜等她回家。
而她,每次回来都会高高兴兴地跟我说公司里的事。
但这样美好的日子只持续了不到一年,一切都变了。
她变得如此陌生,如此可怕。
我一个人吃着饭,孤寂和冷清把我整个包围。
我看着抽屉里剩下为数不多的止痛药发呆。我得赶紧弄到钱。
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两个保镖又走了进来。
我警惕地盯着他们:“你们又来干嘛?!”
其中一人面无表情地说:“刘总让我们带你去医院。”
看来她还是不死心,非要我去赔罪不可!
我咬着牙说:“如果我不去呢?”
“那不好意思了。刘总吩咐过,无论如何都要带你去。”
说完,他们上前,一左一右夹住我的手。
我就这样被他们硬塞进车里,强行带到了医院。
刘梅啊刘梅,你真是太狠太绝情了。
10
我被保镖们带进病房,一眼就看到她坐在赵磊的病床前,轻声细语地一边安慰他一边削苹果,眼中是我这些年从未见过的温柔。
这一幕再次刺痛了我的双眼。
那样的温和神色,本该是属于我的!
巨大的屈辱感再次涌上心头。
听到我们进来的声音,赵磊先是得意地看了我一眼,然后马上对刘梅说:“姐姐,我说了不用的,他也是不小心。真的,就不用他来道歉了吧!”
表面上在为我开脱,实际上却是把我钉死在罪名上。
刘梅却很吃他这一套,闻言更是来劲。
她狠狠地看了我一眼,随即又用极尽温柔的声音对他说:“别怕,我知道你心肠好。可惜,你不知道人心险恶。等着,看我让他给你好好道歉!”
说完,她转头看向我,声音冰冷如刀:“你好大的架子!非得让我叫人把你带来是吧?!还不赶紧给我滚过来!”
我站在原地不动,看着她的眼中全是悲哀:“刘梅,我说了,我没做过,你可以看监控。”
我直到现在心里还对她有那么一丝希望。
但很明显,我的苦心白费了。
刘梅一脸不耐烦地打断我:“我说过了,敢做就要敢当!别婆婆妈妈的!赶紧给我过来!跪下给他赔罪!”
果然,她让我来就是为了给赵磊下跪!
我冷笑着走了过去,看着赵磊,态度坚决地说:“下跪?不可能!”
刘梅脸色一变,气急败-坏地站起身来呵斥我:“陈建军,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
我指着赵磊,咬着牙说:“我再说一遍,我昨晚哪都没去!什么开车撞他,更是无稽之谈!”
“还有,他一个第三者插足我们婚姻,就算我真给他点教训,那也是理所应当!”
“刘梅,你眼睛是不是瞎了!真相就在你面前,你也看不出来?!”
我的话说得有条有理,刘梅还没反应过来,赵磊面色有些紧张。
但他显然不是省油的灯。
他靠在她怀里,摆出娇柔的样子说:“姐姐,我说过了,撞我的人真不是他!你别因为我影响你们的感情。”
他的话永远只会火上浇油。
刘梅听了越发气愤,冲着我又是一阵破口大骂:“陈建军!我看我是给你脸不要脸!赵磊他为人和善,在外面从来就没有仇家。”
“只有你才因为嫉妒看他不顺眼!撞他的人不是你又是谁?!”
“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要是再不听话,老老实实地跪下请罪,就别怪我一点面子都不给你留!”
“你给我带着离婚证滚出我们刘家!我不要你这样的废物老公!你只会让我碍眼让我呕吐!听明白了?”
“刘梅!”我定定地看着她,眼中全是悲哀,“你宁愿听他一句话,也不想听我十句是吗?”
“我说过,我没做过的事我绝对不会承认。打死也不可能!”
“还有,离婚我不怕,但你得把应得的分红给我!这是结婚时承诺过的!”
我需要钱买药。虽然我终究难逃一死,但是活活痛死的感觉实在是太惨了。
刘梅用冷眼瞥了我一眼:“你还在做白日梦呢!实话告诉你,自从你碰他那刻起,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你也不照照镜子,瞧瞧你那德性,还敢打我刘家财产的主意?!”
“瞅瞅你那小身板,这么多钱你能扛得动吗?”
她话音刚落,眼神里掠过一抹疑惑,突然来了一句:“你怎么瘦成这样?”
到现在她才注意到我瘦骨嶙峋?我苦笑了一下,心里那个凉啊。
我没搭理她,转头看向赵磊,严肃地问他:“你确定昨晚开车撞你的是我吗?”
赵磊摇了摇头:“我也不确定,就觉得那人有点像你,就跟姐姐提了一嘴。不过我可能看走眼了。你怎么可能那么做呢?肯定是我搞错了。对不起,真的很抱歉!”
这招以退为进真是高。
刘梅一把抱住他:“不不不,这不是你的错!我会让他好好向你道歉,让他立刻向你跪下道歉!”
赵磊的反话又一次奏效了。
刘梅怒气冲冲地站起来,指着我,下了最后通牒:“陈建军,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跪不跪!”
那怒火中烧的态度,那无情的话语,彻底粉碎了我心底最后一丝希望。
我艰难地闭上眼睛,咬着牙说:“你要离婚,我答应。但要我赔罪,绝对不可能!”
“你!”我这话把刘梅气炸了,她怒吼,“陈建军,好,很好!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她说完就拿起手机打电话。我一开始没在意,后来越听越心惊。
“喂,是城西坡那边的陵园管理处吗?我这儿有一对夫妻墓需要处理一下。”
城西坡?那不是我父母安息的地方吗?!
她,想干什么?!
我怒吼着冲向她:“刘梅,你到底想干什么?!你想对我父母的墓做什么?你发什么疯!”
我气得浑身发抖。我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尊严,但我不能不在乎父母的安宁!
刘梅轻轻一笑,眼里闪着恶意的光:“想干什么?谁让他们有个没用的儿子!我听说开发商要征那片地了,你要是不听话,这迁坟的手续……你懂的。”
“到时候随便找个地方烧烧纸,拜一拜就行。反正到处都有他们的痕迹。”
“不!”我再也听不下去了,怒吼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冲了过去。
在那一瞬间,我对刘梅的恨意达到了顶点。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你要这样逼我?!
我的心如同刀割,恨得滴血。
看着刘梅那张得意洋洋的脸,我双眼血红,怒气充斥着我的胸口。
可就在这个时候,脚下不知道怎么回事绊到了东西,病重的我脚下一软,就这么直直地跪了下去。
我艰难地闭上了眼睛,愤怒如潮水般退去,只余下满心的悲凉和耻辱。
我终于还是跪下了。
不是为了这个叫赵磊的男人,不是为了刘梅,而是为了含辛茹苦养大我,却没有享过一天福的父母!
泪水朦胧之间,耳边传来赵磊假惺惺的声音:“啊,你这样不好吧?姐姐要不让他起来算了。”
刘梅冷冰冰地说:“不,让他跪,跪到我消气为止!”
“废物,开始还说得那么激动,结果呢,还不是说跪就跪?真是废物一个!”
“越看我就越生气!你给我滚!赶紧给我滚!滚得越远越好!我不想再看到你!”
我缓缓站起身,接二连三的打击,让我身心麻木不堪。
我用沙哑的嗓音说:“离婚吧!”
我同样不想再看她一秒,不想对她再有任何希望。
“离婚?你想得美!”刘梅眼中闪着恶意的光,看着我冷笑,“你不就是想要分红吗?告诉你,没门!没离婚你拿不到,就算离婚了,你也一样拿不到!滚!”
我身体晃了晃。做人丈夫做到我这份上,真是一种莫大的悲哀。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走出病房的。
我真的后悔了,当年我就不该不听我母亲的话,硬是和已经认祖归宗的刘梅结婚。
那时候,爱情冲昏了我的头脑,我固执的以为,我们贫穷时都能相濡以沫,有钱了只会更幸福。
结果,残酷的现实,狠狠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果然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11
我又哭又笑,用颤抖的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
刚把烟点上,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女声,既柔和又耳熟。
“先生,医院里禁止吸烟。”
“不好意思。”我猛地意识到自己在哪,迅速将烟从嘴边拿下,连忙道歉。
我转头一看,顿时呆住了,没想到竟是我的主治医生,程芳。
她见我一脸惊讶,皱着眉头说:“陈哥,原来是你啊!”
“程医生,您好。”我赶紧把烟扔进垃圾桶。
她直言不讳地说:“陈哥,你现在的身体还抽烟,简直是自寻死路。”
我尴尬地笑了笑。我何尝不明白。只是情绪一上来,需要排解。
看到我听劝,程芳的脸色缓和了些,关切地问:“你最近身体怎么样?上次我给你开的药吃了感觉如何?”
她还以为我拿了药,却不知道我根本没钱买。
我含糊地说:“还行。”
她眼睛一亮:“你今天来是做什么?是不是终于想通了,来住院治疗?”
她没等我回答,又说:“你运气不错,我们医院最近来了个省里的教授,专治你这种病。你要是现在住院,我可以介绍给你。说不定,你的病就有救了。”
看着她热切的眼神,我心中感动,最后还是轻轻笑了笑,婉拒道:“不用了。”
相比之下,我那个所谓的妻子,做法多么让人心寒。
可惜,我现在万念俱灰,也根本付不起治疗费,只能辜负她的好意。
“你……”程芳看着我,眼神充满不解,“你为什么要这么固执!”
说完,她急切地想要拉我的手。
我一愣,刚要躲开,身边的房门突然开了。
刘梅走了出来,看到我们拉拉扯扯的样子,脸色立刻变得阴沉可怕。
“我说你怎么突然说要离婚,原来你在外面有情人了?”
“陈建军,我看你是活腻了!你吃我的喝我的,还敢在外面找小三?!”
她指着我一通骂,不仅骂我,还把程芳也扯了进来。
我沉下脸对刘梅说:“你放尊重点,我和她不是那种关系!”
程芳也有些不悦地说:“麻烦你说话注意点,他是我的病人。”
“病人?”刘梅根本不信,冷笑一声,“哟,看不出来,她还是医生呢!还病人?麻烦你们下次编谎话的时候编得像一点。他好端端的怎么就是你病人了?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
“你这人……”程芳大概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女人,正想说我的病情,但被我拉住了。
我摇摇头,一边给她使眼色一边说:“不好意思程医生,连累你了,你去忙吧,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里我来处理!”
“你,唉……”程芳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临走前,她匆匆对我说:“你的事不能再拖了。真的,你仔细想想吧!要是改主意了,记得来找我。”
说完,她也没理会一旁面容扭曲的刘梅,转身走了。
耳边,刘梅还在讥讽我:“怎么,看上人家了,怎么不去追啊?看人家瞧不瞧得上你的废物模样!”
“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出轨,就给我净身出户滚出刘家!”
此时,走廊上人来人往,刘梅这番毫不客气的话,简直是把我的面子撕下来扔在地上踩。
我感觉有些窒息,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一开始提离婚的人是你,不是我。”
刘梅不屑地冷笑:“是我又怎么样?我改主意了!你想离婚和别人双宿双飞,门儿都没有!”
“陈建军,你欠我的,就算死你也还不完!你就老老实实地给我呆着!”
我苦笑一声,欠她的到死也还不完?我倒真想知道,我到底欠她什么!
我面无表情地对她说:“刘梅,我从结婚开始就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是你一直对我不依不饶。”
“如今,就算我和医生说几句话你都要威胁我!你呢?病房里的男人是谁?你双标的别太过份!”
“我双标又怎么了?别忘记你现在靠着谁在吃饭!要是我一个不满意,现在就能把你赶出去!”刘梅把双标说得明明白白,甚至还说了句:“而且,你确定真的没有对不起我?”
“什么意思?”我猛地抬眼看她。
她讥讽地冷冷一笑:“你自己心里清楚!”
“你把话说清楚了,我到底哪件事对不起你?”我狠狠地看着她。
事情到了如今这一步,她居然还要倒打一耙?!
我气愤不已,忽然不想忍了,硬邦邦地说:“可以,我现在就可以搬出去。还有离婚的话,你得把答应给我的分红给我!”
其实病到我这一步,分红什么的我已经不在乎了。人都要死了,要那些做什么?但我不想让她那么轻松。
明明是她犯了错,受委屈的却是我,我怎能让她逍遥自在?!
我直视她的眼睛,平静地说:“你听清楚了吗?我可以搬走,你不是总抱怨我吃你的喝你的吗?现在我搬走,你应该高兴了吧!”
话音刚落,我再也不想看到她那可憎的面孔,转身离去。
“陈建军!”刘梅在我背后撕心裂肺地喊道,“你想和我离婚,做梦去吧!我就是死也不会同意的!”
我没有回头,冷冷地抛下一句话:“随你便。”
真是荒谬!当初提离婚的是你,现在死活不签字的也是你。
我一回到那座豪华却冷清的家属楼,连水都没喝,就急匆匆地开始打包。
我的东西不多,随便收拾了一些衣物,轻松地装进一个箱子。
临走前,我又特意吃了最后一片止痛药。看着空了的药瓶,我心急如焚。
就这样,我提着箱子慢慢离开了刘家。
站在门口回望,那栋房子静悄悄的,像一座坟墓。
我摇了摇头,沿着路慢慢前行。
现在我手头的钱不多,不能浪费在打车上。
可我身体虚弱,又提着大箱子,没走几步就感到筋疲力尽,头晕目眩。
更糟糕的是,当我走到一个路口时,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一群人,举着手机和话筒。
一阵刺眼的闪光灯后,他们争先恐后地向我提问。
“陈先生,听说你挪用梅华建材公款给情人买房?赵先生已经拿出转账记录了,你怎么解释?”
“陈先生,听说你被妻子刘总赶出了家门,这是真的吗?”
“陈先生,你对赵先生保留起诉你的权利这件事怎么看?”
我措手不及,就这样被他们围住了。
看着他们一个个像饿狼一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我整个人都惊呆了。
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泄露了消息?!
挪用公款?情人买房?
这盆脏水泼得又黑又臭!
我攥紧行李箱的拉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刚要开口,裤兜里的老年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
我艰难地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江城第一人民医院。
12
我看着屏幕上“江城第一人民医院”这几个字,心里咯噔一下。
难道是我的病情又有什么变故?
闪光灯晃得我睁不开眼,记者们的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像刀子一样扎过来。我顾不上他们,划开接听键,把手机凑到耳边。
“喂?”
“陈哥,是我,程芳。”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急促,但很清晰,“你现在在哪儿?我看到新闻了,你别慌!”
是程医生!
我的心稍微安定了一点,但随即又被巨大的疑惑包围。她怎么会知道我的电话?
“程医生,我……”我刚想问,就被她打断了。
“你别说话,听我说!你现在立刻找个地方躲起来,别跟那些记者纠缠。我刚才给你打电话,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省肿瘤医院那边有个临床试验项目,专门针对你这种类型的胃癌,全免费治疗!我帮你递了申请,今天刚批下来!”
什么?
免费治疗?还有希望?
我愣在原地,巨大的惊喜砸得我头晕目眩,几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陈哥,你听到了吗?你千万不能放弃!你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我马上过来找你!”程芳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好,好……”我下意识地应着,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挂了电话,我看着眼前这群依旧不依不饶的记者,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力量。
我不能倒在这里!我还有希望!
我用尽全身力气,推开挡在身前的一个人,拖着箱子,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
巷子又窄又长,我踉踉跄跄地跑着,身后传来记者们的叫喊声,但我已经顾不上了。
我在巷子深处找了个小旅馆,用身上仅剩的一百多块钱开了个最便宜的房间。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靠着门滑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半个小时后,程芳敲响了我的房门。
她提着一个药袋,看到我苍白的脸色,眉头紧锁:“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止痛药没了吗?”
我点了点头。
她从袋子里拿出一盒药和一瓶水递给我:“先吃两片,这是医院开的,效果比你之前的好。”
我颤抖着手接过药,就着水吞了下去。一股暖流从喉咙滑下,连日来的疼痛和冰冷似乎都缓解了不少。
“谢谢你,程医生。”我由衷地说,“还有,我的电话……”
“我从你的就诊记录里找到的。”程芳坦然道,“我知道这不合规矩,但情况紧急。我看到新闻,就知道肯定是刘梅和那个赵磊在搞鬼。你现在被他们泼了一身脏水,必须想办法洗清。”
我苦笑一声:“洗清?怎么洗?他们有钱有势,我说什么都没人信。”
“不一定。”程芳的眼神很亮,“陈哥,你信我吗?”
我看着她,这个只见过几次面的医生,却在我最绝望的时候一次又一次地向我伸出援手。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我前夫是个律师,虽然我们分开了,但还是朋友。我可以让他帮你。不过,你需要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一点都不能隐瞒。包括你和刘梅的过去,她为什么会这么对你。”
我沉默了。那些积压在心底十五年的往事,如同沉重的枷锁,我从未对人提起。
但看着程芳真诚而坚定的目光,我知道,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我缓缓开口,从当年我还是县建材厂的技术员,到后来因为一次“工伤”被迫下岗,再到支持刘梅创业,最后被她和她父亲一步步边缘化,变成了如今这个“吃软饭”的废物……所有的一切,我都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
说到最后,我从行李箱的夹层里,摸出了两样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东西。
“这是什么?”程芳好奇地问。
我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两份泛黄的文件。
一份,是我当年研发的“低成本环保防水涂料”的专利证书,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我的名字:陈建军。
另一份,则是一个小小的账本。
“这是……?”
“这是当年刘梅父亲公司偷税漏税的原始账本。”我的声音很平静,“当年那次‘工伤’,其实是刘家栋设计的,他怕我把这个交出去。刘梅知道这件事,她也一直怕。所以,她才会说,我欠她的,到死都还不清。”
程芳看着那本账本,倒吸一口凉气。
她终于明白了,刘梅对我的恨,不仅仅是变心,更是源于恐惧和心虚。
“陈哥,”她看着我,眼神复杂,“你拿着这么重要的东西,为什么这十五年……”
“因为我爱她。”我打断了她,声音沙哑,“我以为,只要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要我安分守己,就能换来安宁。我以为,她心里对我,总还有一丝旧情……现在看来,我错了,错得离谱。”
程芳沉默了许久,然后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老周吗?我有个案子,你必须接……”
13
接下来的几天,我住在那间小旅馆里,一步都没有出去。
程芳每天都会过来,给我送饭送药,并告诉我她前夫周律师那边的进展。
周律师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拿到账本的复印件后,立刻以匿名举报的方式,将材料递交给了市税务稽查局。
第四天傍晚,程芳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动手了。”她把一份热腾腾的饭菜放在桌上,“今天下午,市税务局和公安局联合执法,查封了梅华建材的总部和刘家栋名下所有的产业。刘家栋已经被刑事拘留了。”
我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刘梅呢?”我问。
“她的所有银行账户都被冻结了。公司一出事,她第一时间就想跑,但在机场被拦了下来。现在正在接受调查。”程芳看着我,“赵磊也被警方传唤了,他伪造转账记录,诬告你挪用公款,涉嫌诽谤和伪证,够他喝一壶的。”
那个嚣张跋扈的年轻人,那个让我受尽屈辱的女人,他们的世界,在短短几天内,天翻地覆。
而我,只是递出了一本尘封了十五年的账本。
“陈哥,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程芳问。
“去治病。”我看着她,认真地说,“我要活下去。”
一个星期后,在程芳的安排下,我住进了省肿瘤医院,正式加入了临床试验项目。
新的药物效果很好,虽然过程很痛苦,但我身上的疼痛在一天天减轻,精神也好了很多。我开始能吃下东西,体重也慢慢恢复了。
在医院的日子很平静,我彻底和过去的生活割裂开来。
期间,周律师来过一次,告诉我案子的后续。
刘家栋偷税漏税金额巨大,数罪并罚,至少要判十年以上。刘梅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作为公司法人,也脱不了干系,最后被判了三年,缓期执行。
梅华建材破产清算,那个曾经在江城不可一世的商业帝国,轰然倒塌。
而我,因为那次匿名举报,还得到了一笔不菲的举报奖金。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这笔钱,把城西坡我父母的那块墓地,买下了永久使用权。
站在父母的墓前,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爸,妈,儿子不孝,让你们担心了。现在,你们可以安心了。
14
半年后,我出院了。
身体虽然还没有完全康复,但已经基本稳定,不再需要时刻住院。
我回到了江城,没有去住刘梅那套空荡荡的家属楼,而是回到了我母亲留下的那套60平米的老房子。
房子虽然小,但阳光充足,充满了生活的气息。我把屋子彻底打扫了一遍,换上了新的床单被褥,感觉自己像是重生了一样。
我没有忘记我的老本行。
我拿着那份防水涂料的专利,找到了一个当年建材厂的老同事。他现在自己开了个小装修公司,生意做得不温不火。
我把我的专利技术给他看,提出技术入股,我们一起合作。
老同事一看我的配方,眼睛都直了。我的涂料成本比市面上的低了近一半,但效果却更好,而且完全无毒无害。
我们一拍即合,成立了一家新的公司,就叫“老兵建材咨询”。
我负责技术,他负责市场。
我们的产品一经推出,立刻在江城的装修市场引起了轰动。订单像雪片一样飞来,公司迅速走上了正轨。
我每天忙得脚不沾地,但心里却无比充实。我重新找回了作为男人的价值和尊严。
这天,我正在工地上指导工人施工,程芳打来了电话。
“陈哥,晚上有空吗?我女儿学校开家长会,我想请你帮个忙,冒充一下她爸爸。”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好意思。
程芳的丈夫很早就因病去世了,她一个人带着女儿,很不容易。
“没问题,几点?在哪?”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晚上,我特意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开车去接程芳和她女儿。
小姑娘叫悦悦,七八岁,长得很可爱,看到我有些怕生,躲在程芳身后。
程芳蹲下来对她说:“悦悦,快叫陈叔叔。”
“陈叔叔好。”悦悦小声说。
“你好啊,悦悦。”我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早就准备好的变形金刚递给她。
小姑娘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家长会开得很顺利,老师表扬了悦悦学习进步很大,我这个“冒牌爸爸”也跟着沾了不少光。
回家的路上,悦悦已经跟我混熟了,坐在后座上叽叽喳喳地说着学校里的趣事,手里一直抱着那个变形金刚。
程芳看着女儿开心的样子,脸上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她转过头,轻声对我说:“陈哥,谢谢你。”
“谢什么,举手之劳。”我看着前方路灯拉长的光影,心里一片温暖。
或许,这才是生活本该有的样子。
15
一年后,江城举办了一年一度的建材行业峰会。
我的“老兵建材”因为在环保材料领域的突出贡献,被邀请作为特邀嘉宾,上台发言。
站在聚光灯下,我看着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心里感慨万千。
一年前,我还是一个躺在病床上,连买药钱都拿不出的将死之人。一年后,我却站在这里,作为行业专家,分享我的技术和理念。
命运,真是奇妙。
我的发言很成功,赢得了满堂喝彩。
峰会结束后,我刚走下台,就被一个人拦住了。
“建军……”
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我转过头,看到了一张憔悴不堪的脸。
是刘梅。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头发枯黄,脸上布满了细纹,眼神黯淡无光,哪里还有半点当年那个美女总裁的样子。
“有事吗?”我的声音很平静,就像在跟一个陌生人说话。
“建军,我……我错了。”刘梅的嘴唇哆嗦着,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我知道我以前对不起你,你能不能……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她说着,竟然“扑通”一声跪在了我面前。
“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复婚吧!我以后一定好好跟你过日子,我给你做牛做马都行!”
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对着我们指指点点。
我皱了皱眉,没有去扶她。
我只是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一个录音文件。
“……你要是不听话,这迁坟的手续……你懂的。到时候随便找个地方烧烧纸,拜一拜就行……”
那是我当初在医院里,她威胁我时,我下意识录下的。
冰冷而恶毒的声音在会场门口响起,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刘梅的哭声戛然而止,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脸色惨白如纸。
我关掉录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冷一笑。
“你说要让我爹妈的骨灰随风飘,现在,这风该吹向谁了?”
说完,我不再看她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身后,传来她绝望的嚎哭声。
但我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有些事,错了就是错了,永远没有回头的机会。
16
又是一个冬天。
江城下起了大雪,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白色。
我母亲留下的那间老房子里,却温暖如春。
厨房里,我正在和面、调馅,准备包饺子。
程芳和悦悦也在,悦悦正拿着一小块面团,有模有样地学着我擀饺子皮,弄得满脸都是面粉,像个小花猫。
程芳在一旁笑着,帮她擦脸,眼神里满是宠溺。
我的病在持续的治疗下,已经进入了稳定期,医生说,只要保持好心态,定期复查,活到七八十岁不成问题。
“老兵建材”的生意越来越好,已经成了江城乃至周边省市的知名品牌。
而我,也终于还清了所有的债,无论是金钱上的,还是情感上的。
“陈叔叔,你看我包的饺子!”悦悦举着一个奇形怪状的面疙瘩,兴奋地向我炫耀。
“真棒!”我笑着夸她,“比叔叔第一次包的还好。”
悦悦开心地笑了,她扑过来,抱着我的胳膊,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陈叔叔,你以后就做我爸爸好不好?”小姑娘仰着脸,天真地问。
我的心,猛地一颤。
我看向程芳,她也正看着我,脸颊微红,但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温柔。
窗外,雪花纷飞。
屋内,饺子下锅,热气腾腾。
墙上,父母的黑白照片里,他们仿佛也在微笑着。
我伸出手,轻轻握住了程芳的手。
这一次,我握住的,是后半生的幸福。